书名:女主觉醒后[快穿] 作者:追风的糖醋里脊 文案: 言情小说里,许多女主甘愿为男主献出一切,可却被男主当做替身/炮灰/路人甲,受到无尽的嘲讽/冷眼/一片真心碎成渣。 直到有一天,女主的心态开始改变… 那么多优秀的男二他不香嘛! ①花瓶演员X影帝(√) 影帝肆无忌惮的挥霍小演员的痴迷与仰慕,没想到有一天可怜巴巴的小演员会主动提出离开 ②可怜小跟班X学霸(√) 粘在身后的小跟班朝别人笑,学霸慌了神 ③民国古板未婚妻X留洋大少爷(√) 一向古板老套的娃娃亲乡下未婚妻忽然穿上旗袍高跟鞋艳光四射风情万种,高冷少爷悔不当初 ④小美人儿X黑化魔君(正在进行) ⑤…… 直到各个世界里的女主醒悟,男主开始追妻火葬场。 系统大声哔哔:“拒绝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女主┃配角:《娇养美人》求收藏=3=┃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独自美丽 第1章 诺大的VIP卧室,纤瘦少女趴在床头啜泣,简单吊带裙,露出一片漂亮的背。 “我要走,你别拦我。”钟灵哭的楚楚可怜,祈求助理。 助理在这演艺圈里混了近十年,知道的自然比钟灵多。她声音冷硬,恨铁不成钢:“你没皮没脸的往人家身上贴,看笑话的是别人,丢脸的是你自己!你想想,门口有多少记者等着。” 助理生气。这个小女明星,不知道中了什么魔,竟然敢往影帝身上扑。钟灵从小地方出来,演了几部网剧,有了点名气,一次宴会上看见影帝霍易逢,竟然像见了鬼似的,喊他小霍哥哥。 一见钟情也没有这么快的呀,这姑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是十八线开外,他是大明星,天差地别,她也敢想。前几天娱乐记者拍到两个人一起进酒店,引起轩然大波,网上议论纷纷。 出了这种事情,丢人的是女方。 助理叹气训斥:“别哭了!哭哭哭,有什么用!” 钟灵十八岁辍学,到大城市谋生。谁知因缘巧合,被星探发现,说要培养她。钟灵走投无路,就去了公司,因为星探说包吃包住。 钟灵生的美,年轻,像株水灵灵的嫩萝卜。但是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她又没什么后台,所以只拍过几个网剧的配角,不温不火。 网上骂声一片。说钟灵勾引影帝。 影帝霍易逢,年少成名,虽说年轻,根基却稳固,在这娱乐圈盘根错节。霍家家大业大,几个儿子都有实力,这个影帝,粉丝说翩翩公子,温润如玉,风头正盛。 钟灵这么年轻,到底是不懂事儿。 助理戴上墨镜:“你要是承认了,他粉丝能把你生吞活剥,扒皮抽筋!全网黑你,你走投无路!” 正哭着的钟灵皱皱巴巴:“有…有这么严重吗…” 助理一看有戏:“怎么不能!你还是放了这条心。” “听我的,你还小,以后的路长着呢。你要是真心喜欢他,就自己努力,当了影后,你们两个不就天造地设了吗。” 钟灵揉了揉红着的鼻子:“真的。” 助理心想,就你这十八线,当上影后,做梦去吧。她面上点头:“当然是真的。刘姐什么时候骗过你?乖,别哭了。一会儿出去,一概说不认识,不承认,没关系。知道吗?” 钟灵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惹人怜爱:“知道了。谢谢刘姐。” 助理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来。她拍她的肩膀:“好了,去洗洗,画个妆,跟着刘姐出门。” 她打量钟灵。不得不说,这小丫头生的极美,眼睛清澈,眼尾微微上扬,带了点媚,活脱脱一只小狐狸精,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可惜呀,见识短,没自信,有些畏畏缩缩的。 畏畏缩缩最好,听话。 助理打开娱乐杂志,浏览。 钟灵画好了妆,心里痴痴的想着她的小霍哥哥。他小时候见过她,叫她灵灵妹妹,一声一声。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灵灵妹妹,我以后娶你呀。”清朗俊俏的小少年朝她伸出手。 酒店门口,一大堆记者挤上来,闪光灯噼里啪啦。 记者丝毫不留情。就等着看钟灵出洋相:“钟小姐,昨天你和霍影帝一同进入酒店,你们之前是认识么?” “钟小姐,有传闻说你和霍影帝是青梅竹马,早就有了婚约,是真的吗?” “钟小姐,你是不是已经怀孕了?” 钟灵眼睛有些肿,惨白的脸。她太瘦了,穿着黑色的裙子,颈子低垂。她摇头,轻声细语:“不认识。我不认识他。没有任何关系。” 记者不满足这些话,挤上来,钟灵无助的跟在刘助理身后,千辛万苦终于上了保姆车。 “总算没事了。小赵,一会儿你上钟灵的微博,发条致歉信,按我说的写。”刘助理身经百战,早就有了经验。她暗自盘算,跟着钟灵,还能捞不少钱。 与此同时,酒店顶层。 几个男人一起喝酒,电视屏幕虚晃。 “哟,霍大影帝又是从哪里惹的桃花债?瞧瞧这小脸,看着是被你伤透了心呀。” “咱们三哥,最烦这种事儿。这女的脑子怎么了?来惹他。” 一屋子人非富即贵,都是一个圈子里长大的兄弟。 霍易逢漫不经心瞥了电视一眼。 昨天的女孩儿,面对着记者,低着头。 很漂亮,也易碎,像个洋娃娃。 霍易逢想起上次聚会,也是这个女孩儿,水灵灵的眼睛,偷偷看他。 这种事情多了。霍易逢没放在心上。去洗手间,她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冲上来,亮晶晶的眼睛:“小霍哥哥!” 走廊没人,霍易逢后退半步。 打量她。 女孩儿一点都不害羞。她甚至想牵一牵他的手。霍易逢立即阻止。“你认错人了。” 她长的不算高,穿着合身的小黑裙,锁骨处有一粒碎钻石,不值钱。霍易逢看着她的眼睛从充满希望到充满失望,她眨了眨眼:“小霍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呀。” “我是钟灵!钟灵!” 霍易逢确定,他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温和点了点头:“唔,钟灵,你好。” 叫做钟灵的女孩怯生生的瞧着他。 她看着他。小霍哥哥变了好多。侧脸棱角分明,薄唇,高鼻梁,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隐藏在流光溢彩的灯里。钟灵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霍易逢见惯了搭讪的,以为钟灵也是。他从来不驳人面子,点了点头,声音温润:“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钟灵诶了声:“小霍哥哥。” 她好不容易见到他,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她鼓起勇气:“你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吗。” 霍易逢摇了摇头:“公司有规定。抱歉。” 钟灵不服气:“你是哪个公司的呀?” 霍易逢:“你不知道?” 他觉得有意思,这姑娘。他接着问:“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钟灵立即回答:“小霍哥哥!你叫霍,霍……” 他们已经近十年没见过了。钟灵脑子一向不好用,她诶呦了一声,“你叫霍……” 霍易逢失笑。他冷了脸:“借过。” 如果不是傻,就是装出来的。心机太深,他不喜欢。 钟灵:“诶……” 霍易逢回眸,冷淡道:“止步。” 钟灵缩了缩肩膀。 她不是故意的… 霍易逢从新闻直播页面收回视线,没放在心上。 不过那模样,倒是挺可怜的。 几个大男人开始对钟灵评头论足:“这妞儿,长的带劲儿。瞧那小细腰,能迷死个人。” 有人更大胆:“三哥,这妞儿你吃过了没?什么味儿?” 霍易逢点了根烟,扔过去个抱枕:“给老子滚。” 男人聚在一起说话,没什么别的内容。 那人啧啧啧:“三哥,你这就不对了,送上门的都不要。你要是不要……” 霍易逢:“随便。” “得,你看老三黑着脸,可别说了。” “小心又把你给揍一顿,那会可骨折了吧?” “赶紧滚,别在我这儿撒野。”霍易逢下逐客令。 别人都知道。这位霍家三哥,且挑着呢,一般的根本看不上。那小丫头,估计是没戏。 一帮子狐朋狗友乌泱泱走了,客厅空了。 霍易逢关上电视。按下遥控,窗帘缓缓拉上,一片黑暗。 钟灵拍了半天照片,腰酸腿疼坐在椅子上,美滋滋的想她的小霍哥哥。她在南方的乡下长大,是个养人的地儿。小时候没人和她一起玩,除了隔壁的小霍哥哥,现在又能见到他,钟灵不知道有多开心。 只是,现在的小霍哥哥有些不一样了。 联系方式也没给她。 钟灵十八岁之前,连属于自己的手机都没有,自然也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儿。听刘姐说,他现在是影帝呢。影帝都是高高在上,他是不是已经把她忘了? 小女儿家,心思细腻,兜兜转转。 拍片子的摄影师和刘助理耳语:“你家这姑娘不赖,有灵气。拍的片子我都满意。好好培养,以后要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刘助理点头:“我当然懂。” 她是个快三十五岁的女人,打扮干练,看不太出年龄,倒是一脸精明。朝钟灵挥了挥手,钟灵就巴巴的跑过来。 回去路上,两个人在车厢交谈。 “我给你找了三部戏,你看演哪部。” “谢谢刘姐。”钟灵打开剧本。 第一部,小成本现代剧制作,女一号,男主名不见经传。 第二部,现代剧,女二号,男主是个发展不错的青年演员。 第三部,女三号,是大制作的古代巨著,最为关键的是,男主是霍易逢。 霍易逢! 她的小霍哥哥。 钟灵犹豫着:“刘姐,你说我演那部好?” 刘姐直视她:“你想演那部?” “我…我……”钟灵攥紧手指,细嫩的指尖发白。 刘姐道:“你演第三部。” 钟灵眼睛立即亮了。 刘姐补充,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仔细叮嘱:“好姑娘,让你去演戏,你就演戏,可别做别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我知道的。”钟灵忙不迭点头。 窗外明明灭灭的路灯连成线,照进车厢里来。 心里美滋滋的,小霍哥哥,不求能和你怎么样,只要能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远远看着,就足够了。 作者:开文啦~V前单更V后双更~欢迎入坑~ 第2章 以前,钟灵年幼,干瘦矮小,经常受欺负。但是只要小霍哥哥看见,就会帮她出气。钟灵还记得,他比一般小孩子高一个脑袋,跟老母鸡护崽子似的把她护在身后。从此,就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小霍哥哥就是她的护身符。 刘姐盯着钟灵。看见这姑娘靠着车窗,眼睛迷离的瞧着窗户外边。她问:“真那么喜欢他?” “啊……不是。”钟灵从美好甜蜜的回忆里惊醒,像是做了个长长久久的美梦似的。她微微摇头:“不是喜欢。是护身符。” 刘姐也没多说什么。 这种女孩儿,最听别人的话。 钟灵赚钱少,住公司的宿舍。公司不大不小,手下有几十个练习生。说的好听,其实都是出来打工的男生女生,只是样貌好一些。宿舍离公司不远,一间屋子四个人住,设施还不错。 钟灵回了宿舍,宿舍只有一个短发姑娘,叫姚念念。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钟灵刚回来,就累倒在床上,唉声叹气。 姚念念挤过来:“钟灵!我昨天在网上看见你的新闻了。从实招来!”说完,就要挠她的痒痒。 钟灵咯咯笑,推开姚念念的手:“哎呀,没有,都是假的。那帮记者说的话,能有几个可信的呀。” 姚念念和钟灵挤到一张小床上,两个姑娘说起话来。 “也是。”姚念念看着钟灵:“你胆子和老鼠似的,哪里敢去招惹大影帝呢?人家和我们,那是天上和地下,云里和泥里。” “是呀。”钟灵觉得惆怅。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掏出充电器来充电:“我知道呀。诶,她们两个去哪里了?” “害,说今天晚上有个什么事宴会,趾高气扬的。”姚念念说的是寝室里的另外两个姑娘,平时不怎么好相处。她勾住钟灵的脖子:“灵灵,还是你好。你可不能骗我!” “知道啦。我去洗澡了。” 累了一整天,钟灵洗了个热水澡,开始看剧本。 她没什么背景,一直不温不火,可是喜欢演戏。这部剧是大制作,不少老戏骨,女三号是女一的侍女。说是女三号,其实和男主角一点感情戏都没有,只是陪衬。女主是余荷,这几年风头正劲的一线小花,男主影帝霍易逢更不用多说。 钟灵看完剧本,大概每集出场都是跟在女主身后,台词不太多。这剧是权谋剧,本来感情戏就不多。 她演过最多的就是侍女。 钟灵吹干了头发,又看了一遍剧本。 女主是公主,男主是将军。男女主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最后两个人经历无数风雨,走到一起。 钟灵在网上搜索女主角的信息。余荷,和霍易逢炒过绯闻,所以此剧卖点巨大,呼声很高。 看完剧本已经接近十一点,钟灵爬上床,关灯睡觉。屋外月华似水,柔柔的渗入窗杦,陷入梦乡的姑娘想着以前的旧事,在月光里徘徊云瀛。 一个月后,电视剧拍摄正式开始。 开机仪式,各位演员相互熟悉。拍摄地点是一处很大的影视城,亭台楼阁,花园水榭,十分逼真。 刘姐把钟灵叫到一边,她这样的小透明,没什么人能注意到,说了些注意事项。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是霍易逢来了。 已经定了妆,他穿着极简单的衣袍,白衣公子,温润如玉。可就是那张好皮相,黑眸,薄唇,一头青丝由发束挽起,像个仙人似的,步履平缓,飘然云海之间。骚动的人群忽然静默,视线集中到霍易逢一处,凝神静气。 钟灵也看着他发愣。 霍易逢面无表情自钟灵面前经过,朝导演及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抱歉,我来晚了。” 导演忙摆手:“没有没有,时间正好。” 饰演女主的演员余荷面含薄红,款款向霍易逢伸出手:“你好,我是余荷。您还记得吗?就是之前……” 谁知霍易逢只是抬起眼帘打量她一眼,神色冷淡,点了点头,并没有伸手。 余荷面子上挂不住,匆忙补充:“合作愉快。” 刘姐在钟灵旁边补充:“看见了没?这就是影帝。人家身处高位,别人费劲攀高枝还来不及,用不着专门卖谁的面子。” 钟灵问:“可是我听说余荷和霍影帝炒过绯闻?” 刘姐整理着钟灵的衣服:“嗨,一厢情愿呗。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钟灵年轻,皮肤白皙,身型盘条顺靓,穿什么衣服就像什么样子。她的衣裙是淡青色的,裙摆处几缕薄纱,纤细飘逸,头上扎几个俏皮的发髻,簪子一动,发出清脆响声,杏仁眼,点绛唇,未染尘世,不用浓摹重描,自有几分娇美。 刘姐目光欣赏:“我家灵灵就是漂亮,拍戏可得争气,知道吗?” 钟灵:“知道啦,您就放心吧。” 开拍前,刘姐有事暂时离开,第一集用不着钟灵出场,她就在一旁看。看别人怎么演戏,看导演严格不严格,熟悉周围的环境。第一集前半部分是男女主小时候的事情,找了两个般配的小演员,进度有条不紊,环境清幽漂亮,就是导演太严格,一脸严肃。 霍易逢有专门休息室。化妆师整理妆发,余荷敲门进来,要求对戏。 霍易逢点头,吩咐:“那就所有人都过来。” 说是所有人,其实就是男主,男主的侍卫,女主,女主的侍女。余荷虽然不乐意别人打扰,但抵不过影帝亲口要求。钟灵敲门进去,一眼看见被围在人群中央的霍易逢,赏心悦目,真是翩翩如玉的公子哥。 仿佛他天生就是人群的焦点。 霍易逢打量钟灵几眼,收回视线。 一旁还有个青年演员,阳光俊朗,饰演侍卫。朝钟灵伸手,友好一笑:“你好,我是方易,合作愉快。” 钟灵也笑:“合作愉快。” 简单对了戏,几个人都算敬业的。直接开拍,在影帝的巨大压力面前,众人都打直了心眼儿,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很快,一天的拍摄工作结束,各自回酒店。 钟灵从换衣间里出来,正好和霍易逢迎面相对。看见那双熟悉深邃的眼睛,钟灵的第一反应就是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霍易逢脚步一顿,目不转睛经过。 钟灵松了口气。 他早就把她忘了,还担心什么。 他本来就不应该记得她。 钟灵独自走向酒店。酒店和影视城距离不远,路上遇见了方易。 “你也一个人?”方易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 “是。”钟灵点了点头,“这么一截路,不远。” 方易:“你出来做演员多久了?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呀。” 钟灵自嘲:“害,我就是个小喽啰。没见过很正常。” 两个人经过路口,她眼睛带了点笑意:“我可是见过你。前几天播的剧你演的男二吧?演的真好。最后大结局,我可是哭的不行。” 钟灵和她的名字一样,浑身都是灵气,一颦一笑,似弯月梨花,两只眼睛弯弯,很容易拉近距离。 方易看着怔了怔,挠了挠脑袋:“没有没有。一般。” 与此同时,路口疾驰过一辆黑色低调跑车。透过车窗,霍易逢看见路边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又想起女孩儿怯生生叫他哥哥的样子,淡漠收回视线。 来到酒吧包厢,早就有人等着。徐默打开酒瓶,倒出一杯,暗红色的酒汁在杯子打了几个圈。 “哟,大影帝可算是来了。”徐默和霍易逢自幼时相识,自然了解他的脾气秉性。看着人黑着脸,他把酒杯递过去:“怎么了?谁又惹到你了?” “没事。拍了一天戏,累的。” 霍易逢脱掉外套,随手扔在一边,歪头点了根烟。灯火明灭,侧脸隐约在灯里。他不咸不淡:“老四回国了?” “是,今天的飞机。明天能到。”徐默盯着他:“你也辛苦,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趟?霍叔干等着你回家呢。” “再说。”霍易逢眉头紧皱,他一向和家里不合。 徐默知道这人一旦打了主意,任别人怎么劝,都不会改的。两个男人沉默着待了会儿,霍易逢就回了酒店。 电梯里,他问助理:“一个剧组都在这儿住?” “是。”助理点头:“您有什么吩咐么?” “没事。”电梯叮咚一声,霍易逢迈出电梯。 第二天拍戏,钟灵和方易已经熟识了。别人要不就是老戏骨,要不就是已经出名的演员,说不上什么话。只有他们两个年纪相仿,也有话题。 换了衣服化了妆,等着男女主。 方易看着一院子的人:“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也成了霍影帝那样的人物……你说会有那么一天吗?” 钟灵怀里搂着剧本:“怎么不会?你觉得会,迟早一天会成的。” 她莫名叹气:“我要是说,我之前认识他,你相信么。” “谁?影帝?”方易打量她一眼,“相信,怎么不相信呢。” 余荷穿着大红色衣袍,路过二人时斜了钟灵一眼:“都快开始了,还聊着呢?你还不过来,给我提着裙子,看什么呢?等着别人来请你呢?” 她的扮相华贵,趾高气扬,像极了公主。 钟灵立即走过去,准备入镜头。 长桥对面站着是将军扮相的霍易逢,眉眼深邃,身披铠甲,长剑在身,一身正气。 第3章 钟灵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这一集拍的是公主失踪,太后身边的嬷嬷质问她公主在哪里,得挨几个耳光。 大殿里,单薄的侍女跪在地上,小脸惨白,再抬起眼睛时,已经蓄满了晶莹泪花。“嬷嬷,奴婢真的不知道。公主昨天晚上就不见了踪影,找不见了。” 嬷嬷头发花白,面露狠色,抬手一个耳光,侍女虚晃一下,跪趴在地上,纤细柔弱的一截颈子,似乎一折便断。 “卡。”导演喊,“不错。再来一遍。嬷嬷再狠一些。” 饰演嬷嬷的算是个老戏骨,把地上的钟灵扶起来,低语:“好姑娘,没事吧?疼吗?” “没事没事。”钟灵任化妆师补妆,她微笑:“谢谢老师。没事,您用力打,逼真一些,争取一遍过。” 老戏骨道好:“那姑娘就忍忍。” 又拍了两次,过了。 临结束,导演轻飘飘说了句:“演侍女的不错。” 钟灵脸皮有些疼,火辣辣的。听了导演夸她,又高兴起来:“谢谢导演,辛苦了。” 副导演打量钟灵,待钟灵走了后,和导演低声耳语:“是个美人。有灵气。” 导演盯着屏幕,尤其是钟灵倒下去的时候,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导演会看人,有好苗子就留意着,问副导演:“她叫什么?” “钟灵。” 拍摄继续。 还挺能吃苦的。 霍易逢收回视线,起身。在镜头前,他就是将军,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拯救家国百姓于水火之中。年少英俊,纵身一跃跳上马背,千军万马,烽火狼烟,江山易主。 拍摄画面追求真实,导演紧紧盯着屏幕,霍易逢感情充沛,一条便过。 “卡!化妆师补妆。” 正是盛夏,助理送来送上风扇。泪水自笔尖滑落,霍易逢还在戏里,双眸泛红,平添几分性感。 余荷走过来:“易逢,我们对一对戏吧。” 霍易逢接过风扇:“可以。” 钟灵暂时没事,找了个小角落敷脸。 方易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的脸问:“疼吗?都肿了。” “不疼。”钟灵一边敷脸一边看剧本:“这不算什么。我就是这种体质,其实没看起来这么严重。”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方易递给她一个冰袋:“还好你这一截儿的戏分不多。” “谢谢。”钟灵接过来。 “你看,霍影帝在和余荷对戏。”方易慷慨:“这两个人看着还挺配的。” “是啊,要不让人家两个演男女主角。”钟灵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这么多天,霍易逢没找过她。看来是彻彻底底不记得她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不强求。 钟灵敷了会儿脸,觉得好些了。她补妆:“一会儿还有一段,你快先去准备吧。” 日光洒落,花影梳斜,印在钟灵的脸颊上,像胭脂,肤如凝脂。她看了呆愣的方易一眼:“你怎么还不去呀?傻了?等着导演一会儿骂你。” 方易恍然惊醒,心里觉得,这个女生长的真好看。他脸红红的:“这就去,这就去。” 下午拍摄,剧情进行到女主被宫人陷害,推入池塘,主仆两个一齐落水。 还好是夏天,掉进水里还算凉快。 余荷经过化妆间,里面两个女化妆师在说话:“今天给那个侍女化妆,不愧是年轻,皮肤真好,长相也不错。” 虽说女人容易嫉妒女人,但女人也最懂女人。 另一个接话:“我看着,那小侍女比女主角长的好看多了。你看那谁那整容脸,现在塌了,下巴都歪了。” 余荷脚步一顿,紧紧攥着拳头,脸上露出嫉恨之色。 化妆师:“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这种事儿你我知道就行。” 另一个道:“行。赶紧收拾收拾。” 到了场上,小桥流水,枝影横斜。余荷的视线锁定钟灵,她正靠着根柱子发呆,不谙世事的模样。女人看女人眼光最毒,余荷冷哼,不就是仗着自己年轻? 拍戏时,导演嘱咐,这条难度比较大,争取一定要一次过。 余荷姿态高贵:“知道了,导演。” 钟灵屏气凝神。 对面的老宫女行礼:“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戏里的公主扬了扬下巴:“此次是父皇宣本宫觐见,不知关祖母何事?” 老宫女冷笑一声:“过不过去,可不是公主您说了算。” 钟灵福了福身,开口:“嬷嬷,您这就不对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岂能是您能违背的?” 老宫女胳膊一晃:“你这婢子,胆大包天!” 在钟灵即将落水之际,公主还应该有一句台词,为了扯住侍女一同落水。但余荷没动,也没说话,钟灵就那么直挺挺的掉进池子里,水花四溅。 “呀,对不起,导演,我忘词了。”余荷丝毫不觉得愧疚,接过助理送来的小扇子,拿着镜子补妆:“再来一次吧。” 池子不深,钟灵会游泳,她游到岸边。 说的轻巧。钟灵浑身湿透,再来一遍她要换衣服,重新画妆,准备状态。导演皱眉,问钟灵:“侍女,快去准备!” 钟灵拿毛巾擦了擦额头:“好的,好的。” 第二次,余荷故技重施。 她算是个一流女明星,在这圈子里有五六年了,小有名气。导演虽然生气,但总要克制些,这边的动静不小,不少人过来看。 钟灵就一次次从水里爬到岸上。她很狼狈,打着哆嗦,像个可怜的小美人鱼。 霍易逢在二楼休息室里。他淡淡看向窗外,助理和他一起看,叹着气:“这姑娘怪可怜的。” 霍易逢收回视线,眼前飘过一抹柔弱侧脸。 他下楼:“准备下一场。” 第三次,导演再好的脾气也被摩没了。他喊道:“余荷,你怎么回事?” 余荷假惺惺的:“实在是对不起,导演。下一次肯定过。” 旁观者都不是傻子,知道演侍女的姑娘得罪了余荷。 这圈子,捧高踩低,一向如此。 终于,在钟灵即将落水时,余荷说了台词,作势去拉她,不甚一同落入水中。 钟灵先是松了口气,闭上眼睛,终于可以过了。 到了水里,她觉得余荷一直在压着她。 钟灵会游泳,但无奈前几次落水次数太多,少了很多力气,她睁开眼,手脚乱摆,余荷竟然变本加厉,缠住她。 水下,她就像个恶狠狠的女鬼似的。 钟灵不知道余荷为什么这样。她探出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猛地反应过来,难道余荷不会游泳? 想着,又被余荷扯进去。 钟灵在水里挣扎,一边用力拉余荷:“救命……救命……咳……” 工作人员察觉到不对劲儿,立即朝池子里跑去,有一道身影更快,迅捷跃入池子里,激起巨大水花。 氧气即将耗尽,钟灵觉得自己完了,猛地后脖颈被谁扯了把,从余荷的牵制下逃离。 余荷被其他工作人员救起。 钟灵眼前一片迷朦,咳嗽着。因为求生本能,她抓着眼前人的脖子不放,大口大口的呼吸。 她的衣服本来就薄,现在被水湿透,隐约透出里面的风光来。钟灵断断续续:“谢……谢谢…” 忽然,她觉得不对劲。她再定睛一看,惊喜道:“小霍哥哥!” 救她的人是小霍哥哥,是她的小霍哥哥。 霍易逢盯着她:“别乱动。” 钟灵长的白,落了水,几缕发丝沾湿,黏在脸颊,黑发红唇,惊心动魄。 到了岸上,立即有人送来大浴巾。钟灵哆嗦着,看着霍易逢。 助理急忙走过来拿浴巾递给霍易逢:“怎么回事?怎么亲自去了?多危险,不是有工作人员么?” 霍易逢薄唇轻启:“顺手救的。” 说完,转身就走。 钟灵:“诶……” 但她没说出口。 整部剧,两个人除了这个小插曲,没有其余接触。钟灵很不懂,他到底是谁? 到了杀青,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杀青过后剧组一起吃庆功宴。 整个剧拍完,和钟灵最熟的就是方易。他们两个挨着坐。庆功宴很丰富,两个人早就饿了肚子,但是不得已得听导演和各位制片人相互吹嘘。 重头戏霍易逢出现,坐到主位。 白色西服被熨烫妥帖,灯光明暗,落在他削薄侧脸。他甚至戴了颗黑色耳钉,平添几丝匪气,又温润如玉,既矛盾,又神奇的符合。 钟灵这才发现,霍易逢是最大的投资人之一。他有间很厉害的公司。 唉,钟灵只想叹气。他到底是不是小霍哥哥。正独自烦闷,宴会开始,方易十分绅士,替她布菜:“诶,怎么不吃?想什么呢?” 钟灵摇了摇头:“没什么。” 觥筹交错,气氛很好。钟灵吃醉虾,嘟嘟囔囔:“这醉虾真是用酒腌的?真好吃。” 她的唇色嫣红,沾了点酒汁,似同花蕊,任人采摘。方易不会说话了,支支吾吾:“啊,好像是。我给你剥。” 正这样,一位姓苏的制片人点名要她喝酒。 “你叫钟灵?小姑娘演戏演的不错。来,我敬你一杯。” 钟灵也知道人世来往。她站起来:“谢谢苏总。” 眼睛一闭,把酒喝掉,喉咙里像是有把刀子划落似的,一直烧到肺里。 姓苏的制片人早就盯上钟灵,有模有样的:“好酒量,可得多喝点。” 钟灵微笑,坐下。 方易:“你怎么喝那么快?小心醉了。” “我没事。”钟灵自认为酒量很好,颇有一些得意:“我可是泡在酒瓶子里长大的……” 酒过三巡,钟灵眼前有了重影。她站起来:“我要去洗手间。” 方易:“我陪你去。” 钟灵:“不行!你坐着!怎么?瞧不起我是吗?我可以!不用人陪。” 她走到洗手间。 制片人跟在身后,不怀好意。 钟灵从洗手间出来,洗了洗手,怎么会喝醉呢……她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姓苏的制片人装模作样挽住她的腰,急色道:“你醉了。我送你回房间。” 钟灵一点力气都没了。她努力打量他:“你是…” “我是制片人。我可以让你演电视剧,演女一号。” “制片人…”钟灵稍微挣扎,“诶…不行,宴会还没结束呢。” 制片人远远瞧见钟灵就已经心动,现在离的近,一股淡淡香气钻入鼻尖,令人失神恍然。他开始用强力:“没事,跟我走。” “我不!我不要…”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忽的,有人挡住去路,语气平淡:“吃什么罚酒?” 制片人一看,是霍易逢。 钟灵虽然喝醉了,但也认人。她委屈道:“小霍哥哥,我不认识他……” 制片人干笑几声,心里咯噔一声,这丫头还和霍易逢认识?麻烦了。他讨好道:“霍影帝,哎呀,都是误会,这姑娘…” 霍易逢面色平淡:“松手。” 钟灵一下子扑到霍易逢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不放。 制片人一看形势不好,找借口走掉。 香气和酒气,甜丝丝的,扑鼻而来。 钟灵咯咯笑:“小霍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努力看清他的样貌,长睫毛含着水珠,泫然欲泣。 霍易逢明明可以把她推开,可他犹豫了。 就在霍易逢犹豫的时候,钟灵踮起脚尖,缓缓的印在他唇上:“小霍哥哥……” 温热的气息缠绵扑来。 霍易逢脑子里绷直的弦轰然炸裂。 她红唇黑发,眼含媚气,像只勾人心魄的小狐狸精,刻印在霍易逢的瞳孔之中,饱满柔软使他无法自拔,竟然有些动摇。 第4章 霍易逢一贯不会委屈自己。 再醒过来的时候,钟灵脑子里一片浆糊。 顶层酒店,阳光自窗外倾落下来。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混乱,炙热,不受控制。 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 钟灵红了脸,攥紧了棉被。 浴室里有水声,不一会儿,霍易逢自浴室出来。他围着围巾,黑发沾湿,肌肉线条结实流畅。 钟灵张了张嘴:“小霍哥哥…” 霍易逢径直走到窗边,在桌子上放了张银行卡。 “卡里有钱。”他轻描淡写:“你是第一次?” 钟灵脸上露出些许疑惑。 霍易逢很满意。他披上外套,宽肩窄腰,钟灵不敢再看。 “存上这个号码,随叫随到,懂吗?” 霍易逢俯视她,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还有,我喜欢听话的女人。” 钟灵愣神,手指甲用力。 所以…她这是被… 刘姐的电话打过来:“钟灵,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钟灵鼻子泛酸,她强忍着哭声:“我在顶层。” 刘姐还没反应过来:“顶层?是哪儿?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没找到你,我都快急疯了。” 她顿了顿:“顶层…你是说霍易逢的房间?!” 钟灵的泪终于自眼角划落:“我不知道,刘姐。我以为他是小霍哥哥,我是愿意的…” “你马上给我下来!”刘姐生气极了,“快点,注意别被别人看见。” 钟灵不敢犹豫,穿上衣裙。她身上很疼,很酸。 她是个没主见的人。 刘姐快急疯了:“我让你不要去惹他,你怎么偏偏不听?!霍易逢是谁,不说心狠手辣,也算吃人不吐骨头,他动一动小手指,能把你给整死!” 钟灵缩在沙发上,无声垂泪。 刘姐:“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让我随叫随到。”钟灵抹了抹眼角:“刘姐,我错了,对不起。我应该想一想后果。”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刘姐觉得钟灵的确是个善良的人。可善良过头,就是没心眼了。她哭的伤心,刘姐心里叹气,毕竟还是个孩子… 刘姐递过去纸巾:“别哭了。” 钟灵泪眼朦胧:“我该怎么办?” 刘姐:“霍易逢什么人没见过?霍家在本市权利滔天,没准是一时兴起…过了这阵就好了。” 钟灵心里发酸。一时兴起是什么意思?她也算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就让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要是外婆知道了… 不,她绝对不会让外婆知道。 可是她喜欢他,为什么会这样?是她错了吗? “我懂了,刘姐,我听话。”钟灵低声答应。她整理情绪,问:“刘姐,公司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给你接了个剧,女二号。”刘姐找出剧本,递给她,想了想,改变了想法:“不行,还是给你推了吧。这男主是霍易逢,影响不好。” “都听您的。”钟灵觉得很累。 窗外是明晃晃的太阳,水洗过似的天空,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 刘姐看着她:“今天一天都没事。你好好休息吧。还有,记得吃药。要是…就麻烦了。” “我知道,刘姐。” 刘姐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转身出门。 钟灵进了卧室,洗了澡。她身上有痕迹,无时不刻不提醒她,她不再是之前的她了。钟灵心事很重,拉上窗帘,埋头就睡。 L公司,主管召集经纪人开会。 刘助理点名被留下。 主管倒了杯水,打开剧本册子:“你手下有个叫钟灵的?” 刘助理点头:“是。” 主管:“我看了看,是个好苗子。《凤谋》这部电视剧你知道吧?导演亲自点名要她。” 刘姐心里一惊,本意想推掉。 主管笑得带着些嘲讽的意思:“你不会想推掉吧?你想清楚点,这是导演点名,出名的好机会。没有选择,必须参加。” 助理别无他法:“知道了。” 公寓里,霍易逢接电话。 “什么事,快说。” “听说昨天晚上战况激烈呀。”好友在对面打趣:“霍影帝再得佳人?”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挂了。” “唉唉唉,别。你这老古董,真是不解风情。”好友正色:“今天霍家老爷子生日,你得回去。” 霍易逢面含戾气。 “知道了。” 他看向窗外。 昨天晚上…他的确没收住。 或许是禁欲太久,他记得那截细腰…水蛇似的。他冲锋陷阵,最后缴枪…从来没有这样过。 那个女孩儿,柔软的嗓音似乎还在耳畔,带着缠绵的哭腔。 霍易逢调整呼吸。 他不喜欢爱哭的,不喜欢无理取闹的,不喜欢没主见的。 只要她乖,可以给她点好处。 叫什么来着…钟灵。 霍易逢起身,驾车回老宅。 霍易逢和家里一向不合。霍老爷子不太支持他选择影视这条路,但无奈,拗不过霍易逢执着,父子两个人本来就有嫌隙。 霍家老宅是园林风格,有些年头了,在城西别墅区。 门口种着些竹子,郁郁葱葱,院子里几个佣人忙碌,大厅里亮亮堂堂。 霍家老爷子坐在主位,正笑着说话,看见霍易逢就黑了脸。 霍易逢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同父异母。霍易逢是霍老爷子的原配所生,原配夫人离世两年后,现在的霍夫人进门,有一儿一女,霍易铮和妹妹霍娇。 “王妈,把我的外套拿进去。” “是,少爷。” 霍娇留学回来,正逗的霍老爷子乐呵呵的,看见霍易逢回来,连忙叫:“大哥,你怎么来这么晚!” “路上堵车。”霍易逢落座:“二弟呢?” “害,公司忙,来不及回来。”霍娇活跃气氛:“妈,你快下来,大哥回来了。” 霍夫人也不是坏心肠,把霍易逢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许久未见,自然欢喜的紧。她年近四十,因为娇生惯养,看着像三十岁。“快快快,小厨房把下午煨上的苏湖大闸蟹拿出来,让逢逢趁热吃。” “就知道吃。”老爷子指桑骂槐:“你看看,真是心野了,这都多久没回来了?一个大男人,戴着耳钉,打扮奇怪,像什么话?” 霍易逢面无表情:“父亲教训的是。” “哎呀,他好不容易回来,你别光说他。”霍夫人问:“最近怎么样?刚刚回云市吧?拍戏累不累?没什么烦心事吧?” “不累。”霍易逢剥开螃蟹,淡淡回答。 他的手指骨节精致,分外养眼,即使是做剥螃蟹这样的事,也是十分矜贵的。剥完后,放在霍娇的盘子里:“吃螃蟹。” 霍娇:“谢谢大哥。” 霍夫人心里叹气,这个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心里憋着,面上冷,心里也冷,就像是块捂不热乎,硬梆梆的冰坨子。她尝试着开口:“你不知道,你刘叔叔家的女儿回来了,比你小三岁,我看着那姑娘真不赖。要不过几天去看看?” 霍易逢浅笑:“阿姨,过几天要开机,没时间。” “啊,这样。”霍夫人很发愁。“要不…” 霍老爷子一生戎马,军功赫赫,愈发生气起来,大发雷霆:“拍戏,拍戏,整天拍戏有个什么用?连家都回不了!你倒是个大忙人!你把我霍家的脸都丢尽了!” 霍娇:“爸爸,别生气。” 她转头:“大哥,大哥,你快道歉。” 霍易逢剥完第二个螃蟹。他洗了手,拿毛巾擦干净,把外套搭在手肘。 “你去哪儿?” “我先走了。” “你这个逆子!你给我回来!你今天踏出了这道门,你就永远别回来!” “是,父亲。”霍易逢转身出门。 王妈站在门口:“少爷,您这是何必呢…” 霍易逢朝她笑了笑:“王妈,螃蟹很好吃。” 汽车轰鸣声逐渐远去。 霍易逢在车里,想着他十八岁,父亲让他跪在书房,拿鞭子抽他的背。 “说,你还去不去那个狗屁学校?” 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 “去。”少年倔强的挺直脊背,“去。” 一顿鞭子下来,直接进了医院。 霍易逢还是去读电影学院了。前提条件是不能从霍家拿一分钱。霍易逢也做到了。 黑色悍马疾驰而过,停在江边。 他成了名,站在最高的顶点,俯瞰众生,游戏人间。 霍易逢点了根烟,忽然很想找人说话。 他翻开通讯录,没什么人可联系的。 这时候,他看见了钟灵的名字。 钟灵睡了一觉,觉得好些了。她还住在酒店里,手边是霍易逢给的银行卡。 很像施舍。 钟灵不是乞丐,但她不敢扔,她害怕他生气。 电话响了,是霍易逢。 钟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喂,您好,有什么事吗。” “喂,您好?” 那边没有回声。 过了会,霍易逢终于开口:“没事,打错了。” 短短几秒,钟灵觉得自己快被吓哭了。 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懦弱,无能为力。她小时候受过很多欺负,现在也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她以为霍易逢是她的小霍哥哥,可是小霍哥哥怎么会说出上午对她说的那番话呢。 钟灵把电话挂了。 夜幕降临,江边有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钟灵想,是不是她做的还不够好? 酒店自带厨房。钟灵决定要去影视公司探望霍易逢。她打电话定了食材,花了几个小时熬制鸡汤,打车到公司前台。 前台小姐很有礼貌,打量钟灵片刻,收下鸡汤,并承诺会如实转达。 钟灵低声道:“谢谢。” 前台小姐笑意盈盈,心里默念,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出来的小明星,长的脸是不错,没什么气质。 钟灵心事重重,走到楼梯拐角,听见前台小姐喊了声霍总。 “这是一位小姐给您送来的,让我务必转达。” “谁?” “叫钟灵。她说是认识您的。” “钟灵?”霍易逢并未抬头,签了单子后:“扔了吧。” 霍易逢的印象里,似乎没有叫钟灵的人。 他穿着黑色大衣,面色平淡,身形修长。 钟灵默默攥紧手臂,沉默无声。 是呀,她是不配的。甚至不配…让他记住名字。 第5章 钟灵垂下眼睫。 是啊,她这是在做什么?这样廉价。 钟灵疾步下楼,打车回酒店。 还是忍不住泪意,眼泪掉下来。 “别哭了,钟灵。” 钟灵猝然抬头,睁着朦胧的泪眼四处打量。 空荡荡的,窗帘被吹起,落地窗外,万家灯火。 钟灵问:“你是谁?” “我是你呀。”那个声音柔柔弱弱,和她的声音很像。 “为什么伤心?这不是你的错。” 钟灵以为她在做梦。 她抽噎道:“我是个坏女孩儿,我不配。我恨死我了,我为什么不能勇敢一些,任由别人摆布。我讨厌懦弱,可我没有改变自己的勇气。” “从来没有人喜欢我。可我喜欢他,是我做错了吗?” “没事,我来帮你。”柔软的声音似同天上而来:“你呀,就是太傻了。好姑娘,让我帮你。” 钟灵:“你怎么帮我,你是谁?” 还是那道声音:“我是你呀…钟灵。” 第二天,钟灵办理退房手续。宽帽檐,高跟鞋,黑墨镜,红唇黑发。她微微笑着:“你好,帮我退房。” 前台小姐礼貌接过:“好的,请您稍等。” 有男人经过,目光自裸.露在外的光洁小腿上流连忘返。 钟灵很美,一颦一笑,有骨子里的媚意。她身段好,凹凸有致,穿着红裙,晃人眼睛。 到了公司宿舍,进电梯,二零一,舍友姚念念在敷面膜,余光瞥见她:“灵灵,你回来啦?戏拍完了吗?” “嗯,拍完了。”钟灵挂上小包,脱下鞋子,活动脚踝。 姚念念:“你什么时候买的这条裙子,很好看呢。” 钟灵微微笑着:“早就买了,打折的时候买的。” “嗯。”姚念念边玩着手机边说话:“你拍的那个剧,已经快播了吗?” 钟灵想了想:“大概三个月之后吧。” 姚念念不再说话。钟灵给刘姐发微信,要来新剧的剧本。 接下来两天,钟灵一直在宿舍看剧本。 钟灵很穷,本质上一无所有,因为要定时给家里打钱,所以才一直在宿舍住。 以前的她,得过且过,像株菟丝花,不攀附着树枝便会死去。 直到三天后,霍易逢才联系她。 他发的微信:“晚上八点有宴会,你陪我一起。” 钟灵回复:“好的。霍先生。” 她涂了红色指甲油,手指纤细白皙,像是上好瓷器,在灯光下细腻柔美。 钟灵为自己选了一条月牙白色的收腰连衣裙,发丝披散在背后,细腰不盈一握,弱不经风。她下了楼,远远看见霍易逢的车。 钟灵拉开车门,放缓音量:“霍先生。” 等她系上安全带,霍易逢的鼻尖又传来熟悉的香味。是什么香?他不由得侧眼看钟灵,瞧见女人微垂着眼睫,侧脸洁白无瑕,颈子的线条柔和到了一定程度。 霍易逢低低嗯了声,启动汽车。 路灯连成了线,飞快擦过,夜色渐深,车海川流不息。 “普通宴会,没有记者,你不用紧张。” “好。” 一路上,两个人没有太多的交流。 到了酒店,霍易逢将车钥匙扔给泊车小童。钟灵站在他身旁,挽住他的胳膊。 霍易逢动作不着痕迹的僵了僵,打量钟灵。 钟灵不知所以:“怎么了?霍先生?” 霍易逢:“没事。” 进了场,香衣鬓影,商业顶流,都是些熟识的人。徐默眼尖,一眼就看见霍易逢进来,还挽着个女人。他眼睛瞪的像铜铃,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徐默连忙打招呼:“诶呦,欢迎欢迎。这位是?” 钟灵欣然:“我叫钟灵。” “原来是钟小姐。” 看着霍易逢,并没有要向别人介绍钟灵身份的意思。钟灵自己心里也清楚,索性替他回答。 虽然面生,但这两个人看着还很般配。徐默在心里啧啧称奇,这个万年老铁树,怎么最近开花了!他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问题,但在霍易逢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前还是不敢轻易造次。 霍易逢一进场,足以抓人视线,他身形高大,黑色高定西服熨烫妥帖,粲然灯光下,眉眼深邃之间透着些薄凉,久经娱乐圈的沉练,像是青山老潭,难以惊起波澜。身旁站着的女人面貌娇媚,身材窈窕,像是一对佳偶。 女人们立即小声议论:“站在霍易逢旁边的女人是谁?怎么这么面生?” “谁知道,不过我这是第一次见霍易逢带女人来宴会。” “前几天我听那个余荷说要邀请他,没成,合着现在是换了一个,是吗?这下子可热闹。” 徐默:“来,你的位置在这边,加把椅子。” 钟灵笑道:“谢谢。” 她一笑,很柔和亲人。 徐默心里默默嘀咕,原来霍易逢这个禁欲怪喜欢这样柔柔弱弱菟丝花类型的。 宴会上,霍易逢介绍了一些人给钟灵,但也只是介绍而已。 趁着霍易逢和别人交谈,徐默坐在钟灵身旁,问:“你是三哥……就是霍易逢,你是老霍的女朋友?” “不是。”钟灵小声道:“我还没那个资格。” 徐默心里立即就明白了。 可这女人,怎么这么眼熟呢。 霍易逢回来,有人邀请徐默跳舞。 钟灵喝了一点点甜酒。 “和他说什么了?”他声音很低,很好听。 “没什么。”钟灵状似不经意,抿了下唇角,如实回答。 灯光忽明忽暗,钟灵唇畔嫣红,沾了点酒渍,温热的气息划过霍易逢的耳畔。她本来就皮肤白,现在一看,竟然白的有些晃眼。 是甜的。想尝尝。 这股忽然的冲动令霍易逢疑惑。 待到宴会结束,两个人上车。 “住哪里?” “公司宿舍。” 悍马行驶在路上,霍易逢又问:“和徐默说什么了?” “诶…徐大哥?”这话题转的太快,钟灵有些反应不过来。“他问我是不是你女朋友。” 她自顾自的:“我说不是。” “嗯。” 霍易逢的确没有把钟灵当做女朋友。甚至连她的名分是什么都没有考虑。他鲜少和女人交流,也对这件事没有兴趣。 到了公司宿舍楼下,钟灵想要拉开车门,车却上了锁。 钟灵不明所以:“霍先生…?” 直到一片黑影笼罩,他吻了她,先是温柔似水,后又冲动暴躁。 钟灵也没有挣扎。 嗯,果然是甜的,像是草莓糖。 好一会儿,霍易逢才放过她。钟灵气息不稳,脸上微红。 霍易逢又启动汽车。 “这环境太差了,你住我的公寓。”他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 霍易逢的公寓在城西别墅区,环境清幽,安保很好。 进了卧室,钟灵局促道:“我没有睡衣。霍先生。洗漱用品…” 霍易逢从衣柜里拿出他的衬衫:“先穿这个。” “洗漱用品浴室里有。” 钟灵咬唇:“好。” 钟灵打量卧室。很简约,干练黑白风。公寓里似乎没有佣人。 霍易逢貌似温柔,实质上却类似斯文败类。面上是一种,内里是另一种,让人琢磨不透。他禁欲,却又很放纵,那副精致皮相下面,是深不可测的潭水,没人能搅乱他。 正想着,霍易逢希望出来,松垮的披着浴巾。 他接近钟灵,她坐着,他站着,钟灵余光从他的胸膛前扫过…有水珠划落下来。 就在钟灵觉得他要吻她的时候,霍易逢低声开口:“去洗澡。” 钟灵低着头从他怀里钻出来:“好的,霍先生。” 她进了浴室,正洗澡,温度正好的热水使人放松。 刚泡进了水,他便进来了。 “霍先生…”钟灵虚虚遮挡,似为不解。 雾气蒸腾,两个人都隐隐看不清楚。钟灵瞧见了,他身上,嗯,没有浴巾。 霍易逢轻描淡写:“水烫吗?” 再后来,钟灵就不好意思回想了。 水能不烫吗? 果然,吃人不吐骨头,连渣都不剩。 第二天,两个人醒的时候,钟灵发现自己正搂着他,索性更贴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小霍哥哥…你醒了没呀。” 光听这一句,霍易逢觉得有个小小的虫子叮了他一下,酥麻不已。 钟灵拿发尾扫他的脖子:“小霍哥哥……” 霍易逢让自己忍。 “别闹了。” 他起床,穿上衣服。 钟灵懒洋洋的“哦”了声,盖上被子补觉。 霍易逢洗澡,下楼晨跑。跑着跑着,他发觉,为什么要忍? 回了公寓,钟灵还在睡觉。 霍易逢态度很冷淡,把她叫醒:“今天你就留在这。以后都在这儿住。” “还有…” “我知道,你喜欢听话的女人。” 钟灵头一歪,眨了眨眼:“小霍哥哥,我会听话的。” 霍易逢不说话了,冲澡,换上衬衫。 他额头前的黑发沾湿,整个人面无表情,像尊冰山。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汽车轰鸣声。 钟灵觉得肚子饿,起身,在厨房煮了西红柿鸡蛋面。她给刘助理打电话:“喂,刘姐。” “怎么了?灵灵。” “我不在公司宿舍住了。” “那你住哪里?自己租房子吗?” 水滚开了,咕嘟咕嘟的气泡。 她顿了顿:“我在霍易逢家里住。” 刘姐难以置信:“你…” “哎呀,你先别骂我。”钟灵扯了个谎儿,眼波流转:“是他说的。他还说我要是不听话,他就教训我,给我好看。我害怕。” 刘助理:“怎么回事?唉,你惹谁不行,怎么偏偏惹上了这么个魔头!” 钟灵只穿着衬衫,空空荡荡的。她下了面条,圆滚滚的脚趾在地上一点一点。 “我也没办法嘛。” 第6章 刘助理心急如焚。既然霍易逢开口,也不便阻止,只能嘱咐钟灵:“你在那边住的小心一些,别叫记者发现了。” “知道啦,刘姐。”钟灵坐到椅子上:“我会听话的。” 刘助理忍不住,问:“你真的喜欢他?” 钟灵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丝毫没有犹豫:“喜欢呀。我当然喜欢他。” “对你来说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这几天你好好准备拍戏,虽然霍易逢让你住在他家里,可并不代表他认同你,你也别让自己陷的太深,到时候走不出来。” “嗯,我知道的。” 就好像钟灵早就预料到她会成为弃妇似的。 挂断电话,钟灵发了一条微博。 “新生活,很喜欢。” 配图是蓝天白云,一张简单的风景画。 钟灵之前演过几个小网剧的女主,微博粉丝不到十万,连小网红也算不上,但是还有几个铁粉。 “灵灵好久不发微博啦?最近过的还好吗?” “看了你演的电视剧才追到微博里来的,小姐姐很漂亮呀?” 钟灵挑了几个回复,表示谢意。她转发了《凤谋九天》电视剧前期宣传:“痴情狐仙,为爱献身,夏末初秋,不见不散【亲亲】” 她要饰演的女二号,走大众女二号路线。对男主一见钟情,不顾阻挠,百般破坏,经过一系列剧情发展,最后为了男主角献出生命。 男主霍易逢,是九重天上的仙君。女主是仙君殿里的一株化成人形的含羞草,女二号的原型是狐狸精。原著小说有一定粉丝量,所以倍受关注,定在下个月开机。 这几天,钟灵没有任何事情,她索性回宿舍收拾东西。 不巧的是,宿舍另外两个看钟灵不顺眼的舍友在。 女人多的地方事情多。一个叫娄莹的,从电影学院毕业,是个富二代,平时说话趾高气扬,看不起钟灵从小地方来。 “哟,看看这是哪位大明星?怎么,要从宿舍里搬走呀?搬到哪儿去?” 钟灵觉得麻烦,没说话。 在往常,娄莹这样说,钟灵是不敢回怼,怕出事。 她自顾自的把该带的东西放进行李箱里,只拿了重要的。 娄莹走过去,踢了踢她的鞋子:“和你说话呢,听不见吗你?” 钟灵站起来,直视她。 她脸上有些不屑,平时温顺的眸子隐藏着凌厉,拿着墨镜抵住娄莹的肩膀:“打住。” “我去哪儿,和你有关系吗?” 她丝毫不留情面,语气平淡。 娄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象征性向后退了退:“你!你…” “我怎么了?劝娄小姐少多管闲事,多管闲事老的快。”钟灵脚步轻快,戴上墨镜,拉着行李箱出门:“老的快脸上皱纹多哦。” 这是娄莹的心病。她年纪不算年轻,脸上皱纹有了隐隐增长的趋势。 直到钟灵离开之后,娄莹抓狂:“你!你……” “不对。你觉得她有什么变化吗?” 同伴接话:“是有点不像她。” 钟灵已经站在路旁,打了出租车。 霍易逢的公寓算是富人区。独立二层复式,面积不小,平时除了定时来打扫的家政,显得有些空荡。 钟灵打开行李箱,把她的小玩偶,绿植,都拿出来,放到各个角落。 客厅干净明亮,就是少点什么。 下午,钟灵又出门,在花店里定了些绿萝,茉莉,山茶花,工人送货上门。 这里摆一摆,那边放一放,有了些人情味,也漂亮不少。 晚上,钟灵洗手作羹汤,等着霍易逢回来。 临八点,钟灵的手机收到霍易逢发来的微信,说他晚上有工作。 钟灵回复:“好的,霍先生。” 说完,钟灵自顾自吃饭,消食,下楼散步。 洗完澡后,钟灵抱着最喜欢的那只玩偶,翻看她以前的日记。 “自从来了云市,我总是做梦,梦见之前的事。十五岁的夏天,山里的风,河流,山川,外婆在溪边洗衣服,小霍哥哥带着我捉蚂蚱。”她的笔迹一顿,有一块像是被眼泪沾湿了:“小霍哥哥,你在哪呢。” 钟灵拿着笔,补充:“没关系,现在你找到他了。” 阴沉沉的天空不一会儿开始落雨,楼下的粉牡丹幽幽绽放,香气被水汽打湿,池塘睡莲荷花亭亭净植。公寓十分安静,万籁俱寂,只余几声蛙鸣。 公司,霍易逢正低头看公司季度报表。娱乐公司与媒体关系紧密,必须时刻留意动态。他解决了几个艺人绯闻,叫来秘书处理接下来的适宜,吩咐第二日集合召开会议。 这家公司平时是交给徐默打理的,霍易逢并不经常来。美女秘书看着眼前男人认真工作的深邃侧颜,不禁几分情动,送咖啡时也放柔了声音:“霍总,您休息一下吧。” 霍易逢并未抬头:“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霍总。” 是挺晚了。 高大冷峻的男人起身,面无表情经过秘书身侧。 “诶……”秘书声音带着些遗憾。 这样优秀的男人,要是多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霍易逢回了公寓,一片黑暗。 卧室也关着灯。 他脱掉外套,解开三颗纽扣,进浴室洗澡。 钟灵真做梦呢,梦里她养了一条小哈巴狗,很可爱,跳上床亲她的脖子。 钟灵咯咯笑,揉了揉小狗的脑袋:“乖啦。” 半梦半醒,她睁开眼,看见霍易逢的脸。高挺的鼻,薄唇,黑发沾湿,眼里有隐约燃烧的火焰。她环住他的脖子,咬住他的唇畔,轻轻柔柔的:“小霍哥哥…” “嗯。”霍易逢答应了声。 钟灵却停止了动作。 她怔怔的,停了动作,环住脖子的手臂也放下来:“对不起,我以为我在做梦。” 霍易逢睨她一眼。 那么无辜的一双眼睛… 心底有股冲动,把她碾碎。 接下来,就没有接吻了。钟灵完全是被动的一方。 四肢百骸最末梢的神经,钟灵隐隐约约想起,采访时,记者问霍易逢最讨厌什么。 “接吻。” 霍易逢是这么说的。他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之情,面对着镜头,斯文禁欲的一张脸。 他最讨厌接吻,除非是他主动。 钟灵压抑住声音,心里啧啧,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男人。 直到很晚,她才被放开。 窗外的雨水没了声音,气息湿润。 “雨是不是停了?” “是。” “嗯……快睡吧。”钟灵闭着眼睛,像只慵懒的猫儿,在柔软的棉被里蹭了蹭:“明天你不是还有工作…” 霍易逢关了旁边的台灯。 本来以为她会钻到自己怀里来,可是她没有。 霍易逢在暗处凝视了会儿,听见女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入睡倒是很快。 第二天,钟灵一下子睡到了九点。 床边空荡,已经没有人了。钟灵伸了个懒腰,穿上外套。 她光着脚,脚步轻快,地面一尘不染,不用担心脏,她接了一杯水。 推开门,被客厅里的男人吓了一跳。 “呀,霍先生,您怎么没去工作?” 霍易逢穿着常见的家居服,发丝垂在眉骨前,少了丝凌厉,多了分柔和,像是邻家大哥哥。 “很意外?”他问。 “不是不是,我还以为您去工作了。” 霍易逢的视线锁定钟灵光洁的脚趾。圆滚滚的排列在一起,白皙细嫩。 钟灵立即说:“我马上去穿鞋。” 穿上拖鞋,钟灵进了厨房,探出半个脑袋:“霍先生,我要煮面,您吃么?” 还没等霍易逢回答,钟灵自顾自的:“我做的面可好吃了。酸菜肉丝面,包您满意。” 不一会儿,钟灵煮好了面,一人一碗,霍易逢的还卧着个荷包蛋。 钟灵喜欢做饭,也乐意下厨,煮的一碗面,香喷喷的。 她问:“你怎么不吃?” 霍易逢是个很挑剔的人。他勉强坐到桌前,尝了尝,竟然意外的不错。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安心吃起饭来。 门铃声响了,钟灵停下筷子:“会是谁?送外卖的?” 她开了门。 徐默来送文件,自顾自的说话:“我说你这人真不仗义,把这么大烂摊子丢给我。文件都摞成山了,给你,我可不管这烂摊子。” 入目所及,粉色的拖鞋,玲珑的脚趾,脚腕很细。 钟灵问:“徐大哥,怎么是你呀。” 徐默:“卧槽。” 他进来,看了看餐桌前淡漠进餐的霍易逢。 “你这人,金屋藏娇?!玩的真是好手段,都住一起了。” “不是不是,徐大哥。”钟灵拿了双拖鞋出来:“我没有房子,暂时住在霍先生这里。” 听见这话,霍易逢抬起眼帘,淡淡打量她一眼。 也只是一眼。 徐默心里啧啧,这回可有意思了。霍易逢那个死洁癖,什么时候能容忍女人住进他家里来了?他立即掏出手机往几个兄弟小群发微信:“三哥家里有个女人。” 信息噼里啪啦回复:“什么?怎么回事?住一起了?” “住一起了。” “嚯,了不得了。老徐,你在他家?” 徐默掌握了一手信息,兴致勃勃往群里发:“你们晚上都过来,问问这人,到底犯什么糊涂。” 徐默就等着看好戏。 霍易逢自顾自的吃面。吃完了,放下筷子。简单的动作,却透出不一样的矜贵来。他开口道:“文件放下,你可以走了。” “唉!卸磨杀驴也没你这么快的。”徐默赖到沙发上,搂着个抱枕:“这都中午了,也没什么吃的招待么?” 徐默这人大学从国外留学回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又是年纪最小的,最会耍无赖。 钟灵怕待客不周,连忙说:“有的,有的。徐大哥要是不嫌弃,我就给您煮碗面,成吗?” “那成吧。我不嫌弃。”徐默点头。 他观察周围,各种绿植,玩偶,连沙发上的抱枕都换成了粉红猪。 果然是住进了女人,不一样。 第7章 钟灵煮了碗面,给徐默端上去。 霍易逢把她叫到卧室里。 “你留他做什么?” 他个子很高,面色一贯冷淡,像个严肃的教导主任。 钟灵咬了咬唇:“那不是您的朋友么,这么热的天,送一趟文件也辛苦。” 这么一说,也很有道理。 从没想过人情世故的霍大影帝了解了一点点。 钟灵低着头,原本粉嫩的唇畔被咬的有些发白。几根发丝很不听话,黏在脸颊。 她有的时候胆子很大,有的时候胆子很小,就像现在。 霍影帝想,女人真奇怪。 刚要给徐默下逐客令,忽然乌泱泱来了一帮人。其实也就四五个,都是熟识的兄弟。徐默一个劲儿的使眼色:“诶呦,怎么都来了啊,好久不见!成钧哥!” 个子稍微高一些,一身肌肉的,是位拳击手,叫成钧。旁边那个有些胖的,叫左易,是个财阀二代。还有就是徐默,一个钟灵很眼熟的人,叫杨时文。 一下子乌泱泱一帮大男人,钟灵讪笑,打招呼:“你们好。” 她这打的一声招呼,立即集中所有人的视线,纷纷从头到脚打量起钟灵来。 空气里几个男人无声的眼神交流:“就这位?长的到是清纯,能把三哥拿下的还是第一个。” 成昀看了杨时文一眼,无声胜有声:“你看着怎么样?咱们也替三哥这个木头把把关。” 左易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摸不到头脑。 钟灵尴尬的蜷缩起脚趾。 霍易逢终于发话:“你们有事吗?” “哎呀,你搬来这公寓半年多,我们兄弟几个还没在公寓里聚过呢。” “对对对,就是就是。” 几个人把钟灵拉到沙发上,呈包围之势围住她。 “叫什么名字?” “钟灵。” “哪儿的人?” “溪城的。” “做什么工作的?” “演员。” “哟,演员,那和三哥是同行?” “是。” 钟灵明白,他们嘴里的“三哥”就是霍易逢。 霍易逢握住钟灵的手腕,把她拽过来:“行了,没什么问题别老问。” 几个人相视诧异,哟,还会护犊子,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霍易逢嘱托钟灵:“你先回卧室。” 钟灵走后,几个男人议论起来。 “我瞅着还不错。三哥,你是认真的?” 霍易逢没说话,眉眼寡淡,似乎对他们的问题并不感兴趣。 “什么认真不认真,扯这些每用的干什么?” “就是,没劲。三哥老大不小个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诶,你可别小看女人。这女人啊,表里不一的多的是,咱们哥几个还不是害怕三哥被骗了么。” “可我看着她不像坏人啊。” “嚯,演员演员的,她是不是演出来的,咱们几个谁能看出来?” 杨时文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他问最关键的一点:“三哥,你对她有感觉?” 霍易逢微微蹙眉。 他食指抵住金丝边眼镜,拿了本书,低头看着。 “感觉什么的,有那么重要吗?” 初中开始,霍易逢身高猛增,优异的外貌在人群中显露出来。高中,这股劲头更盛。无数女生送情书,送小礼物,甚至还要人扬言得不到他便自杀。 霍易逢通通回绝。 这对他来说,十分困扰。 直到有一天,影视公司找上门来。 其余的大多条约他都忘了。唯一记得清楚,星探说道:“做影星,不能谈恋爱。绝对不能,别的都好说。” 霍易逢倒是为这点心动了。 成昀嘀嘀咕咕:“你问这干嘛,你忘了,咱们三哥曾经说过的话。” “说什么了?” “谈恋爱,多麻烦啊。他宁愿单一辈子,也不愿意给自己惹麻烦。” 卧室里,钟灵盯着一个方向失神。 日记本翻开,上面的字被泪痕浸湿。 他不喜欢我…不碍事的。 我喜欢他就好了。 之前的她,很可怜,不是吗。 待到再出门,钟灵脸上已经笑意盈盈。恍惚听见徐默和成昀说话:“要是三哥把这姑娘害惨了,让她受了情伤,桃花债可不是那么好还的。” 成昀余光瞥见钟灵的身影,连忙咳嗽几声:“你以为人人和你一样?” 几个人纷纷表示要在霍易逢家里吃晚饭。 霍易逢:“随便。” 钟灵倒是有些头疼。这么几个大男人,做什么饭也是个问题。她正在厨房发呆,霍易逢倒是想起她来了:“要不要订外卖?” “不用了,冰箱里食材很充足。” 钟灵开始做饭,厨房就是她的战场,她享受这个过程。 她做了烤箱烧烤,调了酱汁,刷子一刷,滋滋冒油。还有几道小炒,主食,一一端上餐桌。 几个人围过来,尝了尝味道。 他们几个平时接触的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猛地看见个这么会做饭的活人,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哎呀,香。”成昀左手拿着根盐酥小鸡腿,看向钟灵的眼神里带了点肃然起敬的意思:“好吃。” 钟灵点了点头,客气道:“您多吃点,厨房里还有呢。” 霍易逢不紧不慢的进食。 平时只能在屏幕里见的人,就这样斯文矜贵的吃她做的饭,这感觉还蛮有成就感。 她拿了个小碟子,放在霍易逢手边,微微笑着:“这是给你调的。你喜欢甜,不喜欢太辣。” 霍易逢:“谢谢。” 成昀一边吃,一边问:“妹妹,你怎么知道三哥喜欢吃甜口的?” 钟灵耸了耸肩膀:“猜出来的。” 几个男人对钟灵的好感度直线上升。事无巨细记住对方的喜好,还不让对方知道,这是什么,这是爱呀,真是令人感动。 酒足饭饱,客人离开。 天光微亮,葡萄架子已经成熟了,沉甸甸的挂在枝头,月色朦胧。 杨时文在门外劝霍易逢:“这是个好姑娘,你可得珍惜。” 霍易逢睨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和你有关系么?” “成成成,没关系。”杨时文拍了拍霍易逢肩膀:“走了,哥们。” 钟灵把碗碟放进洗碗机里。 她穿着宽大的外套,嘴里哼着歌。 霍易逢看着她,忽然觉得家里多了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打典好一切,钟灵打开电视,洗了一盘草莓。 她搂着沙发上的粉红猪,问他:“你要来看吗?” 霍易逢拒绝道:“不用了,我还有工作。” 说完去了书房。 钟灵挑选了一部她喜欢的综艺,开始观看。接近十点,钟灵才去洗澡。 她洗澡时间很长,做了保养,一张小脸水嫩嫩。 把衣服穿严实了,钟灵倒了杯茶水,到了书房。 门没锁,灯光有些暗。 “小霍哥哥?” 没有人回答。 钟灵慢慢往里走。书房很大,实木办公桌椅,四周是又书柜围成的墙壁。 霍易逢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钟灵小心放下杯子,在一旁打量他。 他生的精致,却不过于女相,浓眉,薄唇,似乎梦见了什么,眉心紧皱,柔黄灯光下,高挺鼻梁弧度正好。 长的真是好看,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看他演戏。 钟灵看的有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指尖轻轻落在他眉心,抚平。 可是,从来不会轻易说爱。 这样的男人,太无情。 霍易逢睡眠浅。他睁开眼,眼睛漆黑,额前碎发干净利索。 “怎么了?” 因为是刚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 钟灵收回手指:“没什么,给你泡了杯茶水。” “嗯,放下吧。” 钟灵听话的放下杯子,目光不自觉扫过他额前。 霍易逢的手指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分明。他一张一张整理好被压卷的书页,看钟灵还不走:“还有事?” 钟灵摇头:“没了。” 就在钟灵出门时,霍易逢收回目光。 “以后没事就不要进书房了。”他吩咐。 钟灵愣了愣。 握着金属门锁,她垂下头:“知道了。” 这要是在之前,她还不得伤心死。 两个人在一起,也有一个多月了,完全是钟灵单方面一厢情愿,钟灵用过很多方法,撒娇服软都没用,霍易逢依旧是一尊冰山。 这期间,霍家夫人还找钟灵谈过一次。她没有咄咄逼人,只是叙述事实,大概意思就是她这种只漂亮不实用的姑娘,只适合谈恋爱,不适合结婚。 钟灵算了算时候,觉得日子够了。 唉,捂不化的石头就放弃吧,她这又是何必呢。 第8章 霍夫人消息灵通,知道霍易逢家里住进去了个女人,她对这个继子也算是上心的。 “逢逢,听说…听说你谈恋爱了?” 霍易逢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没有。” 霍夫人琢磨着话语用词,想了想:“现在谈恋爱是好事,阿姨是支持你的。” “可是,我听说这女孩子也是个演员?她姓什么?是哪家的姑娘?” “现在的小姑娘,心眼儿可多了,你别一不留神被她给骗了。等什么时候把她带到家里,我替你把把关。” “不用了,没那个必要。” “话可不能这么说。她和你住一起多久了?你们年轻人,要注意些。你孙叔家的儿子,就是一不留神被个小丫头给下了套了,肚子里有了孩子,没办法,结了婚。逢逢,你可一定要注意点。” 霍易逢倚着椅子,掩盖住面色上的疲惫。 脑海里浮现出她的脸来,很温顺的一双眼睛,她大多数都是安静的。 她大概是没野心的人吧。因为对他的那份微弱的喜欢,可以十分听话乖巧的留在他身边。 霍易逢捏了捏眉心。 不知不觉,天光已经微亮,他竟然在书房中呆了一夜。 打开门,霍易逢瞧见钟灵坐在沙发上,病怏怏的。 客厅里的灯还开着,光线幽幽。 钟灵听见声音,抬起眼帘来,那是一双哭过的眼睛,红肿着。 “霍先生,我们结束吧。”她轻轻开口。 “我知道,都是我一厢情愿。给你添麻烦了,在段时间我很开心,也算是圆了一个梦吧。”钟灵站起来,语气诚恳,哀伤:“谢谢你。” 说完,她拎着行李箱,经过霍易逢身旁。 霍易逢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什么叫结束? 他顺手牵住她的手腕:“你…” 钟灵很投入的掉着眼泪:“您母亲来找过我谈话。我明白,伯母说的很对。” 她脚步顿了顿,淡淡看着霍易逢。 她站在那里,明明没有发声,眼神却是哀伤的,祈求的,可怜的,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霍易逢也看着她,他忽然觉得嗓子很干,什么话要迫切的说出口,去挽留一些东西。 钟灵转身就走。 霍易逢没有犹豫,疾步出门。 走廊装饰豪华,几盏琉璃灯幽幽发光。 霍易逢终于在走廊尽头拉住她。 他握住她的手腕,向后一扯。 钟灵回眸,蓄满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眼角落下来,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袖口,让他心底一颤。 霍易逢张了张嘴。 钟灵看着他。还是那张脸,眉眼深邃,即使不说话也溢满柔情,和他记忆里的小霍哥哥别无二致。 “你根本不爱我,不是吗?” “你……”霍易逢不松手。 “怎么?霍先生还要我怎么样?给您煲汤,送到剧组,随叫随到吗?还是少一个人暖.床,给您做免费保姆?”钟灵的脸逐渐失去了血色,垂下头去:“霍先生,您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她用力的挣脱开霍易逢的手,走出门外。 客厅里空荡荡,没了人。 霍易逢坐在沙发上,微微失神。 什么叫结束?他们明明还没开始。 所以他这是…被甩了? 霍大影帝十分迷惑。 门铃响了,霍易逢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所以这女人,是在欲擒故纵? 开了门,霍易逢找了个冷酷的姿势,靠着墙壁。 进来的却是徐默。 徐默冲进门,大大咧咧的往里看:“钟灵妹妹呢?” 霍易逢变了脸色,向徐默身后看了看。 空无一人的走廊,电梯门紧闭。 霍易逢走到沙发前,还在思索钟灵对他说的话。 “三哥,你魔怔了?!”徐默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我问,钟灵呢?上次她做的烧烤也太好吃了,我又来蹭饭了。” 霍易逢冷淡道:“她走了。” “走了?走去哪里了?” “她说,我们结束了。” 徐默愣了愣:“什么?” 这不对呀,三个月还没到呢。 怎么就结束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钟灵那么爱他,甚至说是痴迷,怎么会轻易走了? 徐默:“她走的时候是面无表情,还是哭着走的?” “好像是哭过。” “她都说什么了?” “说给我添麻烦了。” “害。”徐默放下心来:“小两口吵架,很正常。放心,以我的经验来看,她不出三天就能回来。就想让你哄哄她呢。” 霍易逢皱了皱眉。哄人?他可不会。 徐默拎着外套,大摇大摆:“放心。她会回来的。你多哄哄她,在微信上说句话什么的。这么些年,能留在你身边的姑娘可只有她一个。” 所以,霍易逢独自一个人端坐在沙发上。她刚遇见他,就喊他“小霍哥哥”,印象里是有那么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跟在他身后。十几年了,年代太久远,他也快忘了。原来是她呀。 再后来,霍易逢并不反感她,让她住进了家里。 为什么要让她住到家里来? 难道是对她太好了,一时间让她得意忘形,想要以退为进? 霍易逢觉得麻烦。 唉,为什么总是这么多麻烦。 钟灵拎着行李箱,从小包里掏出眼药水。这实在是太逼真了,就像是哭了一整夜。她打了车,司机是个大姐,看见钟灵哭的这样惨,忍不住问:“小姑娘,这是失恋了?” 钟灵摇了摇头。 “小姑娘,这事儿,不值得伤心。男人呀,都是贱骨头,可不能总是惯着。咱们女人,就不能百依百顺,不能被男人捏在手里,知道吗?” “我知道的,谢谢您。” 从出租车上下来,钟灵回了宿舍。 距离她走已经三个月,宿舍里的其他人都以为钟灵回家探亲了。知道这事儿的只有刘姐。开始刘姐担心钟灵想不开闹自杀,钟灵就劝她:“我想的通,没事的,不用担心。” 毕竟感情这种事情,也不能强求,她很明白,自知进退,为了把戏做足,还买了一大瓶眼药水当眼泪。 姚念念这几天没事,就在宿舍里窝着。她看着钟灵上下收拾床铺,问:“探亲回来感觉怎么样?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一去就去三个月。” “就当假期休息了吧。”钟灵扎着高马尾,下巴尖俏,袖口麻利的挽到手肘处。她的脸蛋沾了一点灰尘,俏皮又滑稽。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都快无聊死了。电视剧也没得拍。”姚念念一边吃薯片,“我好羡慕你,灵灵。至少你有戏可拍。” “你不是有部综艺片吗?很好看,我一直在追。”钟灵安慰她:“你可别灰心,我也算是你的忠实粉丝。” 听见钟灵安慰她,姚念念心里好受多了。还是钟灵好。 洗了澡,钟灵盘腿坐在椅子上,看着剧本。 做为一个痴情女二,钟灵有必要找找感觉。为此,钟灵先去看了原著小说。原著小说基调悲惨,很虐心,座位看着看着钟灵就哭了。 这时,电话响了,钟灵接电话。 她的鼻音很重:“喂……” “你哭了?”对面是刘姐。 “没有…”钟灵嘴上这么说,却止不住的抽噎,她拿纸巾擦眼泪:“刘姐,您有什么事吗?” “别哭了。”刘姐知道她还是个小姑娘,被人甩了,当然难受。钟灵那么痴迷不悟,一下子被现实打击,哭也是有理由的。她连忙说:“这几天没被记者发现吧?我看网上很平静,没什么迹象。” 钟灵摇头:“没有。” “那就好。你就先在宿舍住着,好好修养。电视剧下个星期就开机了,一定得长点心,知道吗?还有,别伤心了,气到的是自己。” “知道了,谢谢您。” 唉,为爱飞蛾扑火的女主角真是可怜。 钟灵放下电话,擦了眼泪。这书怎么能这么虐?男女主最后也没在一起,生生世世,永远擦肩而过。 不过,电视剧应该会改变结局。要不然编剧是会被寄刀片的。 正鼻子通红着,娄莹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她趾高气扬的踢开门,把东西扔在地上。 因为家里有钱,平常的时候,娄莹很少在宿舍里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来了。 “哟,钟小姐在哪,怎么哭了?”娄莹挽着胳膊,“好几个月不回来,是探亲去了,还是被哪个大老板包养了?” 姚念念:“你说什么呢?” 钟灵阻止她:“念念。” 她站起身,直视娄莹。 “管住你的嘴,好吗?” 因为刚刚看书哭过,她的眼里有点红,脸色惨白,平时温和永远不会发脾气的一个人,忽然变得凌厉,甚至有些居高临下。 娄莹心底一觑,后退半步。 钟灵冷笑:“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不懂吗?” “你……” 另外一个人来当和事佬:“算了算了,点到为止。娄莹,我们走吧。别和她一般计较。” 钟灵大力甩上门,“彭”的一声巨响。 她对着门破口大骂:“自己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吗丑到天上了还有本事看不起别人要不是你爹你妈家里有钱能轮得到你在这撒泼耍赖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儿谁不知道还觉得自己自命清高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脑袋上长的是个肿瘤吗?” 楼道里门开了,有看热闹的。 都是一个公司的,娄莹是什么人别人心里也清楚。 娄莹面子上挂不住,想反驳几句,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 姚念念目瞪口呆。 钟灵,一直柔柔弱弱的呀。 钟灵察觉到姚念念的目光,充满歉意的笑了笑:“抱歉。见笑了。” 她装模作样的拢了拢长发,走到卫生间里。 糟糕,人设差点崩了。 姚念念难以置信,坐在钟灵的位置。她低头一看,钟灵的笔记本上写着:“我可以笑着给你一个台阶下,也可以反手给你一个大嘴巴。” “昨天是历史,今天是开始,明天起谁都不好使。” “灯红酒绿惹人醉,大哥带你混社会。” 姚念念诧异,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 钟灵已经离开三天了。 前两天,霍易逢觉得还好。 他进了浴室洗澡,就想起她在浴室的样子。每一次,她因为太害羞,白皙的皮肤透着粉。 霍易逢心里煎熬。 后来,他坐到沙发上看电视,竟然发现她的粉红猪没有带走,留在了家里。 肯定是给自己留着台阶下。 霍易逢去阳台浇花,看见她买的白玉兰,温柔的绽开着。 四处都有她留下的影子。 霍易逢掏出手机,登录微信。 不行,不能发消息。 可是没有人联系他。 霍易逢第一次遇见这样棘手的问题。他翻了翻联系人,竟然发现根本没有钟灵的好友。 等到晚上,霍易逢回了卧室。 他看见了一张银行卡。 是给钟灵的那张。 什么时候给的她来着?好像是第一晚之后。 瘦削的脊背,惨白的面庞,在灯下,脆弱苍白。 她没有把卡拿走。也没有提任何要求。 霍易逢忽然有一点愧疚。 第9章 这一边,钟灵走出浴室,双手搭在姚念念的肩膀上。她解释道:“呃…有的时候,人的行为会突然变异,这点你知道吧。” 姚念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把钟灵按在沙发上,仔细看她的脸。还是那张漂亮温吞的脸颊,没错呀。 姚念念困惑了好一阵子。 晚上,霍易逢叫了兄弟们喝酒。 他头一次遇见这种事情。 徐默和成昀看着霍易逢一个劲儿的灌自己,幸灾乐祸之余,还要劝他几句:“三哥,别喝了,再喝可就醉了。” “我不喜欢她。”霍易逢半合着眼皮,慵懒陷入沙发:“她觉得她是谁?什么宝贝吗?” 徐默点头,把霍易逢的酒杯夺回来:“对对对,她配不上你。” 霍易逢眼前浮现出一抹侧影。 “她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您不是说她配不上你么,就别想了。” 霍易逢又倒了满满一杯:“可是她说的,是她亲口说的,她叫我的名字…” 成昀:“三哥,女人可都是善变的,今个儿说的话,明天就不是真的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霍易逢脸庞染上薄红,喃喃自语:“她说她爱我,难不成是假的?” 成昀和徐默对视一眼,打电话给钟灵。 钟灵看是个陌生号码:“你好?” “霍易逢喝醉了,没人接,在酒吧,二楼老地方。” “喂?可是……” 电话被挂断。 钟灵想说,他喝醉了,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会真把他一个人扔那儿了吧。 钟灵拎着外套,打车去了酒吧。 果然,霍易逢一个人,歪倒在长沙发上,衣服皱的乱七八糟,全然一个大醉鬼。 徐默靠着墙:“把他送回家,这任务交给你了。” 他也醉醺醺的。 这都什么事儿? 钟灵力气很大。她把霍易逢的一个胳膊抗在肩膀上,给他戴上墨镜口罩遮住脸,再一路下楼,打开他的车门,扔到副驾驶上。 霍易逢一向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他不舒服极了,哼唧几声。 钟灵没理他,给霍易逢系上副驾驶的安全带,关上车门。 啧啧啧,劳斯莱斯新款,线条流畅,外观低调奢侈,钟灵心里吹口哨,真是吸血鬼的资本家。 她一路飙车,到了霍易逢的公寓。 霍易逢隐隐约约看见她,抗拒道:“怎么是你!你走!你走开!” 钟灵:“你以为我愿意扶着你?把你扔外面,再扒光了衣服,明天你就能上热搜,全国人民都唾弃你。” 跌跌撞撞进了门,把他扔到床上。 钟灵倒了半杯热水,递给他:“喝水。” 霍易逢摇头:“不要!我不喝!” “不喝你就渴死了!活该。”钟灵也没理他,踹了他一脚:“呆着吧你。” 霍易逢被踹醒了。他难受的涨红了脸颊,本来长的就白,现在看着像一只发.情.期的小母猫。他埋头在钟灵的颈窝里蹭了蹭:“我有点难受,你帮帮我好不好。” 钟灵:“醒醒啊,别耍酒疯,我俩没关系了。” 霍易逢眼里泛着泪光,他低声:“你回来好不好,我不想你走。” 钟灵:“前几天不是还嫌弃我吗?不让我进书房,把我当成免费保姆,现在后悔了?” 霍易逢醉醺醺的,侧头就要吻她的唇瓣。 钟灵给了他一个耳光:“赶紧离我远点。” 霍易逢受了伤,白皙的脸庞上立即浮现出个巴掌印。 钟灵半蹲着,看着床上睡着的霍易逢。看着那个红肿的巴掌印儿,钟灵心里偷着乐。 怎么回事?她不会是个隐藏的变态吧。 赶紧溜之大吉。 第二天,宿醉头疼的霍影帝看着镜子里那张帅脸上的巴掌印,陷入了沉思。 / 终于,一个星期后,《凤谋》电视剧开拍了。 因为是在仙宫,取景大多数都是水,所以定在了南方一处影视城。 钟灵在飞机上睡了一路,醒过来的时候就到了。刘姐还在叮嘱:“见了霍易逢,就当没见,知道吗?把他当成木头,千万别动摇。要是忍不住哭,就偷偷哭。” “知道了。”嘴上这么答应,心里嘀咕,有什么好哭的,好聚好散呗,谁离开谁就过不了一样。 开机仪式正式开始。 钟灵百无聊赖,摘着叶子玩。 霍易逢站的远远的。余光瞥见了钟灵。 这是这些天以来,他第一次看见她。 她还是乖巧漂亮的模样,穿着连衣裙,扎花苞头,戴着圈细细的锁骨链子。 只是垂着头,精神不济的模样。 是为什么?因为他吗?因为很难过? 霍易逢开始脑补。 人群拥挤,各司其职。 扛着机器的工作人员经过,钟灵后退半步,她很灵敏的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顺着直觉回头,一下子和霍易逢四目相对。 霍易逢愣了下,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 钟灵转过头来。 饰演女主角司婉的女演员叫做柳楠,十分漂亮,也很有气质,和霍易逢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钟灵四处打量,男二号呢?男二号陆渊,从童星开始发展,小奶狗类型。 “姐姐。”钟灵听见有人叫她。 钟灵回头。是陆渊,他个子挺拔,穿着简单样式的卫衣,年轻灿烂的面容在阳光下,像株挺拔的小白杨。他朝钟灵伸手:“姐姐,您好,我是陆渊。” 听他叫姐姐,钟灵还有一点生气。但是看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钟灵就心软了,毕竟人家才十九岁。 钟灵愉快的和他握手:“你好,我是钟灵,合作愉快。” 陆渊微低着头,压低了声音:“姐姐,你长的可真好看。” 是一句夸奖,并没有任何轻佻的意思。 被帅气弟弟夸奖,钟灵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是矜持的,和陆渊一起到了休息室。 霍易逢身边的小助理低声耳语:“那边是钟灵小姐么?您要去打个招呼吗?” 霍易逢冷淡睥睨助理一眼。 柳楠走事业路线,是个有实力的演技派。和这样的大女主合作能学到很多东西。导演人很好,说了些注意事项,几个人先对台词。 霍易逢是九重天上的仙君,名为玄烨子,修炼千年,只次于天帝之下。女主刘楠,是玄烨子养着的含羞草精,司婉。陆渊,天帝之子,视玄烨子为死对头。钟灵演狐狸精,苕烟,喜欢玄烨子,因爱生恨。 玄烨子一向心善向佛,养了许多花花草草。不料殿里的含羞草竟然偷偷吸了精元,化成人形。 仙君立于廊下,广袖宽摆,君子如玉。浇着浇着水,含羞草叫唤:“诶呦,仙君,你小心些,淋坏我啦。” “你这顽物,还不快快现身。” 咕噜一声,滚出来一个小女孩儿。眨巴着眼睛,扯住仙君的袖口:“仙君,我可找到你啦。” 玄烨子:“你是何人?” 含羞草:“我是含羞草呀,你最喜欢的那株。原来变成人是这样的感觉,你看我漂亮吗?” 仙君一蹙眉,心里直道不好。 “卡,很好。”导演喊停。 真是演什么像什么,高冷寡淡的眉眼面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仙君呢。 钟灵进了化妆室。 她演的狐狸精,是从爱,到受伤,到飞蛾扑火,到心碎一地,最后恍然醒悟,在男主险些成魔时救了他,放下了仇恨。 在钟灵眼里,为了别人奉献生命的行为十分不好。独自美丽不好吗?但是演戏,还是要敬业的。 既然是狐狸精,就要往狐狸精的样子画。化妆师对钟灵这张脸得心应手,描眉,画眼,点了绛唇,一身红衣裙,脚踝上有颗铃铛,步步生莲。 她的底子本来就好,精调细琢后,挑开帘子出门,濛濛细雨下撑着伞,半露出一点朱唇来,当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梨花一枝春带雨”。 导演一看钟灵,心道外貌还算是符合。 副导演低声耳语:“我看了她之前演过的剧。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呆滞了,没有狐狸精的媚意,你怎么挑了她?” 导演倒笑了:“你自己看着吧。” 入了镜,钟灵拍第一幕。她立在江水边,发丝半垂,低眸颔首,身后是烟雨朦胧,如同入了水墨丹青。 这个剧组里的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对钟灵有印象。几个月前,这位叫做钟灵的女演员蹭了影帝霍易逢的热度。大多数都是无感的,因为这偏见,连带着鄙夷起她的演技来。 这么一看,竟然出奇的贴合人物形象,而且……意外的好看。 导演:“打光师,干什么呢?发什么呆呢?不会做事赶紧滚,一屋子人等着你,干什么吃的?” 打光师盯着钟灵看。忽的回过神来:“对不起,导演,走神了,我们开始。” 副导演恍然醒悟,也凑过来:“程导,这姑娘你从哪儿挖出来的?这么个好苗子。还是您慧眼识珠。” 苕烟一身红裙,额心点了一枚红痣,她正撑着骨伞,看着一江碧色春水发呆。 江水柔柔,像是藏不住的少女心事。 苕烟在这里守了好久。等啊等,等到了仙君。仙君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看见了苕烟温和一笑:“原来是苕烟仙子。” 苕烟张了张嘴,想对他说句话,嗓子里倒是像卡了东西,说不出话来,半响唤了他一声:“仙君……” 朦胧的烟雨,远山连绵。 仙君微微颔首:“我还有些事,仙子请便吧。” “诶……”苕烟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她的手没拿稳,骨伞掉下来。 雨丝绵绵落下,项颈白腻,她半垂着眼,黑鸦睫羽沾上水珠。 仙君呀,我等了你好久,连一句话都换不来吗。 “卡。” 导演盯着屏幕。 情感把握很好,无声胜有声。 “辛苦了辛苦了。”立即有小助手为钟灵披上外套,撑着伞。 钟灵的眼里,还是含情脉脉的。 已经是初秋,江边些许微寒。她朝着手掌心哈气,对小助理说:“谢谢。”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红了脸。 下一场,陆渊出镜。他是天帝独子,年轻气盛,唯我独尊的小孩心性。 “喂,狐狸精。”他歪了歪头,满脸笑意。 “你才是狐狸精。你们全家都是狐狸精!我可是修炼了上千年,正经得来的名分。”苕烟哼了声,转身就走。 “诶,别走啊。我没说你不好。按这么说,我姨母也是狐狸精呢,你们是同类。” “那你叫声姨母来听听?” “我,我才不叫。” “小屁孩儿。”苕烟转身就走。 “诶,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陆渊追上去。 导演用了个长镜头。 霍易逢已经从戏里出来了。或者是没出来。他坐在自己的保姆车上,手里一杯咖啡。 她很漂亮,比之前更漂亮。那张脸,有楚楚可怜的意味。或者是祸国殃民?霍易逢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一整天下来,她没有和他说一句话,除了对台词。 就连对台词的时候,她也眼高于顶,满脸不耐烦,应付极了。 霍易逢抿了半口咖啡。 他问助理:“我有个朋友……” 助理立即做出恭敬姿态:“您继续说。” 霍易逢立即摇头:“没事了。” 助理疑惑的打量霍易逢一眼。这是老板?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话说一半过。这位老板,是个脾气不好惹,也极其挑剔的人。他从不拍吻戏,永远借位,因为麻烦。他像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打量着世界上发生的事,一切与他无关。他像仙君,像国王,像皇帝,冷漠观望。 可最近几天,助理发现霍易逢有些不对劲。 至于哪里不对劲,助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 比方说现在,霍易逢话说了一半,就若有所思的看向车窗外。 助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是钟灵小姐。她坐在遮阳伞下,一边由化妆师补妆,一边刷手机。 助理心想,天啦,是不是老板暗恋钟灵小姐?所以魂不守舍?为什么和网上报道的不一样? 霍易逢眉头紧皱。 钟灵补好妆,关掉消消乐,陆渊来找她对戏。 “姐姐。”这样的小奶狗最懂女人心思,也很讨人喜欢。陆渊拿了一杯热饮,递给钟灵:“我们对戏吧。” 钟灵接过:“谢谢。” 在剧里,她和陆渊亦敌亦友,感情线不是很明显,但是台词很多。 两个人对起戏来,状似亲昵。 小助理眼睁睁的看着老板的面色越来越冷峻。 他急中生智:“老板,需不需要和钟灵小姐对一对戏?” 霍易逢已经下车。 他朝着钟灵走去。 霍易逢心里已经想好了台词。你是不是挺后悔的?毕竟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没关系,我原谅你。给你机会。之前是你不懂事,我不计较。 钟灵被一团阴影笼罩。 是他呀。 看见她,钟灵坐直了身体,温吞道:“有什么事吗?” 霍易逢脑海里构建的的台词被打碎了。 他不自然的轻咳了声,冷硬道:“对戏。” “好的。”钟灵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离他有三米远。 霍易逢不高兴起来。 没错,他很不高兴。 就连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直接被忽视的感觉。 这个女人,前几天看他的眼神还是充满深情的。 第10章 钟灵做了好久的心理斗争。没关系,就当之前不认识他。这年头,谁还没失过恋呢。 不,根本不算失恋,人家自始至终都没把自己当回事儿。 她站起来,表现的十分敬业:“仙君。” 她柔柔的唤了一声,这句话里好像含满了水汽,一拧便会溢出来。她面庞小巧,雪白无暇,眼睛乌沉沉,亮晶晶的,一只手扯住了他宽大的衣袖,小手指在他手掌心蹭了蹭,像狐狸尾巴。 霍易逢的台词是:“什么事。” “下半月瑶台会,您一定要来。”小狐狸精歪了歪脑袋,鬓边的步摇花簪发出清脆的响声。 霍易逢好像看见了之前的钟灵。也是这样,一见到他,眼睛会溢出来笑意,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霍易逢说不出台词了。他的台词是:“下个月有些事要办,恕难从命。” 钟灵一边瞧着他,一边诽谤,您倒是接台词啊,我可不想一直在雨里吹风。 过了好久,霍易逢说:“行了,准备下一场吧。” 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他的确有这个资本。站在人群里,永远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不需要屈尊纡贵为任何人让路,只等着别人顺着形势讨好他。 钟灵在他身后用充满怨念的视线盯着他,装模作样挥了挥拳头做鬼脸。 似乎有所察觉,霍易逢转身,漆黑眼睛,薄唇紧抿,像是有话要说。 钟灵立即转身,小跑进化妆间。 惹不起,她躲得起呀! 导演在讲戏:“你呢,上一辈子就认识他,但是因为投胎转世,这辈子失忆了。你现在对他,完全是对待师父,对待兄长,那种敬仰的心情。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你才一步步情窦初开,懂吗?” 柳楠很谦逊:“知道了,导演。” “所以现在,你的情绪不用那么饱满。要体现少女的纯真,纯真!” “是。” 柳楠低着头念台词。 钟灵满眼期待的看着导演,笑得甜丝丝的:“导演,您也指点指点我吧!” 导演坐到座位上,拧开保温杯,摇了摇头。他满脸络腮胡,一身艺术气息,工作时候很认真,平时的时候还是很幽默的。 “为什么程导不和我说几句呢。”钟灵嘀嘀咕咕,看向副导演。 副导演盯着屏幕,也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清楚。 钟灵十分郁闷的走了。 是不是导演看不上她? 一边走路一边踢小石子。 副导演又看了一遍画面:“怎么?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导演没说话,只是笑得洒脱得意。 副导演点头称是。 下一个镜头,幻化成少女的司婉学习写字,玄烨子坐在一旁教她,苕烟进来撞见这一幕,心生妒意,因为这妒意,化形时出了意外,掉了条尾巴。 狐仙和别的仙灵不同,心思单纯,容易受人挑唆利用,本心并不坏。 苕烟跃进山泉里,露出水面的身子不着寸缕,线条好看极了,胸口往下在水中。她抹掉脸上的水珠,接受化形,身体深处源源不断的痛苦,感觉像是活生生的掉了层皮。苕烟难受极了,食指抓住一旁青岩,白皙指尖被硌得通红。 她脸庞也是粉红的,一直顺着脖颈延伸,因为本来皮肤白皙,在镜头下很明显。不一会儿,苕烟眼底聚集雾气,泪水打湿鬓角,身体无助扭动。 打光师都不敢看了。 明明那么单纯一个姑娘,这么简单的一个镜头,怎么就演出了三.级.片的意味呢… “卡。”导演紧盯屏幕:“这一段不要滤镜,剪进预告里。” “好的。” 小助理拿着大毛巾包裹住钟灵。因为天气已经微亮,所以找的是一处温泉,也不算太冷。但是钟灵畏寒,哆哆嗦嗦,赶紧披上了衣服。 “程导说我演的怎么样?” “挺好的吧,导演没说。” “没说啊…”钟灵有一点点失望,擦干净脖子里的水渍,她还以为不错呢。 打光师扛着他的大白板,直愣愣的看着钟灵擦水。 钟灵轻笑,风情万种的瞥了他一眼:“怎么了?看我长的好看是吗?” 打光师很年轻,冷不丁调戏,脸和脖子立即通红,结结巴巴:“没,没有。” 说完就跑掉了。 钟灵想笑。 霍易逢在车厢里看的清清楚楚。他扭过头,面如寒冰,周围温度都跟着低了些。 拍摄过程很顺利,大概晚上九点结束,一行人回酒店,各自吃了饭。 钟灵做好了明天要拍摄的笔记内容,收起电脑,下楼消消食。 剧组入住的是家五星酒店,环境清幽。已经天黑,看不见星星,只有远远模糊的路灯,晚风清爽,吹在脸上很舒服。钟灵溜达几圈,走到万年青花丛时,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钟灵立即蹲下身,朝里看。叶子的间隙里,卧着一只小土狗,黄毛乱糟糟的,睁着两只大眼睛,浑身发抖。 “小狗。”钟灵喜欢小动物,想要伸手摸一摸它,小狗很警惕的往后缩,看来是受过欺负。 钟灵找楼下工作人员要了个大箱子,放在角落,铺上软和的小被子,把小狗抱进去。又买了几根火腿肠,剥开皮。 小土狗温和的吃着香肠。 钟灵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小土狗像是认同钟灵一样,温顺的在她手掌心里蹭了蹭。 外婆家里也养着一只这样的小狗。 钟灵心里酸酸,想着一会儿要和外婆通电话。 霍易逢从车上下来,一眼就从团团叶子里看见她。 他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小童,长腿一迈,朝她走过去。 钟灵低了会儿头,觉得膝盖发酸。她不经意回头,看见了霍易逢。 卧槽,快走。 她立即低下头,沿着墙根疾步往回走。 “站住。”霍易逢喊她。 钟灵当然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她几乎小跑起来,挤到酒店门口,眼看着就要进门,后脖颈一紧。 霍易逢人高腿长,拎起钟灵不费吹灰之力。他把她堵在角落。 钟灵立即低下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缠着您,我醒悟了,对不起,再次道歉。” 缠着?醒悟? 霍易逢掐她的下巴:“抬头。” 钟灵诶呦一声,不情不愿的抬起头。 月色下,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她撇了撇嘴角,隐隐约约一个小酒窝,可爱又漂亮。 霍易逢觉得生气,隐隐怒火,直冲太阳穴,头一抽一抽的疼。 钟灵的指尖扣着身后的墙缝,唯唯诺诺的,像个被抓住的叛徒。 后来她一想,我为什么要害怕?我什么都没做错。 钟灵挺直腰板:“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您了?我一没偷二没抢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就是分个手吗,用那么小气吗。” “哦,不对。”钟灵补充:“根本不算分手,因为我连个名分也没有。” 霍易逢觉得自己很掉价。他冷漠的睥睨她:“你觉得你配吗?” 钟灵被这个问题给噎住了。很想再抽他两个耳光,但还是忍住了。 “对,我不配,我没资格。您能放手了吗?” “等等。” 霍易逢敏感的察觉到周围不对劲。果然,远处停着辆车,应该是记者。 他向前一步,压低声音:“有记者。” “什么?真的啊。”钟灵立即缩了回去,低着头,她可不能被记者发现,要是被拍到就完了,还不到被剥皮抽筋。 她刚洗了澡,发型有洗发水的香味。头发应该是没有染烫过,有几缕扫过他的手臂。 两个人离得很近。 过了好久,钟灵嘟囔:“走了没有啊。” 她一个脑门砸到霍易逢胸口,这个身高差正合适。 钟灵心里默默想,这人胸口真硬,石头一样。后来她又联想,他们什么都做过了,她又不是没见过。嗯,很结实,胸肌和腹肌不错。 想着想着,钟灵就想歪了,耳根红了。她有些不耐烦:“到底走了没有啊!” “不知道。”霍易逢冷淡回答,手掌却绕到了她的腰后。 很细。盈盈一握。 后来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一把将钟灵推开。 钟灵心里的炸弹爆炸了,绝了,绝了。 “你神经病吧?说有记者的人是你,把我推开的也是你,有病就去吃药行吗?” 她一个踉跄,转身就走,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霍易逢很不想承认,他有了复杂的想法。 为什么会这样?她应该过来乞求他,求他原谅,允许她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对一个这样的人心动呢? 一定是她在勾引他。 霍易逢笃定的想,他绝对不可能上钩。 第11章 钟灵气呼呼的上楼。 生气。气她自己,之前轻易的喜欢。 到了楼上,锁上门。 打开手机,玩消消乐泄愤。突然来了条微博消息,钟灵点开微博。 原来是《凤舞》电视剧的宣传微博。程导别出心裁,采取九宫格,每个角色一个特写动图。 仙君一身白衣,人如璞玉。司婉微微低头,面貌温柔。 钟灵一看,她这是什么鬼?泡在水里,黑发红唇,跟个落水鬼似的。 钟灵心里忐忑,打开评论。 上面下面都是控评。中间一条高赞评论显眼:“狐狸精是谁演的?很漂亮。” 底下一排“啊啊啊啊我可以,我的幻肢出来了!” “小姐姐叫钟灵。很温柔很有礼貌,演过几部网剧。” “光看个动图除了好看也看不出来别的。等着电视剧播出才知道是不是修图王。” “不是P的,这是动图,P不出来。除了这一部,最近也播出了部电视剧,小姐姐在里面演女三号,虽然不显眼吧,但真的很漂亮,能盖过女主的风头。” 钟灵立即乐呵呵的跳到床上打滚。 她微博粉丝涨了些,也有人加群。 这样下去,她离出名赚大钱就不远啦。 谈恋爱什么的,哪里有赚钱好。 她指尖向下翻,也有不合时宜的声音:“这女的叫钟灵吧?长的单纯,心机可深着呢。前几天还蹭影帝的热度来着呢。” “是吗?求指路。” “我也看见过。真是不要脸,现在的互联网失忆这么快吗?” 钟灵脑海里三个问号,心里无辜不已。果然,必须要离霍易逢远一点。 刘助理打来电话:“给你在微博上建了个粉丝群,可以和粉丝聊天,但不要太频繁。那些黑你的话也不要理睬,做好自己就行。” “知道啦,刘姐。谢谢你。”钟灵打开冰箱拿出牛奶,插上吸管:“公司最近没什么事吧。” 刘助理:“没事,你自己在外面拍戏也注意点。给你派过去的小助理管用吗?” “还好,很会办事。”钟灵喝了牛奶,说了会儿话才洗漱睡觉。 第二天早上八点,闹钟响了,随即被关上。钟灵睡眼朦胧,洗漱穿衣。因为到剧组还要化妆,所以她是素颜。刚一进电梯,就和霍易逢打了个照面。 男人五官深邃冷峻,一左一右两个黑衣保镖。 钟灵冷哼一声,高傲的扬着下巴,进了电梯。 她压了压鸭舌帽帽檐,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电梯门一开,大摇大摆走出去。 一路到了片场,钟灵进化妆室化妆。 今天要拍摄的戏份是场硬仗,小狐仙要去勾引仙君了。 一想这个仙君是霍易逢演的,钟灵心里有些抵触。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 没关系,演戏的时候,只是角色而已。 一圈人因为即将而来的“床戏”摩拳擦掌。 有那么期待么…… 因为戏份的进度,钟灵换了衣裙。轻纱薄缦,腰肢窈窕,是低胸的齐胸裙摆,隐隐约约的两团圆滚。她本来身材就好,腰细腿长,露出一截白皙细嫩的大腿,这样一看,更加勾人夺目。 实在是太狐狸精了,钟灵都不敢多看。 仙君早在床上等着。他静静的合衣而眠,眉眼安静。 大殿里,木床薄纱垂落。各就各位后,导演指导钟灵爬上床,女上男下的姿势。 “你现在什么心情?” “喜欢仙君,爱慕仙君,偷偷的迷恋仙君。偷亲之后有小小的窃喜。” 导演点了点头:“开始吧。” 钟灵听过,霍易逢吻戏都是借位。她双手撑在枕头旁边,乌沉沉的眼睛眨呀眨,温柔的盯着他,最后缓缓的吻在他的脸上… 还差几毫米。 按理说仙君应该醒过来了。 霍易逢就那么躺着,很奇怪,她压在身上,一点重量都没有,他感受到了温热的呼吸,还有胸膛前的柔软,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着。霍易逢很轻易的被撩拨起了反应。 钟灵快出戏了,怎么还不睁开眼? 仙君半垂着眼睫,吻在她的唇上。反复捻弄,甚至圈住她的腰。 他甚至撬开了她的唇瓣,去牵引舌尖… 钟灵立即清醒了。她弹坐起来,杏仁眼瞪圆:“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 导演咳嗽了声,周围的工作人员也都是吃瓜看戏的。 你演戏和女主借位,和我接吻就来真的?你这不是阴我呢吗?钟灵心里大骂几句脏话,翻身到旁边。 霍易逢指腹擦了下唇瓣。果不其然,这个女人在勾引他,他眼底浮现出一些嘲讽的意味。 导演挥手:“再来一遍。” 钟灵深呼吸。像只小狐狸似的团在他身上。 下一遍,过了。 到了最后,钟灵被折磨的血色全无心如死灰,进化妆室擦掉口红。 剧组里悄悄流传起来。霍易逢从来都不直接接吻,今天拍戏和女二号不仅接吻了,还伸舌头了,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下午,流言已经演变成钟灵是霍易逢包养的情妇。 等到了晚上,有人的视线若有若无从钟灵平坦的小腹扫过,低声耳语:“听说了吗?钟灵肚子里都有霍易逢的孩子了,两个人早就悄悄领证了,怪不得呢。” 陆渊憋不住,和钟灵对戏的间隙把流言告诉了她。 “什么?说什么?我和霍易逢领证了?简直是天方夜谭!”钟灵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人们的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呢? 陆渊叼着奶茶吸管:“姐姐,是真的吗?” “假的,假的。” 她忍不住,趁着没人,溜进霍易逢的休息室。 钟灵开门见山:“你听说了吧。” 霍易逢端坐着,手里握着剧本。似乎早就猜到钟灵要来,他淡然道:“听说了。” 钟灵抱着胳膊:“那你还不解释?任由流言蜚语?” 霍易逢坐的像老僧入定。他反问:“不是你传出去的吗?” 钟灵都快气糊涂了:“我为什么要这样传?我以后还嫁人的好吗?这种事完全是女方没好处,你不能解释解释吗?” 霍易逢抬眸打量她一眼,又低下头看手里的书。 他认为,是钟灵故意这样说,要和他染上关系。 钟灵咬牙切齿:“行。” 想扑过去把他那张精致皮相挠花。 钟灵强忍冲动,转身。 霍易逢在温和的灯光下读书,玉面薄唇,温润有礼。 和别人结婚?她?他勾唇笑了笑。 他有自信,她最后会来求他,求他给一个位置。 钟灵放弃和他争论,分析出来的结果是他疯了。 拉开门,门外站着霍易逢的助理。 助理急忙挥了挥手:“我什么都没看见,钟小姐放心吧。” 钟灵质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知道,您和老板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小助理进门,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着。 “女人都是有野心的。我不介意给她一格台阶下。” 霍易逢放下手中的书本,勾唇笑了笑,安静看向窗外。他一笑,似阳春三月的微风拂过面颊,使人心旷神怡。 接下来的拍摄有条不紊,倒是没人找钟灵的麻烦。到最后结局,仙君为了救含羞草精失去灵元,苕烟看不过,牺牲了自我,仙君与司婉有情人终成眷属。 苕烟对着镜头,无声的垂泪。她脸庞失了血色,唇畔被咬出了血丝,因为她爱上的人永远不会爱她,这种心碎,只能用沉默来表述。她甚至没有嘶吼,没有呐喊,她伸出带着尖锐指甲的手指,挖开了自己的心脏,把丹圆取出来,送给玄烨子。 “仙君,那时我们初相见,你对我笑。我就知道,我再也忘不了你了…” 微风拂过,扬起了几片花瓣。 苕烟微微笑着,永远的闭上眼睛。 漫长的几秒过去,导演喊停。 情绪沉重,有人擦着眼角,惊觉自己竟然被感动哭了。 钟灵从冰凉的地面爬起,心里酸涩,因为这个可怜的女配。立即有人来拉她:“辛苦了。” “没事。”钟灵接过纸巾,红肿着眼睛看电子屏幕,程导十分满意。 接下来正式杀青。 相处的这些天,人们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叫做钟灵的女演员身上起了一种实质性的变化。开始的时候,她十分单纯懵懂,后来拍了几集,越来越野,越来越媚,看人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风情,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被撩个满脸通红。关键是,她居然撩人不分男女,风头都盖过影帝去了。 人们得出来的结论是,这个女演员入戏太深,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狐狸精。 拍摄这部电视剧,钟灵有所收获。因为招摇的美貌,她在外小有名气,收到了一些晚宴的邀请,钟灵纷纷交给刘助理打理。 “你现在有一个月的假期。回公司么?” “不,我要休假。” “可以。”钟灵为公司挣了光,刘助理自然高兴,答应的也很爽快。“给你订了机票。在外面注意些影响。” “嗯。”钟灵挂断电话。 她穿着黑色丝绒睡裙,漂亮的锁骨,珍珠似的一对圆肩,斜倚在贵人榻上,脚踝纤细白皙,刚要打开微博,忽然发现自己的名字被挂在了热搜上。 #钟灵吻戏欲# 是她和霍易逢的戏。画面里,她半垂着眼帘,红唇饱满,小巧的下巴线条流畅。昏暗的灯光下,她虔诚的低着头,眉心的红点愈发娇媚,水盈盈的一双眼睛,饱含情意。 第12章 “我的天哪,活脱脱的侍靓行凶,她好会哦。” “借楼,虽然是路透,但是真的忍不住尖叫啊啊啊啊,禁欲斯文败类仙君X美艳狐狸精多好嗑啊” “看的老子幻肢一硬,三分钟把这个小姐姐的资料递过来【狗头】” “【花】人间妖孽我家灵灵【花】风情万种我家灵灵【花】守护全世界最好的灵灵。” 钟灵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套饭圈用语。 “这两个人还炒过绯闻呢,不过是男方没动静,女方最后也否认了,采访视频链接……” 钟灵点进链接,是她还没穿过来的时候。 那会儿钟灵还很柔弱,怯生生的对着镜头,轻声细语的解释:“我和他没关系,我不认识他。对不起,你们想多了。” 这种又清纯又楚楚可怜的姿态很容易引起人们膨胀的保护欲。 “啊啊啊啊啊啊不行我要粉上小姐姐了期待电视剧播出…” “嚯,原本以为小姐姐是那种风情万种大女主没想到是这种柔柔类型的啊。” “小姐姐的微博@钟灵灵灵,安利这个小姐姐,人美心善不作妖。” 钟灵立即和刘助理通电话:“是公司买的热搜?” 得到的回答是否认的。 热搜有好有坏,引来大批流量,甚至还有了一大部分cp粉“逢灵cp”。 超话一建立,立即五花八门。有写cp文的,有剪视频的,干什么的都有。钟灵敷上面膜,按理说这件事对霍易逢并没有什么好处,她静静等着霍易逢公司方发个公告通知什么的,结果却一片安静。 眼睁睁的看着超话往上爬。 钟灵觉得这不行。 她发了个微博:“是同行~朋友关系【爱心】” 这下子应该没事了吧。 过了会儿,叮咚一声“霍易逢点赞您的微博。” “磕到了磕到了,小姐姐发微博澄清高冷影帝秒赞,第一影帝不开心了因为小姐姐急于和他脱离关系,高冷的影帝哪里受到过这种嫌弃呢于是对小姐姐愈发感兴趣,深夜高冷影帝进入小姐姐的房间,身形高大的男人把女人壁咚在门后,掐起她的下巴低声说“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给您递笔,您继续写。” “斯文败类的影帝摘下金丝边眼镜,慢条斯理的低下头捉住小姐姐的双唇。小姐姐害怕的抬起头来,这时候她惊讶的发现原来影帝矜贵高冷的外表下暗暗隐藏着强大的占有欲,他从身后拿出来一副手.铐,指腹摩擦过她柔软的唇瓣…” 网友们想象力真丰富,钟灵满脸问号:“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霍易逢是指望不上了。 这时候微博提示又叮咚一声“霍易逢关注了您的微博”。 粉丝点进霍易逢的微博,发现他的关注寥寥无几,钟灵是唯一的女性明星。 粉丝又发了一张图“嗑到真的了耶”。 更多而来的,是黑粉。 钟灵眉头紧皱。 / 酒吧,声色迷离。 包厢里都是经常玩的哥们,非富即贵的一圈子人。 徐默刷微博:“卧槽,可以啊你,这吻戏,让人看的心潮澎湃的。” 霍易逢皱了皱眉:“什么吻戏?” “热搜上,你没看见?你丫还关注了妹妹的微博呢。” 霍易逢已经好久未曾登录微博,一直是工作室在打理。 电话响起,是助理打来的:“抱歉,头儿,微博有人盗号了。需不需要发个澄清?” 霍易逢:“不用。” 最想和他扯上关系的人,是钟灵。 好啊,他给她这个机会。 杨时文右边搂着个妞儿,问他:“说真的,人家小姑娘在你身边呆了三个月,你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霍易逢皱眉看他,神色冰凉:“她进不了我霍家的门。” 徐默:“就是适合养在身边,不适合结婚呗?” 杨时文:“玩玩而已?” 霍易逢没说话,拎着外套出门。 想到那双眼睛,霍易逢莫名其妙有些心虚。 他一向养尊处优惯了,是不可能轻易降低身份去求人的。求她回来?不可能。像这样小地方里出来的女人,野心可大了,没准就肖想霍太太的位置。 坐在车里,窗外路灯昏暗,霍易逢胸有成竹,她肯定会回来求他。 钟灵披上外套,戴上口罩墨镜,全副武装出门,悄悄潜入霍易逢的公寓。 像是早就料到钟灵会来一样,门没锁,霍易逢在书房读书。 “你看见了吧?这算怎么回事呢?”钟灵摘下墨镜:“是你买的热搜?” “我从来不做那么无聊的事。”霍易逢放下手里的书,表情温和平淡,甚至有些嘲讽:“不是你买的热搜么?” 钟灵抱着胳膊:“不是我买的。那你能不能叫公司把热搜压下去?这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吧。” 霍易逢一脸单纯的看着她,好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样。 “钟灵,别装了,我看了你的日记。”他笃定。 “这些日子,你完全在欲擒故纵,是吗?现在我给你机会,你也不用再演戏。你可以到我身边,但是我并不考虑给你名分。” 钟灵:??? 如果奥斯卡出一个自恋脑补帝的奖项,霍易逢肯定会提名。 钟灵攥紧双拳。她坐到单人沙发上:“霍先生,您想多了。” 霍易逢的视线若有若无扫过她的脚趾。 “嗯。”他点头。 过了会儿,霍易逢站起来。 他长的很高,一站起来,灯光全被挡住了。 这个女人,还在狡辩。 霍易逢看了她的日记。字字泣血,全然都是真心。 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真的,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钟灵使自己努力保持平静。她反问:“霍先生,您喜欢我吗?” 霍易逢愣了愣。 喜欢? 霍易逢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字眼。 钟灵:“既然您不喜欢我,您为什么要挽留我?” 霍易逢放下书:“我看你可怜。” 喜欢…怎么可能?她也太高估自己了。 钟灵明白了,这个人,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要是按照原主的性格,一定会乖巧听话的接受他的建议,继续在他身边当一株听话的菟丝花。 可是钟灵不是。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出了房间。 当天晚上,钟灵就梦见了原身。 她爱的太卑微,也太轻易。 感情付出多的那一方,注定会受到伤害。 她接受了霍易逢的提议,不再去拍戏,成了霍易逢圈养的宠物。她放下所有的尊严,为了能站在霍易逢身边,去讨好霍家的人,被所有人践踏轻视。甚至在霍易逢订婚时,跪在地上乞求他。霍易逢直接忽视。 后来,原主发觉,伤心离开,霍易逢又回头来求她,三言两语,让原主死心塌地。 原身付出的一切,因为那份卑微的爱意。 霍易逢这样的“天之骄子”,是永远不会懂得原身的付出与哀伤,也不懂什么叫求之不得。 钟灵很生气。她决定要让霍易逢体验一把这种滋味。 让他从天上,掉到泥里。 最好让他粉身碎骨。 钟灵小号发了一条微博,充满祖安气息:“某些人,真是莎士比亚去个士字。本来想相安无事,你妈是送外卖的?这么能送。” 结束拍摄后,钟灵有一个月的假期。 第二天,钟灵打通了徐默的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怜:“徐默哥,我能要一下霍先生的电话吗?” 徐默:“你怎么不亲自去要?” 钟灵:“我觉得他在生气。我不敢。” 徐默把电话给她,并且亲自向霍易逢通风报信,说是钟灵要他的电话。霍易逢心里洋洋得意,果然是这样。他故作高冷,质问钟灵:“怎么,你想通了?” 钟灵点头:“我们能回到之前的关系吗?你放心,我什么都不要。” 霍易逢结束会议。他早就看透了,钟灵对他死心塌地,怎么会轻易离开?明眼人看出来都是演的。 “行,你可以搬到公寓里。” 钟灵搬回去。她对霍易逢十分关心,嘘寒问暖,做一株乖乖的菟丝花。她牢牢记住霍易逢的喜好,迁就他,容忍他在外面做的一切。 霍易逢在外应酬,喝醉回家,钟灵细心的照顾他,擦脸脱鞋,脱掉外套。 卧室里有一盏灯,并不明亮。 霍易逢醉的不省人事,却还记得钟灵:“如果你听话,可以留在我身边…” 钟灵嘴上说:“我听话。” 心里冷嘲,不懂得珍惜,高高在上的人,不配拥有别人的喜欢。 第二天,天蒙蒙亮,霍易逢醒了。 他宿醉,头痛欲裂,推开半扇门。 他被照顾的很好,身上干干净净,没有酒渍与杂物。 钟灵在通电话。 她背对着霍易逢,声音断断续续:“我明白,我爱他,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 霍易逢有些感动。他以为钟灵不知道他在听。 他轻轻咳嗽了声:“在和谁打电话?” 钟灵故作惊慌,她放下手机:“没,没有。” 这个动作落在霍易逢眼里,十足十的欲盖弥彰。霍易逢相信,钟灵是爱惨了他,才会兜兜转转,抑制不住的回到他身边来。 大男子主义对女人的付出顺从十分受用。他不免有些高兴,道:“晚上我会回来晚一些,有想要的东西么?” “没有,什么都不缺。”钟灵抬起眼,微笑着:“你要早点回来。” 霍易逢洗漱一番:“知道了。” 钟灵笑着送他出门,关上门的那一刻,瞬间变了神色。 第13章 霍易逢觉得钟灵变了。 她像隔着雾气的弯月,只露出个朦朦胧胧的影子来,他迫不及待去揭开,钟灵却一躲。 她会像只小猫似的,勾着他的脖子撒娇,她很自知进退,点到为止,却迷的他七荤八素。 在两个人动情时,她眼神迷离,一瓣盈盈唇上,沾了水珠,红唇轻启,一声一声唤他小霍哥哥。 有时候,霍易逢察觉到,钟灵似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但他没来得及不高兴,她又会变一副样子。 钟灵生的极美,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带着她出席晚宴,霍易逢并不丢人。她会缠着他的脖子,尾音粘稠勾人,说些极好听的话,让他喜悦,失神,来不及思考。 众人聚会,阳台上,灯影摇曳。钟灵穿细腰的短裙,红唇乌发,细嫩白皙的手指掐着酒杯,红酒划了几道光晕,像血似的。 成昀看的恍神,接近阳台上落单的女人,眼底满是欣赏。 男人对女人的欣赏。 钟灵抬起下巴,细细的眉簇起,说出来的话也是好听的:“成先生怎么不进去?” 成昀替她满上酒:“外面风大。” 钟灵轻抿了下,舔了舔唇角,舌尖柔嫩。她不经意:“这酒很好喝呢。” 成昀心里一紧。胸膛里腾升起一股可怕的冲动,他十分绅士,还没来得及接话,玻璃门被拉开。 霍易逢出来,他有些不高兴:“在聊什么?” 钟灵耸了耸肩:“没什么呀。” 说完,提起裙摆进里面。 霍易逢看向成昀,无声的警告。 成昀倒是笑了:“你是玩玩而已,有什么资格警示我?” 霍易逢微怔。 回去的路上,他开车,又问钟灵:“和成昀说什么了?” 后者缩在副驾驶座上,很奇怪他似的:“怎么啦?” 霍易逢瞥一眼她的颈部,白皙细嫩的皮肤,摸起来像是水丝绸似的。年轻的皮肤,藏着吸引力。有什么东西悄悄生根。 钟灵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酒红色的,她开口:“成昀哥问我,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分手之后怎么办。” 霍易逢踩下刹车,眉头紧锁:“他说这些做什么?” 钟灵轻飘飘看他一眼:“成昀哥说的对呀,你不会娶我,我迟早会嫁人,不能一直这样。” 过了会儿,她噗嗤一声笑了:“我能怎么回答?” 霍易逢心里很不舒服。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用力,这样对她是有些残忍。心里似乎有个勾子,抓心挠肺,他神色不自然:“别总是瞎想。” 霍易逢拍戏拍不进去,迎来了事业上第一次滑铁卢,一向一条就过的他经常失误,口碑严重下降,网上风评略有微辞。 他拍戏的时候,在想她。 霍易逢觉得真是可怕。他要冷落她几天。 他和公司一部分人去岘港出差,为期五天。年轻助理刚交了女朋友,正是热恋期,抵达岘港后不久就去当地一家品牌店买了条项链,兴高采烈的对霍易逢说:“女孩子就喜欢这种东西,收到之后可高兴了。” 霍易逢并不多想。 临走前,他买了一条项链。 回到A市,霍易逢抵达公司。看着手里的文件,脑海中浮现乱纹。 有几天了?五天。 手机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霍易逢终于忍不住,驱车回家,看见钟灵在和一个男人交谈。公寓楼下,那个男人有些眼熟,似乎是当季流量小生,长相年轻。钟灵言笑晏晏,眼底似乎有盈盈光辉。 霍易逢心里的气球即将爆炸。他冲上去,拉住钟灵的胳膊:“离这么近做什么?” 钟灵先是哎呀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她略微羞涩的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他是上一次合作认识的,很巧诶,和我们住在一个小区里。” 年轻的男孩穿着黑色卫衣,朗声道:“你好,我是陆渊。” “巧什么?”霍易逢扯着钟灵的胳膊,进了电梯,电梯门徐徐关上。 “你弄疼我了。”钟灵声音小小的。她脸上粉黛未施,巴掌大的小脸,却还是异常漂亮。她一身家居服,带着兔子耳朵,不解眨了眨眼:“小霍哥哥,你生气什么呀?” 霍易逢不说话,看着电梯一点一点上升,五楼,六楼,十一楼。 钟灵跟在他身后,幽灵一样:“我爱的是你呀?你忘记了吗。” 她的尾音撩人,霍易逢心底轻颤。 他紧锁眉头,坐在一边不言语。 钟灵嘁了一声,也不理他,扭着腰去洗澡了。 她很香,从头到脚都是香的,带着奶味。他沉溺于这香味里,来不及疑惑为什么之前没有。她全身软嘟嘟的,该大的地方一点不小,一点不含糊。 每一次,她都很快活。 明明从头到尾是他主动,可霍易逢觉得,主动权并不在他。 钟灵生日的那天,霍易逢推掉行程,陪她去游乐场。 她捧着奶茶杯,穿着清纯可爱:“你真好。” 霍易逢并没有多说:“我知道,你想来很久了,一直没时间陪你。” 钟灵让他喝奶茶,兴高采烈的坐摩天轮。摩天轮到了顶点的那一刻,暮色里绽放烟花。钟灵更加高兴:“这是你放的呀!” 霍易逢“嗯”了一声,看她的反应。 果然,她很高兴的扑到他怀里,送上一个带着甜味的香吻,脸蛋红扑扑:“我真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靛蓝色的烟花在窗外绽放,他的心里也高兴起来,鬼使神差的说:“喜欢你。” 他把项链拿出来,给钟灵戴上。 钟灵毫不吝啬的夸奖他:“你真会挑选项链,这个是当季的流行款式。” 聪明的美人总会点到为止,时不时夸一夸他,伪装出充满崇拜的眼神眼巴巴看着他,说一些好听的话,把他捧的高高的。 摩天轮到了最底层,钟灵发现,原来霍易逢包了全场。 她并不回避,几个项目通通玩了一遍。 到公寓里,夜已深沉,夜色增添某种氛围,霍易逢急不可耐。 钟灵抵在门后,无辜的眨了眨眼,拽住他的领结:“做什么呀?” 门一开,里面有位不速之客,霍太太。 霍太太穿着貂皮,坐在沙发上,看见两个人回来,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两个人相交的手掌。 钟灵抽出手,低着头,一副任人拿捏的模样。 果然,专门挑软柿子捏的霍夫人开始拿捏她:“怎么又是你?” 她看向霍易逢:“不是说了?这姑娘身份不合适。” 钟灵看看霍易逢,又看看霍太太,她观察着霍易逢的反应。 霍易逢很生气,被继母指指点点。他让钟灵先回房间,并且安慰她没事,他会解决。 钟灵高高兴兴回房间了。 她心里有了底,打开电视追剧。 最近一部新的古装清宫剧,都是大牌演员,美女们很亮眼,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渣皇帝最后回心转意了,观众们不能接受。 有条弹幕飘过:“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钟灵打了个哈欠,点了个赞。 门外,霍易逢面无表情:“我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您不用插手。” 霍太太:“什么叫你的事情呀,你的事情不是要你爸爸管的吗,你爸爸管就是我管呀。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和那个小妮子结婚的呀?” 霍易逢下了逐客令。 他靠着墙,点了根烟。 要是结婚,会有一个小孩。粉雕玉琢的小孩,叫他爸爸。他的妻子也是漂亮的,每天上班前替他打上领结,踮起脚尖吻在他的下巴上。 烟雾里,霍易逢看见了钟灵的脸。 一种莫名的欣慰,像是潺潺春水,灌满了他的躯体,神经末梢到四肢百骸。 霍易逢敲了敲门,进去。 钟灵眼皮肿胀,侧身躺在床上,胸口起伏。 霍易逢开始动作:“灵灵…” 钟灵打开他的手:“你别碰我!我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 “你妈妈说我配不上你。” “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 色字当头,霍易逢急不可耐,她就像只勾魂的小妖精。钟灵踹他一脚,娇嗔:“你真坏!” 上下点火,正在紧要关头,她把被子一卷,蹦哒着下床去了书房锁上门。 钟灵装模作样:“你别碰我!我还在生气!” 霍易逢只好作罢。 晚上,霍易逢回来,给钟灵带了一条手链。细细的碎钻,漂亮的银光。 钟灵表现的很高兴,她小声道:“你不会生气吗。” 霍易逢挑眉:“气什么?” 钟灵回答:“我昨晚不懂事……” 霍易逢心底了然:“不会生气。” 钟灵:“你真好。” 她表现的温顺听话,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星星点点的光晕,不像是假的。 霍易逢心里很受用。 但他忘了,钟灵本身就是个演员。 他过来,低下头要吻她。 钟灵稍微低了低头,避开他:“我有些不舒服。” 霍易逢没多说什么。她很听话,他吻在她的侧脸:“好好休息。” 出门,关上灯。 钟灵打开台灯,写日记。 如果粉身碎骨,要捧的高些,摔下来才痛快。 作者:我的存稿箱被吃空了TT 第14章 年少轻狂,霍易逢从没把谁放在眼里,也很少真的动心。偶尔时候,他站在舞台最中心的光圈里,享受着四面而来的呐喊声,仿佛那个地方天生属于他。以至于最后,一帮子人开玩笑,说他注定要孤独终老。 霍易逢总会嗤笑一声,旁边的人补充:“你们几个想什么呢?人家三哥勾一勾手指头,就会有无数女人扑过来。” 霍易逢默认这种说法。妹妹霍娇读一些无脑言情小说,一边读,一边念叨他简直是活生生男主原型,有正主女一号,爱慕者女二号,女三号,女四号。霍易逢心想,要是有个女人一直粘着他,他可受不了。 可现在,钟灵就睡在隔壁。第二天他上班也没起床。霍易逢看着紧闭着的房门,皱起眉头。思索半响,他敲门,没人理会。 鬼使神差,霍易逢脑海中浮现出钟灵盈盈泪眼,温和的看着他,亦或者是调皮勾住脖子,吻在他的颈侧,喃喃细语说她喜欢他。他又敲了几下:“钟灵,该起床了。” 钟灵已经开始化妆了。她不紧不慢:“今天我没有工作,你先走吧。” 霍易逢敲门的手指停住。 他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钟灵对着镜子,涂上唇釉。新买的色号,她最喜欢的浆果色,显白极了。她画上眼线,本来睫毛长长,浓密潋滟,是双会勾人的眼睛。做完所有事情,换上吊带裙,整理好一切,欣欣然出了门。 钟灵是去看房子的。她收入日益增多,是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漂亮的女人足够招惹视线,立即有人来接待她,很快,在市中心定下了一套。 中午时候,站在路边等车,旁边吃棒棒糖的小男孩看见旁边的漂亮姐姐,就要把糖递给她。钟灵蹲下,笑起来逗他,唇色鲜红,贝齿露出来了一点点白。 一阵刹车声。 车窗降下来,一张不太讨人喜欢的冷漠脸。钟灵故作惊讶:“你不是去工作了么?” 霍易逢:“上车。” 车里冷气很足,钟灵撩开耳畔的发丝,一点葱白指尖,手指也是娇嫩的,如同睡莲花蕊。 霍易逢恍了恍神,他很难保持着生气:“我跟了你一路,给我个理由。” 钟灵鼻尖有些痒。她掏出小镜子来,看了看:“就是买个房子呀。” 霍易逢溢出一句冷声:“为什么不想继续和我住?” 钟灵睥他一眼,打开微博。热搜第一#霍易逢订婚# 她言笑着:“您都订婚了,还不行我买个房子么?” 霍易逢喉头一紧。这是家里的安排,他本来想瞒一阵再说,未曾想她已经知晓。他面露难色:“并不是……” 话没说完。 钟灵回忆,这时候,原主得知消息后伤心欲绝,乞求霍易逢,霍易逢并未理睬,一副高不可攀的做派。 窗外路灯昏暗,钟灵瞥了眼男人侧脸,心里啧了声。 霍易逢思索片刻:“这是家里的安排,我并没有同意。” 哟。钟灵心里些许惊讶。 车停了,她又撒娇似的缠住他:“那你说,你会不会订婚。” 鲜红的唇畔一张一合,她舔了舔舌尖,面上含笑,发尾柔顺乌黑。 霍易逢稍一停顿:“不会。” “别呀,你订婚吧。你们家我又配不上。”她咬了咬唇,红色变成白瓣,楚楚可怜。 霍易逢盯着她,重复道:“不会。” 钟灵居高临下,又听见他说话。 “你放心。”他似乎有些纠结,“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里,我不会和别的女人联系。” 钟灵冷哼一声,翻身下来,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霍易逢心里揣测,这是生气了? 他并没有发现,钟灵的转变,悄无声息,给他布下天罗地网。 到了家,霍易逢的朋友晚上来拜访。 钟灵也懒得装了,不再招待,直接出来见了见,又面无表情回了卧室。 徐默叫了声:“哎呀,妹妹这是怎么了?” 成昀的眼黏在欧式卧室门上。 杨时文什么都不了解,靠着沙发吃葡萄干。 霍易逢面色不善:“你们有事?” 徐默分析:“你这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人有多久不出去了?怎么,现在有人给你下紧箍咒了?妹妹可真厉害。” 杨时文点头。 成昀班半玩笑半认真:“我说,你不打算给人家给结果,就别总是耽误人家姑娘。” 霍易逢早就隐忍,此时更是怒火中烧:“你算老几?” 成昀不气反笑:“呵,我说一个姑娘就认准了人家,哪像你啊?犹犹豫豫,渣男一个。” 徐默赶紧来劝:“你们这就不对了啊,我们哥们几个都几年了?你说你们俩为了一个女人,有意思吗。” 钟灵在卧室里听了个热闹。她舒服洗了个澡,敷上面膜,开始做手膜,把手指养的娇娇嫩嫩,纤薄的皮肤,关节处透着粉色。 过了会儿,人都走了,霍易逢进来,关上门,脱掉衬衫。 钟灵临窗而立背对着他,屋外是十一楼江火夜色,她穿着身丝绸睡裙,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线,细腰上被发尾水滴沾湿了些,成了暗红。霍易逢心里一动,走上前拥住她,还没一会儿,钟灵转身。 她依旧面无表情,黑白分明的眼底湿润,不知道是否哭过。她抬起手臂,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你离我远点!” 这一巴掌狠极了,霍易逢毫无防备,继而听见钟灵泣诉:“我迟早要离开你!” 他一时间心里抽紧,竟然有些心疼,携起她的手,他看着她:“你怎么了?” 钟灵用力把手抽出,推开他:“我受够了。从今天以后,我们分房睡。” 霍易逢自然不许。 钟灵唇角带了点笑,有些嘲讽意味:“你这是做什么?你不爱我,留我做什么?” “啪”的一声,门被关上。 这句话把霍易逢拉回现实。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她乖乖的,听话的样子,也喜欢她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笑眯眯的叫他一声小霍哥哥。他喜欢这种感觉,不论做些什么,身后总会有坚硬后盾。他隔着一道门,低声道:“你的心意我知道。我的心意你也知道。不要总是乱想了,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知道个屁!渣男。钟灵滚到大床上,拉起棉被裹住自己。 第二天,钟灵收到晚宴邀约。助理乐呵呵的给她打电话,说是可能会获奖。奖项这些都是小事,钟灵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见一位旧人。 主持人宣布晚宴正式开始,各自活动。进了洗手间,钟灵被不速之客拦住。 是余荷。 哦,是之前伤害过原主的人。 钟灵面无表情:“有什么事吗?” 余荷表情嫌恶:“你是不是喜欢霍易逢?” 钟灵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凑近余荷的耳畔,压低声音:“是霍易逢喜欢我。” 余荷咬牙切齿:“你真是白日做梦!你也不打开镜子照一照,你长什么样。” 钟灵指尖挑开余荷胸前的发丝,眼神平淡:“再这么大声,记者就听见了哦。” 余荷倒吸一口冷气,捉住钟灵的手腕,表面上和气,眼神恨不得把钟灵戳出个洞来。“别以为现在了不得,你以为你的风头能盖过我?还有,离霍易逢远一点。” 钟灵叹气:“我说了,你怎么不相信?” 她眼神慵懒,并没有把余荷放在眼中:“松手。” 余荷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不自觉后退两步。 钟灵慢吞吞放下手里的皮包,抬起手臂给了余荷一个耳光。 响亮的一声。钟灵力气不小,余荷趴在洗手台上。 捂着脸,她难以置信:“你,你,你怎么能打我?” “贵人多忘事,提醒余小姐。” 钟灵对着镜子整理发丝,不疾不徐道:“你也可以打回来。” 余荷咬牙切齿,一张脸充满恨意。她上前,作势挥手,被抓住。 霍易逢冷声道:“做什么?离她远点。” 余荷:“霍先生,你被她骗了!她没有那么爱你…” 霍易逢:“闭嘴!” 钟灵撇了撇唇角,离开洗手间。 霍易逢疾步冲出来。他跟在钟灵身后,想起两个人最开始认识时发生的种种事情。“你何必亲自打她?被记者拍到了怎么办?” 钟灵脚步一顿,转身。 她穿着黑色丝绸的齐胸裙,长短到膝盖,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皙逼人。霍易逢一向知道她是漂亮的,在酒店走廊的琉璃灯光下,一双眼睛,窈窈窕窕。他怦然心动,有些口干舌燥,直直盯着她。 钟灵面无表情:“怎么?心疼旧情人了?” “什么旧情人?你不要乱讲。” 她冷笑一声:“看样子真是心疼。” 霍易逢直觉她吃醋了,语气也缓和了些。如果没有吃醋,怎么会直接开口质问他?这一点都不像钟灵的行事作风。 他辩解:“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不要无理取闹。”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钟灵心想,谁稀罕和你无理取闹。 她作势要走,霍易逢连忙追上:“你一个人怎么回去?我送你。” 车上,钟灵不想说话,霍易逢也没有开口。他觉得他病了,每一次面对钟灵,他总会失神片刻,心跳加速,忘记自己想要说的话。因为刚刚钟灵吃醋的表现,霍易逢确信,钟灵是爱他的,深深爱着,一如既往模样。他的心里充满慰籍,又问自己,是不是应该给钟灵一些承诺?免得她总是胡思乱想,女孩子总是没有安全感的。 霍易逢:“明天……” 钟灵朝他那边看过去:“怎么了?” 他还是放弃:“没什么。” 钟灵打开安全带,下车上楼。 作者:准备虐渣男主[苍蝇措手] 第15章 洗澡后,钟灵去了客房。 她关门,霍易逢堵在门口。 “你干什么?”她没有好气。 “不要再闹了。”霍易逢的语气中带了些亲昵。他握着她的手不放,一根根手指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你总是生气,对身体不好。” 钟灵一根手指挑住他的下巴。 她身子向后仰,黑眼珠干净纯粹不带感情,左脚腕上的脚链叮当作响。电视屏幕里记者对着镜头讲话:“据悉,霍易逢亲自向媒体澄清订婚一则虚假新闻……” 长夜漫漫,纷乱的记忆错杂交织,原主卑微的拉着她的手,乞求道,能不能离霍易逢远一些,她再也不想承受那种被人轻视践踏的滋味。钟灵朝她展颜一笑,让她放心。 钟灵的作品获了奖。助理收到合作邀请,她象征性的挑了几部,工作大部分安排在五月份之后。等到傍晚,狂风大作乌云聚集,台风要来了。 钟灵关上窗,看着窗外树木被狂风吹乱,眼底流露出惬意。 霍易逢推门回来。他有些狼狈,发尾被雨水打湿,身上西装湿了半边,连打了几个喷嚏。 “台风要来了,关好窗户。”霍易逢嘱咐钟灵,将车钥匙放在鞋柜上。 钟灵朝他柔柔一笑:“去洗个澡吧。吹干净。” “好。” 公寓里热水阀坏了,霍易逢洗了冷水澡。他自认为身体强壮,洗个冷水澡是没有问题的,未曾想傍晚吹了冷风,一个疏忽,就发起高热。 风大了些,夹着刺骨的雨滴。 钟灵端着杯子进卧室,声音温柔:“醒一醒,喝点药再睡。” 霍易逢觉得自己水深火热。一会儿到了岩浆,一会儿如坠冰窟。耳畔有个温柔的声音,他半张开嘴,药汁流进来,烫的他心里一惊。脑袋出了冷汗,霍易逢喃喃自语:“对不起。” 钟灵支着下巴:“对不起什么?” “之前,那样对待你。” 呸,渣男。钟灵心里想,灌了一勺子滚烫的药汁,最好把他的舌头烫下来。 霍易逢毫不知情。第二天醒后除了舌头有点疼,神清气爽的。自从母亲离世,他还没有受到过这样温柔待遇。他有些感动,决定要珍惜钟灵。 他邀请钟灵外出吃饭。 鲜花,晚餐,气氛很好。钟灵坐在对面,烛光下,一张温柔的脸。她穿吊带裙,锁骨伶仃,百无聊赖的点弄餐盘里的牛排。 “钟灵,好好吃饭。”霍易逢叮嘱她。 过了会儿,有鱼贯而来的侍应生,盘中放着一个红色丝绒小盒子。 钟灵伪装出期待的眼神,霍易逢起身,走到她身前,打开盒子。 一枚钻戒。蓝色的水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迷人光线。 “呀。”她笑意盈盈:“你这是做什么呀!” 霍易逢很生疏。在他的计划下,不会这么快,可是不知不觉间,四处都有了钟灵的影子。他觉得时间足够。他半跪在钟灵身前,语气诚恳:“我想……向你求婚。” 钟灵放下刀叉,两道细眉簇在一起。她微低着头:“你说什么?” “我在求婚。钟灵。” “求婚呀?”钟灵语气一转,“我不答应。” 她唇角有了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冷漠无情:“我说,我不答应。” 霍易逢脸色一变:“钟灵,别胡闹。” 音乐家停止了小提琴的演奏。 钟灵:“我没有胡闹。而且,我永远不会答应。” “为什么?钟灵,你不是很爱我吗?” 她噗嗤一笑,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什么呀?” 钟灵来了兴趣。她慢悠悠的:“你还记得,我认识你不久,给你熬汤喝,结果你看都没看就扔了。朋友聚会,你众星拱月,别人说我配不上你,你默认。” “我不爱你,一点都不。” 助理见状,连忙令众人离开。霍易逢一时面色怔怔,望着她失神,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你骗谁?那这些天来,都是假的?你当我是傻子?” 钟灵指尖扯住他的领带,鹿眼漆黑,毫无温度。她慢慢说:“我那是在玩你。” 第16章 霍易逢一时没有反应,他不相信:“钟灵,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那张漂亮不可方物的脸上笑意消失殆尽。钟灵后退半步:“谁在和你开玩笑呀?这几天,我一直在玩你。我不爱你,你听不懂人话吗?” 霍易逢有些狼狈,风度尽失:“你不爱我?谁会相信?这些天,你的付出,你的温柔,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之前对你不好。可我错了,我改,你也不用欺骗自己。” 钟灵翻了个白眼:“终于到这里啦。” 她接近他,涂着丹红豆蔻的指尖轻抚在他心脏处,凑到了他耳边,轻声细语:“等到你心里有我的这天,我就赢啦。” 钟灵拎起包,就要离开。 霍易逢扯住她:“你给我说清楚。” 钟灵回眸,连一点笑容都懒得露出来。她警告道:“放手。” 说完,推开门。助理在外面等着,一脸懵逼:“钟小姐,您答应了么?” 钟灵朝他粲然一笑:“你说呢?” 电梯叮咚一声,钟灵戴上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挥了挥手:“再见,小助理。” 霍易逢把戒指盒子扔到桌上。他疾步追出去,眼见电梯门缓缓合上,里面的女人满脸冷漠,神色抗拒。 霍易逢推开楼梯间门,疾步下楼,他看见她的背影,喊了声:“钟灵!你到底不满意什么?我做错什么了?我可以改。” 钟灵走出旋转门,台阶下一辆跑车等着。车窗降下来,里面有只乖乖的陆渊,支着下巴等着她,看见钟灵,立即讨好似的挥了挥手:“姐姐!这儿呢。” 钟灵拉开车门:“可以走了。” 霍易逢来不及下来。他怒火中烧:“钟灵,他是谁?!” 他仔细分辨,竟然是那天晚上,和钟灵“偶遇”的年轻演员。汽车绝尘而去,留下一个背影。霍易逢失神,握着手里的小盒子,心里揣揣。 助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问:“先生,钟小姐怎么离开了?” 霍易逢坐在钟灵的位置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失魂落魄。 陆渊开车既稳又快。他是个年轻男演员,充满朝气,有蓬勃的生命力,和霍易逢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他侧眸,八卦问:“姐姐,你和影帝怎么了?” “他喜欢我,我甩了他。”钟灵拿出小镜子来补口红,风轻云淡。 陆渊诧异的扬了扬眉头。“前几天还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还急着撇清关系么。” 钟灵笑了:“有些人就是犯贱,本来想井水不犯河水,他非得清高自大,唯我独尊,不得给点教训呀?你说是不是?” 她一笑,两只月芽眼睛弯起来,红唇齿白,动人心魄。陆渊连忙问:“姐姐,失恋了不要难过。你去哪玩?我带你去。” 钟灵一看时间还早。不出意外,霍易逢会来找她。她随便说了家酒吧的名字。 陆渊带着她到了包厢。钟灵点了杯甜酒,慢慢喝。 / 霍易逢朝一个姑娘求婚了,那姑娘还甩了他。消息不翼而飞,很快在圈子里传开。大部分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尤其是徐默,连着笑话他好几天。 “我说你怎么回事啊?玩真的啊?”徐默捧腹:“几天不见,就求婚了?妹妹可真深藏不露。” 霍易逢早就烦闷,无处发泄,只觉得胸膛里沸腾着暗火。他实在是不明白:“她和之前不一样。这几天,我一直依着她,顺着她,她为什么还会走?” 徐默早就看出来,一语道破:“哥们,你这是被骗了。之前都是她演出来的。骗你动心,偏偏你还相信。她就是个渣女!” 霍易逢摇头:“不,她不一样。她是真心爱我的。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我,等到现在,她很不容易。” 成昀冷笑:“她喜欢你的时候你不珍惜,她离开你你又不高兴,你就是贱。” 霍易逢盯着一处:“我随口一说我喜欢喝老鸭汤,她就会给我做。我生病难受,也是她来照顾。我求婚,她竟然选择离开。你说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威胁?” 徐默拍了拍他肩膀:“哥们,别想了。” 霍易逢油然而生一股怒火。这些人,都是冷眼观望,没有一个人理解他。霍易逢狠狠把手里酒杯摔在地上:“滚,你们都滚!” 徐默和成昀离开。 路上,两个人边走边说。 “钟灵挺会玩心眼的,居然能把三哥套这么牢。这才几天?” “他配不上钟灵。”成昀很冷漠:“他做的那些事,你都忘了?” 徐默惊讶:“我说哥们,你到底是那边的?” 成昀不假思索:“钟灵那边。” “害。”徐默无奈笑笑:“感情这回事,谁能说清楚?最后谁受伤害还难说。” 两个人说不到一起去,谈话很快终止。 酒吧一楼,淡蓝靓紫五颜六色的灯光折射,吧台与卡座隔成两个世界。陆渊给钟灵倒酒,小嘴跟抹了蜜一样,甜滋滋的:“姐姐,你喝呀,多喝点。” 钟灵一手接过来,因为音乐音量太大,附到他耳边:“你这个小鬼头,让我喝醉,想做什么。” 陆渊觉得脖子痒痒的,一缕弯曲的黑发落在他脖子上,继而是一股清冷的香味,闻起来很舒服。他心神摇曳,摇了摇头,献宝似的:“没什么嘛。这酒好喝的很。” 钟灵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一头毛绒绒的黑短发揉乱。她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姐姐,我和你一起。” 洗手间里,钟灵整理领口。 手机响个不停,她嫌烦,拿起来,是霍易逢。 直接掐断。 霍易逢被拒绝,尝试继续通话。 按了三两次,钟灵关了水龙头。她直起腰来,接了电话,冷漠道:“什么事?” “我母亲是不是见你了?钟灵,你不必因为别人的话离开我。”霍易逢千思万想,实在是想不明白钟灵离开他的理由。他开门见山:“钟灵,我可以给你机会。只有你把事情说出来,没人能为难你。” 钟灵唇角微扬,愉悦道:“没有人见我。也没有人威胁我。我呀,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你,听懂了吗?” “我不相信,我不信。见面吧,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钟灵:“凭什么要见面?你让我去我就去?还有,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给你理由?我告诉你,老娘做事不需要理由。” 霍易逢:“不要再说了。前几天你过生日,在摩天轮上说的话,你忘记了?我是真心的,钟灵,我希望你也是。” 钟灵笑了笑:“别说了。” 她出了门,示意等在门外的陆渊离开,对着手机压低声音:“你知道我在哪里嘛?我在酒吧。” 霍易逢有些着急:“这么晚了,你去那么乱的地方做什么?” 钟灵一字顿一字:“寻,欢,作,乐。” 收了手机,关机。 陆渊眼巴巴的看过来:“姐姐,谁呀。” “没什么。”钟灵皱起的眉头舒展开,舒舒服服的坐回去:“喝酒呀。” 陆渊笑得讨喜:“喝,喝,我给您倒。” 霍易逢重新拨打回去,已经是关机的提示。他头痛欲裂,客厅里沙发上还留着钟灵的毛绒玩偶,安安静静的缩在角落里。霍易逢不相信,钟灵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他拎着外套出门,驱车驶向酒吧。 酒吧里,灯红酒绿,影影绰绰看不清人脸。霍易逢拨开一个两个挡路的醉鬼,四处搜寻。在一个角落,他看见钟灵,洁白耐人寻味的长颈弯曲成弧度,杯子里猩红液体顺杯而落,她竟然在喝酒。 平常里文静柔弱的女孩儿,哪里会这样喝酒?看着她身旁那个陌生男人,霍易逢只觉得胸口闷气油然升至头顶。他怒火中烧,快步几步,逼近钟灵,扯着她的手腕把人拉出来:“跟我走。” 钟灵早就料到他会来,一个反手挣脱。她面无表情:“放开。” 霍易逢:“这么晚了,你在外面鬼混什么?” 钟灵针锋相对:“关你什么事?” 拉拉扯扯间,两个人已经到了人少的拐角处。霍易逢这才发现钟灵的不同。往日里她都是低眉顺眼,文弱恭迎,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直直的与他对视,视线凌厉逼人。霍易逢正在组织语言,又听见她一板一眼:“姓霍的,有意思吗?玩的起吗?” 她一头大波浪长发,眼尾一点粉,精心装扮过的一张脸愈发迷人。霍易逢呼吸急促,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想快点解释。“灵灵,你听我说,我并不想这样。你亲口告诉我的,你喜欢我呀,灵灵,你忘了?” 他语无伦次。 钟灵朝他一笑。霍易逢觉得她一定是在开玩笑。他刚松了口气,身后有个年轻男人跟过来。 陆渊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心甘情愿当钟灵的挡箭牌。 钟灵勾住陆渊的胳膊,笑意更甚:“向你介绍一下呀,这是陆渊。” 她视线认真,圆圆妩媚的眼尾一勾,靠在陆渊的肩膀上,尾音上扬:“我的,新男朋友。” 作者:【收藏一下预收文吧~】 《眉间朱砂》 大燕世子顾昀心硬如石,杀人如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几年前惊鸿一瞥,顾凛瞧见了尚书家小女幼岚。少女花容月貌,柳腰袅袅,芙蓉面上一双眼,带着怯意。 顾昀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狭长丹凤眼中风流肆意,慢条斯理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想不想跟了我?” 幼岚吓得直摇头,泪珠子往外冒。 世子收了脸上的笑,冷脸挑起她的下巴:“可是我喜欢你,这怎么办呢?” 过了几年,江幼岚被人陷害扫地出门,流离失所。下暴雨的夜晚,她无处可去,转身看见男人撑着一柄骨伞立在雨中望着他,眉目深沉隐藏着暗火:“过来。” 他助她成了姜家女主,也助她成了人人敬仰的世子夫人。 【强取豪夺把女主当做命的偏执男主X不敢惹事总是想逃的妖精女主】 第17章 “你说什么?” 钟灵笑容轻松:“我呀,玩够了。好聚好散呗。” 她拉过陆渊的胳膊:“走吧。” 霍易逢只觉得胸口疼闷,天崩地裂。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钟灵怎么会突然提出分手?他不甘心,问:“为什么?我哪里比不过他?” 钟灵:“你哪里都比不过。你不配和他做比较。” “给我个理由吧,求求你,钟灵。” 钟灵的眸光冷冽,抱着胳膊,姿态防备。 “因为你清高自大目中无人,口口声声说着爱,内心里全都是为了你自己可怜的尊严。你有没有想过,我一直顺从着你的心意,你会怎么样?你会觉得我可怜,把爱当做施舍。” “我,我……”霍易逢脸色苍白,吞吞吐吐。 他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他觉得钟灵是从小地方来的,配不上他的身份。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她的位置。霍易逢急切解释:“可是我已经改了!之前我的确做的不对。灵灵,你再好好想一想,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钟灵被逗笑了:“好,好极了。” 她懒得理他,“陆渊,我们走。” 乖乖当做人形挡板的陆渊和钟灵一起离开。 霍易逢大声嘶吼:“可是我爱你呀!钟灵,我已经爱上你了,我没有骗你。难道你还要离开我吗?” 闻言,钟灵停下脚步。 “你爱我,和我有关系么?” 霍易逢眼睛通红:“怎么没有关系?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你什么感受和我没关系呀。你是开心,是伤心,是难受,是不舍,通通和我没关系。”钟灵居高临下:“你去死,也和我没关系。” 不,这都是假的。霍易逢失魂落魄,跪在地上喃喃自语,这一定是钟灵的谎言,明明她那样爱他!他已经习惯了钟灵的爱意,心里一阵空空落落,不知不觉,蓄满了的泪水滚落下来。 苦涩,难言,胸口钝痛,他为什么会这样伤心? 钟灵收回手,向陆渊表达感谢:“谢了。” 陆渊回过头来,小声嘀咕:“姐姐,他朝你下跪了诶,霍先生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不考虑原谅他吗?” 做错了什么? 或许他没做错。 能拥有一个女孩儿卑微顺从的爱意,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呢。霍易逢拿捏着原主犹豫不决的菟丝花心态,任意欺凌摧毁,直至爱意消失,他又见势而攀附,三言两语哄着女孩死心塌地。 霍易逢认为,只要他表达了歉意,之前犯的错都会一笔勾销。 他也不想想,他算个什么东西? 钟灵摇了摇头:“没有原谅的可能。” 陆渊觉得蛮有意思:“姐姐,你现在特别像复仇女神,刚刚的气势,简直要吓死人嘞。” “小鬼头。”钟灵笑了笑,径直离开:“走吧,送我回去。” 她的行李早就准备好,连夜搬到了市中心的公寓里。 陆渊鞍前马后,忙来忙去,看钟灵的眼睛里都带着星星。 这么一个大美人姐姐,谁不喜欢呢~ 晚上,钟灵洗完澡,收到了陆渊的微信。 【姐姐,在干嘛~】 一张小狗的表情。 陆渊家里有钱,进娱乐圈完全是为了玩个新鲜。接触这几天,他对钟灵念念不忘,深夜发微信找她。 陆渊可不是什么容易害羞的人,下一句单刀直入:“姐姐,谈恋爱么?” 钟灵挑了挑眉。她觉得有意思。 陆渊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姐姐,我觉得你长的漂亮,比我见过的所有女性都漂亮。” 陆渊本来是说说而已。他觉得钟灵这样的女演员,是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的。 没想到钟灵发过来消息:“好啊。” 陆渊拿着浴巾擦了擦头发:“真的呀?姐姐,那以后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钟灵知道陆渊可能不是认真的。但她可以接受。毕竟,他也可以被当做挡箭牌。 半个月后,钟灵回了一趟老家,带着原主放心不下的外婆北上回市里,卖掉乡下的房子,在市郊买了个带院子的房子。安顿好外婆后,钟灵正式投入工作。 陆渊是半路出道,他凭借家里的关系,演了几部电视剧,觉得没意思,正在考虑继承家业。夜里,陆渊小号发了一条微博:“找到喜欢的人啦。” 配图是两只手,戴着情侣戒指。 陆渊是个阳光开朗的男孩子,家境长相并不比霍易逢差。他邀请钟灵看电影,两个人包场,看了部鬼片。 钟灵欣然同意,拿着一大桶巧克力爆米花吃。 她平平无奇的看完了恐怖电影,甚至伸出手来环在陆渊的肩膀上,安慰他不要害怕。 看完了电影,两个人又去了游乐园。 钟灵愈发觉得,谈恋爱就要找年轻五六岁的,更容易激发内心的保护欲。 摩天轮到顶点的时候,窗外绽放烟花。 陆渊轻轻吻在了钟灵的侧脸上。 “姐姐,我喜欢你。”他眨了眨眼。 约会结束后,刘助理通知钟灵要参加宴会。钟灵和陆渊分别,去了会场。 果不其然,有几个制片人,著名导演,还有霍易逢。 钟灵就坐在角落,当一只小虾米。 这几天,霍易逢一直等着钟灵来联系他。可钟灵并没有。 他眼尖,看见了钟灵手上的情侣戒指。 心里很堵。 宴会结束,霍易逢把钟灵堵在墙角。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真是认真的?” “保持距离。”钟灵无辜的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她微笑:“我恋爱了。” 霍易逢很生气,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他额前青筋暴露,压低声音:“和陆渊?” 钟灵歪了歪脑袋:“和谁谈恋爱,和你没关系吧?解除了恋人关系,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哦。” 霍易逢:“你怎么能这样心狠?往我身上扑,得逞之后又撒手不管,你知道这几天我有多伤心难过么?你到底有没有心?” 这糟糕的老式言情剧的悲情女主台词。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有多么爱你。人都是会变的。感情面前不分三六九等,我凭什么要低声下气的迁就你?从来不懂得珍惜的人,也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 钟灵话音轻快,她径直离开:“借过,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霍易逢微垂着头,攥紧双拳,看着钟灵跑到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是默默站在他身后的。 什么时候变了呢。 心里似乎有道伤疤被揭开,流出血来。 他喜欢她吗?答案是肯定的,可是,他只能无力的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陆渊回头:“他找你做什么啊?姐姐。” 钟灵拦了辆出租车,摇头:“没什么。” 陆渊心里有些不高兴,揪住她的脸蛋揉了揉:“姐姐,有事情不能瞒着我。” “知道啦。” 原主的一生,谈不上悲惨,也并不幸福。因为对霍易逢那点卑微的喜欢,让霍易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霍易逢结婚之后,两个人还保持着关系,直到原主中年生了恶病,潦草死去,霍易逢也没多伤心。 原主不觉得他无情,霍易逢也是,他甚至觉得这对原主是怜悯与施舍。 钟灵绝对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不久后初冬晚上,钟灵收到了徐默发来的微信:“妹妹,真和三哥分开了?” 钟灵回复:“是。没有再复合的余地了。” “三哥在你家楼下等着。这大雪天,天寒地冻的,你去看看他吧。” 钟灵挑开窗帘,果然,下雪的冬夜,楼下停着一辆车。 她穿上羽绒服,戴上手套,拿着日记本下楼。 “霍先生。”钟灵笑了笑:“你怎么在这里呀?冷不冷?” 霍易逢没想到她会下楼来。 他只是想默默看一看。 几个月过去,钟灵留在公寓里的玉兰花枯萎了,他想告诉她。那株枯死的花骨朵,好像预示着某种结局。 他想告诉她,他很想她。 也很后悔。 后悔曾经口不择言。 钟灵拿出原主的日记本。 “你看,熟悉吗?都是为你记的。” 钟灵一字一句的念:“今天我遇见小霍哥哥啦,他已经不认识我了,但我还是高兴。” “今天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小霍哥哥给了我一笔钱,但我并不想要,小霍哥哥很生气。我不能让他生气。” “今天在剧组,有人问我和小霍哥哥的关系。我不敢说出来。他也没说什么。但是这些都不重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够啦。” “今天……小霍哥哥订婚了。我也没有留在他身边的必要了。别人都说我不配,他也是这样想的吧。” 钟灵抬起眼皮,看着他。 她的眼底清明不带情绪。 霍易逢张了张嘴:“不,不是这样的。钟灵,你听我解释。” “霍先生,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配说这个字么?” 雪花纷纷落下,散落在她的肩头。 霍易逢红了眼睛,嘴唇苍白,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在你心里,随便一个人都可以。你甚至还在幻想我卑微的乞求你。我凭什么要求你?你真可怜。” 钟灵嘲讽的笑了笑:“你看,你连一个爱字,都不会轻易说出来。” 钟灵在他眼前,把日记本撕成碎片,扔到霍易逢的脚边。 “我们都会有新生活,你也不必再来。” 霍易逢伸出手,拉了个空。 有个姑娘,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扯着他的衣角,叫他小霍哥哥,一声一声,甜的很。 他,爱她。 因为迟疑脆弱的自尊心,也失去了她。 霍易逢心里被扯出了个洞,鲜血淋漓。他跪在地上,低头看着被撕碎的日记本,有几个字被泪水打湿:“小霍哥哥。” 他低着头,心里痛苦万分。 好像有什么值得珍惜的东西一寸一寸消失。 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就是永远,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 陆渊拿着钟灵的围巾急匆匆下楼,看见她连忙给她围上:“你怎么下楼不戴围巾?外面这么冷,你不知道吗?” 钟灵扑进男孩儿的怀里,笑眯眯的蹭了蹭:“出来扔垃圾。” 陆川看见路灯下,一个人蹲在地上,好像在哭,朦朦胧胧看不清模样。 “姐姐,那是谁?” 钟灵没有回头:“捡垃圾的吧。” / 钟灵收到了媒体慈善晚宴邀请。 一年一度,女明星争奇斗艳,是养名气的好机会。 刘助理带工作室选衣服。 她清楚的感受到钟灵身上的变化。 纯洁的小白花人设已经不合适了,她现在是迎风摇曳的黑玫瑰,足够惹人视线。 宴会选在市中心,晚八点开始。 化妆师设计师围着钟灵打转,为她挑选了一席红裙,衬的皮肤白皙,细腻光滑。 刘姐的眼神上下打量,很是满意。她为钟灵披上外套,整理发丝,甚至系上高跟鞋的带子。 这是她一手带出来的艺人,刘助理十分有成就感,好像是之前的小嫩芽生根发芽一般,最后结出丰满果实。 钟灵拢了拢长发,皓腕霜雪。她声音娇柔悦耳,坐上宽敞的保姆车,低声耳语:“刘姐,您抖什么呀?” 刘助理:“有点紧张。” 毕竟这么多人看着,这样隆重的晚宴,她也是头一次参加。 钟灵:“别紧张,放轻松。” 她打开镜子,补了补口红。 汽车缓缓行驶,停下。 钟灵穿着黑色的高跟鞋,细细的脚腕。她拎着裙角,莞尔一笑,不经意间撩开耳边的发丝。 闪光灯噼里啪啦,无数个镜头对准。钟灵收了笑容,身姿颦颦婷婷,她涂了正红色的口红,鼻尖雪白一点,尖俏白皙的下巴。身上的裙子并不暴露,规矩的在锁骨处停留。但并不影响人们的窥探欲,往往是越严密的包裹越容易激发人们内心深处暗藏旖旎的想象。钟灵轻轻挽着男伴的胳膊,进入会场。 镜头里的钟灵,视线软的像水,绵绵缠绕着,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胸膛里轻挠。毫无疑问,这身令人惊艳的装扮立即被送上热搜,这位叫做钟灵的女演员成为晚宴的最大赢家——凭借在《凤舞》里的表现,荣登年度最佳女配。 一时之间,呼声甚高。 晚宴会场,钟灵根据提示找到自己的座位。很不巧的是,她的身旁是霍易逢。 不过霍易逢一直没有出席。 他退圈了。 没人知道霍易逢去了哪里,钟灵也不知道。 钟灵款款落座,整理发丝,动作优雅漂亮。 美艳漂亮的女人艳光四射,身上再也没有当初那个畏畏缩缩的影子。 不久后,陆渊向钟灵求婚了,两个人举办了场世纪婚礼,过了几年,生了两个可爱的宝宝。回归家庭后,钟灵也并没有放弃事业,连连摘得影后桂冠。 钟灵不知道的是,她结婚那天,霍易逢也在。 他在台下,看着她一身婚纱,巧笑倩兮,挽住别的男人的手臂。 他最后,心里有些后悔。 后悔没有及时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这有什么用?已经晚了。 他孤身一人,度过了余下的漫长光阴。 再也没有人来叫他的名字,甜腻腻的喊他一声“小霍哥哥”。 他远远的看着,失神恍然。 如果当初,他选择好好珍惜,还会是这个结局吗? 他不知道。 忽然,画面定格,现场静止,只有钟灵能动。 她有些惊讶:“我这是完成任务了?” 系统的声音冰冰凉凉:“是的,编号零二零号。钟灵小姐的心愿是,拥有一种全新人生。恭喜您。” “钟灵”耸了耸肩:“我还没有玩过瘾呢。” 系统开口:“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您的六分之一灵魂会残留在钟灵小姐身上,帮助您实现最终愿望,现在,您要跟随我去下一个任务点了。” “钟灵”眨了眨眼,谄媚笑了笑:“那我有什么奖励吗?” 系统并没有理她,把下一位的记忆输送到面前。 第18章小可怜儿 昏暗闭塞的洗手间,灯光忽明忽暗,水流声微弱。 几个女生围在一起,为首的那个穿超短裙,画烟熏妆,面色不善:“让你带的东西带了没?” 被堵在墙角的少女脸色苍白,拿着书包挡在胸前,弱弱开口:“没有……不是我……由莉莉,你能不能再通融几天?” 女生轻蔑笑了笑:“你搞什么啊?欠钱不还,你觉得合适吗?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搞得像我们欠你一样。” 少女不安的眨了眨眼,攥紧了指尖的书包带子。她弱声:“口红不是我偷的,是…” “不是你偷的,为什么出现在你的书包里?” “别废话。”几个女生推搡她:“明天,你要是再不把钱带来,有你好受的。我们走。” 女生们出了洗手间,少女如释重负,滑落在角落,无助的抽泣。 她叫静秋,姓薛。是班级里最不起眼的存在。口红并不是她偷的,是别人放在她书包里,她不知道是谁。但她没办法解释。她一向胆小,怯懦。 “静秋!你在哪儿?”走廊里有人喊她。 薛静秋擦干眼泪,对着镜子深呼吸。 至少她还有朋友。 路萌见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忙跑过来:“不是叫你在操场上等着我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薛静秋摇头:“没什么。走吧。” 路萌是她唯一的朋友。两个女孩结伴走到十字路口。路萌朝她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 薛静秋低着头,看着脚尖。她走路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很害怕旁人打量她。她的眼睛被过长的刘海遮盖住,从来没有人注意过她。 经过最后一条小巷子,有高年级的男生挤挤攘攘,他们总是松垮的披着校服,纽扣从来不系好。其中有个声音很刺耳:“不是吧,泽哥,你收了薛静秋那个怪胎的情书?” “是啊,怎么了?” “卧槽不是吧,泽哥你怎么想不开呢。” 明泽靠在墙上,钮扣系在第二颗,懒洋洋的。他揉了揉头发:“谁知道啊,我就顺手帮过她一次。追我的女生那么多…我怎么记得哪个是薛静秋?那么一个丑八怪…而且我都没和她说过话。” 薛静秋沉默的听着。她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被一层层拨开,暴露在阳光下,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是,她暗恋着明泽。 几天前,她鼓起勇气向明泽送情书,低着头。 明泽高高在上:“啊,是你啊。” 慢吞吞接过来,他并不在意哪个女生单独送的。而且,这个女生确实是怪胎。在她走后,扔进垃圾桶里。 薛静秋对此毫不知情。 因为一份感激之情,她承诺随叫随到。 薛静秋弓着背,想要悄悄溜走。但是很不幸,她被发现了。 “哟,说曹操曹操到。”一群人把她围起来。 薛静秋的脑子里绷着一根针。那根针明晃晃的,刺进她的瞳孔。很疼。她低着头,攥着书包,声若蚊蝇:“对不起。请让一让。” 春天已经过了一半,风里有淡淡的花香。 男生们不会轻易放过她。他们一群人围着,像是老鹰围着小鸡仔。“别害羞嘛。我们明泽哥在这儿呢,怎么不去找我们泽哥?” 薛静秋一退再退。 “说啊,怎么不来?需不需要我们把地方给你留出来?”男生们不怀好意,哈哈大笑。 薛静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远处有个女生喊明泽的名字。红嘴唇,长头发,原来是由莉莉。她一点都不害羞:“泽哥,走啊,网吧约。” 看见薛静秋,由莉莉的脸庞浮现出鄙夷表情:“你怎么在这里啊,恶心不恶心啊。” 明泽觉得烦:“行了,” 无所谓打量她一眼。 薛静秋本能的后退。在这群人走远后,才离开。 薛静秋出了一身冷汗。到了家里,她推开门,放下书包。所谓“家”,只是个半地下室,只有两间屋子。薛母还在明家帮佣。薛静秋打开课本。她成绩勉强维持在中游。 正想着,闹钟响了。薛静秋放下书本,开始煮饭。晚上十点,薛母回来。她疲惫的换了衣服,母女两个沉默的吃饭。薛静秋十分煎熬。终于,她开口:“妈,学校要交书本费。” 薛母一怔,喃喃自语:“交书本费?不是刚刚交过么?要多少?” 她话锋一转:“你爸前几天又要钱来了,你弟弟该上小学,正是用钱的时候……你说让我怎么办?…我一个人…” 薛静秋低着头,十分安静。 她扒拉着饭粒,“四百块。” 薛母:“抢钱吗?你的奖学金哪里去了?四百块,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多?” 母女两个静默。 薛母深呼吸:“我没那么多钱。你自己想办法。” 薛静秋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沉默。她理解母亲做工一直辛苦。自从三年前父母亲离婚以来,母女两个寄人篱下,生活愈发困窘。 晚上,薛静秋躺在半地下室的床上,屋外的半个月亮斜斜映进窗户里来,月华似水。她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想着,什么时候闭上眼睛再也回不来就好了,谁能来救救她? 现实世界没有奇迹。 第二天,薛静秋起床,穿上校服。薛母在桌子上留了皱皱巴巴的纸币,一张纸条:“这些钱买早饭吃。” 薛静秋抽出一张面额最小的,买了烧饼,在等车的时候干巴巴的嚼了。公交车站旁边的樱花开了,高大蓬松的花树,风一吹,花瓣落下来,落在少女微驼的肩头。 偶而会有风吹拂她的刘海,露出眼睛来。 薛静秋低头,默默的等着公交车。 到了学校,她缩手缩脚的坐到座位。黑板上挂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粉笔印记脏兮兮的。班里很热闹,纸团乱飞,没人注意薛静秋。路萌坐在她后面几排,跑过来拍她的肩膀:“今天差点迟到!赵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去一趟呢。” 薛静秋小声问:“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路萌摇头:“那谁知道。没准是上个星期测验成绩?” 薛静秋攥紧手臂,走出教室。教室到办公室的距离很近,她却像走在刀尖上似的。终于到了办公室,薛静秋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喊报告,走进去。 赵老师看了她一眼:“成绩下滑的厉害。你怎么回事?”拿出作业本递给她:“这本子课代表早就拿走了,没你的怎么也不吭声?” 薛静秋接过本子来:“谢谢老师。” “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赵老师看着她,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天天死气沉沉的。她嘱咐:“有什么问题要问,懂吗?” “是。” 薛静秋出了办公室门,像虚脱了似的。她拿着作业本,推门,推不开。 斜阳笼罩远山与教学楼。有人恶作剧,把教室前门锁上了。 薛静秋敲了敲门,没人理会她。她来到后门。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从后门进去的,教室后排都是男孩子,她有些怕。马上上课,薛静秋没有时间。她小心推开门,男生们的地盘更乱糟糟的,好在没人注意到她。 她低着头,拿着作业本。 身后两个男生打闹:“你能不能行了!垃圾,赶紧念念啊,看写的什么?” “打开打开。不是,你别推我啊傻X。” 薛静秋被撞了一下子。手里的作业本掉到了地上。她慌忙蹲下来,作业本被一只鞋踩住。 那是双价值不菲的运动鞋,很干净。 薛静秋几乎屏住了呼吸。她抬头,看见男生睡眼惺忪,脸上有些印子。他垂着头,眸色漆黑,满是被打搅睡意的不悦,眼底淡漠。 他的脚,踩着她的作业本。 薛静秋很想立即扔掉作业本,跑掉,或者是如果有瞬间移动的特效,她会立即从这里消失。薛静秋脑海充血,她脸色煞白,或许通红,她不知道。 周围瞬间安静。很明显,被打搅睡眠的是位大人物,至少在这个班上是。薛静秋木然的开口,声若蚊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生用一种显得轻佻的语气开口:“哦…” 因为刚睡醒,他嗓音沙哑低沉,像石子略过湖面。 他慢慢收了脚。 或许是巧合,意外的成分更大。薛静秋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你看看她,整天死气沉沉的,不会有什么病吧?” “那谁知道。我只知道她成绩在中游。反正两年来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薛静秋装作充耳不闻,回到座位。她出了满身的汗,平静的打开书本。 似乎还有人看着她,盯着她。 路萌拍了拍她肩膀:“你怎么了?上课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薛静秋昏昏噩噩。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做一次心理测试。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病?她从来没有当众发言过,甚至会紧张到发抖。她像一块布满尘埃的石头,而别人都是天空璀璨发亮的星星。 薛静秋下楼,到公交车站等车。 放学铃声响后,她总会等到大部分人都离开之后再回家。 等了会儿,车晚点了。天色渐晚,天空像块温柔的绸布。 身边有人一起等,三五步距离之外。薛静秋僵直身体,转头,先入目的是件白衬衫,领口系到第二颗扣子。男生的喉结,下巴,侧脸,他的皮肤很白。 薛静秋的视线透过厚厚的刘海,落在男生的胸牌上。“荆裴。” 这个名字很熟悉,甚至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薛静秋都听说过他的大名。学霸,成绩很好,却不服管教,我行我素。 男生慢悠悠的坐到栏杆上,没和她交流。 薛静秋后退了一点。 他很耀眼,张狂的少年。 当然也有张狂的资本。 完全是和她两个世界的人。本能的要远离。 没过多久公交车徐徐驶来,薛静秋惊讶的发现,他竟然和自己搭一路公交车。 她之前从未发现。 还好,荆裴根本不认识她。 上了车,两个人离得很远。公交车晃晃悠悠,停在富人区的时候,荆裴下车,薛静秋立即松了口气。 第19章反击一 清晨,校园一片安静。 由莉莉不耐烦道:“你到底能不能把钱拿来?” 薛静秋怯懦:“我没有钱。口红不是我拿的。” 由莉莉插着腰:“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行了,看你这么可怜,钱是要不回来了,你走吧。” 薛静秋诧异,又听见由莉莉故意压低声音,用只能她们两个人听见的音量道:“我知道你喜欢明泽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你也不会照照镜子?我告诉你,你敢再缠着明泽哥,我就把你是小偷的事情说出去。” 薛静秋脸色惨白:“我不是小偷!” 明泽站在走廊远处:“不要再理她啦,莉莉。和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他把薛静秋当做佣人:“你,去给我买两杯奶茶。回来给你钱。” 薛静秋是明家帮佣的女儿。从小到大,母亲向她灌输的想法是:“必须对明家人言听计从。” 薛静秋也很认同这种说法。 她呆呆的点了点头,看着明泽和由莉莉离开。 转身,跑到天台上,风烈烈。 薛静秋很想跳下楼去。 画面定格,系统的声音冰冰凉凉:“编号二零二零,你的下一个任务。帮助这个女孩。” “不要了吧!我又不是慈善机构。”二零二零照小镜子,镜子里只是一片虚空。她不屑道:“小屁孩的恩恩怨怨,我才懒得管。” “你还想继续流浪?可以。再见。” “诶,别。”二零二零别无他法:“好啦,我同意。” 薛静秋睁开眼睛,若无其事的下楼,坐在桌前。 教室里没什么人。她摸出小镜子来,照了照脸。 oh,太可怕了。因为熬夜学习,原主脸色蜡黄,眼底下是黑眼圈和青春痘。二零二零很不满意:“为什么这次的女孩子生活这么不规律!” “原主长的不丑,是缺少打理。”系统补充:“这个世界,新增了选项。如果你激起优质异性的好奇度,会随之增长外貌优质值。当优质值满级时,你就会增加一项奖励。” “例如什么?” 系统声音渐渐变低:“好奇度由男生自主想法萌生,这点我帮不了你…” 教室进来一位同学。 薛静秋心里嘀嘀咕咕:“你倒是说清楚啊!” 系统消失。 进来的同学是个女生,抱着书坐在她身后几排。 桌面上有语文课本,数学课本,化学五三,物理练习册。木质桌面有些陈旧泛黄,用圆规深深刻下几道划痕。 薛静秋看了看桌子里,摸出来一把小剪子。她开始对着镜子剪头帘。没有剪太短,刚好把眼睛露出来。 薛静秋看着镜子里面色浮肿暗黄的少女直皱眉头。 她回忆,原主家里不富裕,没有条件做保养。因为心情差,内分泌严重失调,所以肤质很差。 不行!一向自律的她不允许自己有一张这样的脸。 过了会儿,路萌跑过来,坐在薛静秋身旁。她是个脸蛋圆圆的女生,是薛静秋唯一的朋友。 “静秋,又来这么早呀。” “嗯。” “我睡一会儿,昨天晚上熬夜困死了。你帮我看着老师。” “行。” 薛静秋整理书本,拿出练习册开始预习。 就从最喜欢的数学开始吧! 二十分钟后,早自习马上开始。薛静秋收起数学题目,推了推路萌肩膀:“醒醒。” 路萌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脸上几道红印子。她打哈欠,目光落在薛静秋翻开的作业本上。“你怎么那么用功哦。” 薛静秋:“老师来了。” 路萌还没彻底睡醒。她觉得薛静秋今天有点高冷。 早自习,班里静悄悄的。一班在年级里算是个不错的班级,学霸云集,大部分同学都在争分夺秒学习。每个班里后排都有几个高个子男生,惹是生非,趁着老师不在相互扔小纸条。 “上游戏啊!你特么。” “行行行。” “荆裴,打不打。” 第三节课是物理。物理老师是个秃顶老头,管不住。临下课,他叫课代表的名字:“李志,记得收作业。” 叫李志的同学前一天转学了。后排男生笑:“老师,你的课代表转学走啦!” 物理老师戴着老花眼镜的眼睛在座位表上扫视,随便点了个名字:“唔,薛静秋,你来。” 路萌惊讶,想说薛静秋不能胜任。 班里有人好奇:“薛静秋是谁?有这个人吗?” 薛静秋站起来,冷静点了点头。 物理老师很满意:“好,就你了。下节课记得收作业。” “好的,老师。” 后排的人嘀咕:“哎呀,是她,性格很闷的。” 这会儿的男生注意的东西很简单:“长什么样?” 有人回答:“就那样。” 薛静秋下课去洗手间,对着镜子里粗糙的脸庞吹了吹刘海。 很年轻的脸庞,却没有一丝朝气。 这可不行。 好在底子还是不错的。 薛静秋正胡思乱想,由莉莉和几个女生进门。 她诶呦喂了一声:“瞧瞧这是谁呀?正照镜子呢?” 薛静秋脑海里浮现出原主被欺负哭泣的脸庞。 卫生间的女生们见状,纷纷鸟兽石散。 由莉莉嘴上涂着大红色口红。她视线挑衅:“小偷。” “不用说了。”薛静秋冷静的看着她:“我们去看监控。” 由莉莉一怔:“你说什么?” “你不是口红丢了吗?在教室里丢的。后来在我书包里发现。我们去办公室查监控。”薛静秋推了推没有度数的眼镜,“走吧。” “诶,你等等。”由莉莉实在是奇怪。看着面前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张了张嘴:“我…” 薛静秋:“你怎么了?走啊。看看监控,去找赵老师。” “不行。” 由莉莉拒绝。因为口红的事情是她栽赃陷害。那个牌子是假冒的。她所做这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明泽。 薛静秋看着她:“你还有事?” 由莉莉:“没,没了。” 薛静秋径直出门。 小孩子真奇怪。因为莫须有的栽赃陷害受到同龄人的暴力威胁,就觉得一切都再也没有好转的机会。她想亲自告诉原主,不必惧怕,要有勇气,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大人。 上午的课很快过去。路萌和薛静秋结伴去食堂吃饭。 路萌叼着根冰棍,上上下下打量她:“静秋,我觉得你很不一样。” 薛静秋挑了挑眉:“怎么了?” “你看。”路萌下巴扬了扬:“你从来不吃青椒。而且你和别人说话很少抬头。” 薛静秋:“这样不好吗?” 路萌倒是一噎:“好倒是好。” 薛静秋浅浅一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路萌很感动:“请你吃冰棍。” 食堂一阵骚乱。门口进来几个人,为首的男生帅气高大,女生娇小漂亮,是明泽和由莉莉。 路萌有点担心。她知道薛静秋一直暗恋明泽,现在看见这两个人在一起肯定会难受。她偷偷看了薛静秋一眼,结果人家头都没抬。 夏天的冰镇气泡水,玻璃瓶子上凝结水珠。 骚乱渐渐停止。 两个人站在薛静秋身前。 明泽很生气:“你居然还吃的下去?吃什么吃?” 由莉莉骄傲的站在明泽身边,用嗲的要死的声音:“明泽哥!就是她,她欺负我。” 薛静秋没有抬头。 明泽大声道:“别吃了!” 薛静秋簇起眉。她放下筷子:“有什么事?” 这淡然凉薄的语气。 由莉莉重复:“她欺负我!” 薛静秋站起来:“我欺负你什么了?你诬陷我还不够,要不要一起查监控?和明泽一起?” 薛静秋说的是“明泽”,而不是一向的“明泽哥”。 “你,你不要拿这些来压我。就是你,你在洗手间里侮辱我。”由莉莉姿态嚣张。 薛静秋被逗笑了:“你真的很搞笑诶。你看看大家,谁不是像看猴子一样看着你?” 周围的学生窃窃私语。 由莉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明泽皱起眉头。他点名:“薛静秋,你怎么回事?晚上放学来见我。我看你是越来越奇怪了。” 薛静秋端起餐盘:“行。晚上放学不见不散。” 路萌跟着薛静秋离开。她胆子小,一身冷汗。之前,她见过由莉莉欺负薛静秋。很可怜,薛静秋根本不敢反抗。 路萌眼睛红红的:“我都快被吓死了!” 薛静秋抽出两张纸巾来,示意她擦手。 “放学,你真的去找明泽?用不用我和你一起去?”路萌担心道。 薛静秋摇头:“不用啦。” 她平静的学习,到了傍晚六点,背着书包离开。 明泽在校门口等着薛静秋。 他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怎么回事?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一个佣人的女儿,不知好歹。明泽越想越生气。 夕阳西下,暑热未消,校园里逐渐没了人。明泽枯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发现自己被放鸽子了。 薛静秋舒舒服服的在公交车上吹凉风。 想起白天那两个人,薛静秋心想:“俩傻逼。” 系统的声音不合时宜:“二零二零,不要说脏话。” 薛静秋一嘀咕:“我乐意。” “对了,今天一整天,值数有什么变化吗?” “并没有。还要继续努力。” “还有,你说的男主角攻略对象都是谁?” 系统老实摇头:“我也不知道。” 公交车到站,慢吞吞停在一片富人区。薛静秋下车,到了家。 是明家别墅的地下间。 薛静秋洗了澡,换上睡裙,回到属于原主的小屋子。正在写作业,大门被踹开。 明泽一身热汗:“你给我出来!薛静秋!” 薛静秋放下笔,走出去。 明泽简直要爆炸:“你怎么回事?” 薛静秋幽声:“你不是也这样对待过我么?忘了?” 因为刚刚洗了澡,她的发丝低垂,垂在两处肩头。因为傍晚冷艳的霞光,映射到那双平静的瞳孔中。 明泽忽然话都被堵在喉咙里。 他认为薛静秋就应该随叫随到,被爽约也没所谓。 可是,她一向软弱可欺随叫随到,怎么今天忽然变了?! 系统滴滴一声:“攻略男主之一好奇值+10。” 第20章攻略吧 薛静秋表情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明泽有些心虚。 可是这是理所应当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难道不是么?他是天资优渥的大少爷,而她只是佣人的女儿而已!还是个怪胎。比方说现在。 明泽的话被堵住了,支支吾吾个半天:“你给我等着。” 薛静秋嗯了声,提了提鼻梁上的平光眼镜。 两个人不欢而散。 薛母已经等着了。她没有好脸色:“怎么现在才回来?饭也没做好。” 薛静秋:“对不起,妈妈。” 薛母一怔,这孩子…… 她有些生气:“怎么把头帘剪短了?丑死了。” 薛静秋有些疑惑。这位真的是女主母亲?她解释:“太热了,就剪了一点。” 薛母冷哼:“赶紧回房间出来。别躲在外面偷懒。” 薛静秋小时候很可爱,扎着两个羊角辫子,小小的一只。 薛母却横眉竖眼,骂她:“丑死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丑的女儿?!” 幼年的薛静秋哇哇大哭。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生气,薛母气急败坏的冲过来,拿着手里的物件狠狠打在她身上:“哭!就知道哭,有什么好哭的!闭嘴!” 有天,薛静秋在院子里玩,明家人回来。矜贵的明家父母,哥哥明泽,妹妹明舒。薛母去迎接,把薛静秋挡在身后。明家的男主人示意:“你女儿?挺可爱的。” 薛母回头,恶狠狠瞪了薛静秋一眼。 回了家,薛母大骂:“你平时不要出门玩,更别让明家人看见,我独自带着你一个人已经够不容易了,让人家看见小心开除我们!开除了我,你连饭都吃不上!” 薛静秋懂事的点了点头。 她带回来一张满分的试卷,被薛母用来垫桌布。 她说一些学校的趣事,被薛母冷嘲热讽。 薛母脾气不好,经常批评她,数落她,长久下去,薛静秋再也没有了自信,做事情畏畏缩缩,不敢发言。也不再轻易和母亲交流。 原主不知道。她是被收养的,并不是薛母亲生。而且有了弟弟之后,薛静秋被遗弃过一次。因为薛母犯了遗弃罪被警察警告,才勉强留下薛静秋。 想到这里,薛静秋心里一阵阵厌恶。 “还有作业,我要先走回屋了。” “诶!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我本来养着你已经够不容易了。”处在更年期的中年妇女喋喋不休。 一道小木门隔绝不了声音。 薛静秋打开原主那部老式智能机,翻看内容。微信上没几个联系人。 她忽然想起来,问系统:“你刚刚给的提示什么意思?” 系统声音不疾不徐:“恭喜你,编号二零二零。激起男主的好奇值变化,你将得到相应的奖励,请你做出选择1.痘痘消除2.黑眼圈消除3.眼睛变有神。” 薛静秋选了三。 系统有些奇怪:“你为什么选三?”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不是么?”薛静秋照小镜子,还是那双眼睛,没什么变化。原主的眼睛勉强算是双眼皮,眼尾耷拉着,睫毛稀疏,栗棕色的瞳孔,因为那副平光眼镜遮挡,更显得没有精神。 薛静秋选择规律作息,不再熬夜写作业,早早睡觉。第二天简单洗漱,抹掉镜面上的雾气。 双眼皮的形状变浅,睫毛乌黑长翘,眼尾微微上扬,带了点若有若无的媚气。在原来的基础上,没有发生巨大变化,却又很不同。 眼下的黑眼圈也淡了些。 薛静秋吹着口哨,收拾书本去学校。 清晨六点半,有淡淡的雾气笼罩在操场。 七点半早自习开始前,各科课代表要收好作业,乱七八糟的。薛静秋是新的物理课代表,一个小组一个小组收作业。 前排的男生各处求救:“卧槽,忘记物理作业了。快借我抄一抄。课代表,先收下一组。” 薛静秋去了下一组。有明泽,由莉莉。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前两个人没好气的交了作业本。 薛静秋低头简单翻了翻:“由莉莉,你的作业没有完成。” 由莉莉:“怎么可能!” 薛静秋把作业本放到她桌子前,没有说话,去了后面一排。 由莉莉嘟嘟囔囔:“我就不写怎么了?” 薛静秋看向她:“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办公室。” 看着她,由莉莉心里越想越憋屈。怎么就变了?薛静秋之前总是对她唯唯诺诺的,现在居然胆子大到直接来威胁她! 薛静秋眨了眨眼,看向教室后面的钟表:“你还有五分钟。” 她敲了敲后排男生的桌子:“抱歉,打扰你睡觉,该交物理作业了。” 荆裴正在睡梦里,隐约听见女生悦耳柔和的声音:“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办公室。” “你还有五分钟。” “……同学,该交物理作业了。” 温柔的声音。 荆裴对声音很敏感。这道声音之前没有听过。他慢吞吞起来,翻找物理作业本,看着面前的女生。 女生穿着样式普通的校服,很瘦,皮肤白皙,脸上有几颗痘痘,眼睛形状很好看。 他的作业本上面有折痕,薛静秋接过来,手指压在什么,按着桌面一寸一寸把折痕抹干净,继而去了后排。 哦,是她啊,明泽的小跟班。 荆裴打了个哈欠,准备上早自习。 薛静秋收完了作业,去办公室。 由莉莉咬牙切齿:“明泽哥!你快去说她呀!她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连你的话都不听了。” 明泽本来就心烦意乱,现在被她闹的心慌,甩开她的胳膊:“知道了。” 交完作业以后,薛静秋回了座位。她最满意的是女主的身体,纤细窈窕,凹凸有致,两条笔直的长腿,在校服长裤的包裹下,一样细直。 把语文课本打开,语文老师走进来。 语文老师是个有小虎牙的年轻女老师,刚毕业。这节课学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四个人为一组。很不幸,因为老师的随机排名,薛静秋,荆裴,明泽,由莉莉四个人被分到了一组。 明泽和由莉莉很不耐烦。 薛静秋倒是平淡。她拿着课本,仔细阅读。抬起眼睛,就能和坐在对面的荆裴对视。 荆裴学习成绩好,明泽学习成绩也很好。虽说两个男生家境优渥,却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玩不到一起去。 薛静秋回忆,原主心里,荆裴是个很好的人。 她抬起眸子,朝荆裴和气笑了笑:“开始吧。” 荆裴点头。 诗文有好几小节组成,一人一段。由莉莉挑着简单的念,一想到和薛静秋一起,她就一阵心烦,语气也草草了事:“轻轻的我走了……” 念完了,由莉莉抱怨:“走就走呗,还唠叨这么多。” 明泽心不在焉:“那河畔的金柳……” 摸了摸鼻子,看着薛静秋。 荆裴却接着:“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因为自由朗读课文,班里乱哄哄的。薛静秋捧着课本,目光专注,语气也柔和妩媚:“但我不能放歌。” 她的眼睛,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哀愁。她接着读道:“悄悄是离别的笙箫,夏虫也因为我沉默。” 荆裴静了静,抬眸看她。 平凡的女生有了不平凡的光彩。 薛静秋读完了,放下课本。 明泽总是忍不住打量她。 阳光斜斜的从玻璃窗子穿过来,虚虚笼罩在她脸上,侧脸细幼的绒毛也能看清。那双浅色的眸子,像是荡漾着康和桥底的柔波似的。 明泽怔怔片刻,心中一跳,猛然回神,原来她也不是记忆里那么丑。 第21章攻略吧 薛静秋听见了系统的声音。攻略男主之一好奇度二十一分。她心里问:“有几个攻略男主?可别只有这个明泽吧。” 她放下课本,喝了半口水。 小虎牙老师拍了拍手:“好啦同学们,大家都回到座位吧。” 下了课,路萌圆圆的脸蛋上满是担忧。她托腮:“静秋,你没事吧?你和由莉莉分到一组了诶。” “有什么事?”她笑了笑,唇角微舒:“她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路萌很懵:“静秋,你没吃错什么药吧?还有,你的眼睫毛好像变长了诶。” 薛静秋拿出小镜子来,对着镜子眨眼睛。她点了点头:“看来是我买的睫毛增长液起作用了。” 前排女生听见,回头来,积极道:“什么牌子的?质量真好。发链接呀。” “行。” 几个女生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从各个化妆品牌子到了各家明星。 很快,在走廊上,如果有人谈论:“哦,你说薛静秋那个怪胎啊…” 会有女孩子出来反驳:“你们这些男生可真奇怪,背地里议论人是非,有意思么?” 后来,薛静秋有了能够一起手拉手去卫生间的几个朋友。 女生真是奇怪的生物。前排女生小声笑道:“之前你从来不会和我们在一起说话,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们呢。” 薛静秋摇头:“怎么会呀?” 路萌也夸她:“你这样真好。一会儿上体育课可不能请假了!” 薛静秋:“我之前体育课经常请假吗?” “是啊。羽毛球也没人和我一起玩。” 因为原主身体瘦弱,弱不禁风,讨厌运动。 蜕变,要从热爱运动开始啊。 薛静秋把头发高高的扎起一个马尾,露出少女修长白皙的脖颈来,活泼又漂亮。“走吧,去换衣服。” 女生们穿的都是浅紫色的运动T恤,黑色短裤。换衣间里,薛静秋和路萌打开两扇挨着的柜子。路萌的眼睛放光,落在薛静秋胸前:“天,你怎么回事啊?” 她伸出手:“我能…” 薛静秋只觉得好笑,穿上外套。她整理发丝,望她一眼:“想什么呢你?” 路萌低头,从领子里看了看自己的,懊恼道:“都是同龄人,为什么你那么那啥?还白。”她不是滋味,幽幽看着薛静秋:“原来你才是深藏不露。” 薛静秋锁上柜子。看着镜子里的少女。刘海蓬松,下巴尖俏,眼睛弯弯,有了生气,只是鼻尖上和两颊的痘痘有些碍眼。 两个女生去了操场。 同学们都已经集合了。体育老师点名后,说了些注意事项,就可以自由活动。男生们都去篮球场打篮球,女生们有的坐在槐树底下谈天说地,有的打羽毛球。 篮球场和羽毛球场离得不远。 太阳藏在了云朵里,盛夏的热风吹拂在脸上。 薛静秋拿着羽毛球拍,向上一挥,纤细的胳膊紧绷起来。她挺高兴的,力气也不小,路萌都险些接不住。 两个人打了几回合,路萌气喘吁吁的扔掉球拍,盘腿坐在原地。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薛静秋忍着笑,给路萌递纸巾:“怎么啦?你不是说自己是身经百战吗?” 路萌呼哧呼哧,摆手:“不行,你太厉害了。我以后都不跟你打羽毛球了。” “那我自己去咯?” “去吧。我在旁边看着你。” 薛静秋找到另一个落单的女生对打。 中场休息,男生堆里,乌泱泱一群人。一边扯闲话,眼睛一边搜寻。 “卧槽,那个是谁啊?那大长腿,我们班的吗?” “哪个哪个?”胖子戴上眼镜:“东三区?” “是啊,就那个发球的。” 女生身姿窈窕,因为穿着不太宽松的运动衫,身材有致,细腰不盈一握。高高的马尾随着动作甩开,在阳光下绽放出蓬松的金色。 胖子擦了擦眼镜上的雾气:“不是啊,是我们班的吗?我之前怎么没见过身材这么正点的妞儿?” 瘦子一拍大腿:“我知道,她叫薛静秋。我就说她长的不错。” 明泽刚好经过。听见两个男生的谈话。他皱起眉头,向薛静秋的方向打量起来。她长的不错吗? 因为赢了球,薛静秋举起球拍,炫耀似的挥了挥,脸上的笑容光彩夺目。 虽然不是对着他。 明泽心里越来越奇怪。 她之前从来不会这么笑的。 明泽心里有中奇怪的情绪蔓延。剪不断理还乱,索性不再看,去了别处。 打着打着,就没人和薛静秋一起玩了。女生们看她的眼神都很羡慕:“你原来运动细胞这么厉害呀?” 薛静秋摆了摆手,谦虚:“没有没有。” 系统滴滴一声:“攻略男主之一好奇度三十二。” 薛静秋拧开水杯喝水,不着痕迹:“这次是谁?” 系统:“明泽。他在偷看你的腰和胸。” 薛静秋“哦”了声。 她撩着发尾,放空视线,粉颊微红,乌黑发丝几缕黏在洁白脖颈。 体育课下课前十分钟,体育老师吹口哨集合,随机点名两个人去器材室还器材。 “薛静秋,荆裴。” 薛静秋拿着本子:“好的老师。” 她转头看向荆裴。或许因为刚运动,他发尾微湿,垂在眉骨,穿着三十三号球衣,整个人高高大大的。 荆裴对还器材这种事很没有兴趣。他慢吞吞捡起散落在地的羽毛球,收好拍子。 太阳慢吞吞的从云彩里露出脸来,阳光炽热。 薛静秋一只手挡住脸。拿着本子对照数量。五十副球拍一百个羽毛球,正好。她站起来,推着小车:“齐了。” 空荡荡的羽毛球场。操场上只有篮球场热火朝天。男生们下了体育课也会打篮球。 两个人之间气氛稍有尴尬。薛静秋瞧他:“你打篮球很厉害。” 荆裴:“唔…” 他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不接。 终于到了器材室。薛静秋蹲着进行二次清点,从荆裴的视野里,能看见女生发顶上别着的小卡子,光洁额头,露出一点的下巴,脖颈,领口里面… 咳咳。荆裴收回视线。 “好了,登记完成。”薛静秋把登记本放在办公桌上,没注意到男生不自然的面色。她朝他笑了笑:“可以走了。” 荆裴的视线又落在她鼻尖长的痘痘上。 有一点滑稽。 他胡乱抓了把头发,关上门。 路萌在教学楼拐角等着薛静秋。她挥手:“这里!” “好羡慕你哦。和荆裴一起去。” “他怎么了?” “他是校草诶,人长的帅,成绩又好,你不知道?” “呃,知道。” “不过别人都说他很难接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女生们结伴去小超市,各自买矿泉水。薛静秋拿了两瓶。一瓶便宜,一瓶贵。 她反应过来,为什么要拿两瓶水? 路萌挽着她的胳膊:“怎么了?走吧。这不是你的习惯么?贵的给明泽,便宜的你自己喝。” 薛静秋没有水放回去。 女生们叽叽喳喳去篮球场看男生打篮球。 青春的男孩子们,身形挺拔,露在运动服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伸出手投篮时,衣摆上撩,腰线结实,肌肉分明。薛静秋抬眼再看,一张堪称漂亮的脸,汗珠从额角滑落到下巴。 是荆裴。 很帅气的男生。 明泽打篮球浑身热汗,瞥见观众席里的薛静秋。她穿着运动衫,一双长腿细直。她面色沉静,拿着两瓶矿泉水朝他的位置走来。 明泽忽然觉得心跳加快。他刚想像往常一样数落她几句“怎么来这么晚”之类的话,女生却没有看他,直直的从身边擦肩而过。 薛静秋拿着矿泉水,递给荆裴。她脸上有柔和的笑容:“请你喝水呀。” 荆裴动作一顿,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他接过来:“谢了。” 拧开水灌几口,再盖上。 咦,为什么她自己喝便宜的,给他贵的? 薛静秋转身,经过明泽时,目不斜视。明泽终于察觉出其中不同,恶狠狠扯住她衣角:“薛静秋,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水送给了他?” 薛静秋舔了舔唇,眼睛盯着他:“和你有关系吗?” “可是你平时,平时都是给我的!” “那是以前。”薛静秋朝明泽莞尔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牙齿。笑容和和气气,说出来的话毫不留情面:“以后都不会了。” 近距离看她,那双眼睛会说话似的。 明泽心里不是滋味,视线又落在她额头上的痘痘,心想,难不成他是疯了!竟然觉得薛静秋长的漂亮。 “我警告你,你别玩什么花样。” “嗯。” 薛静秋扬了扬下巴:“让开。” 明泽支支吾吾,想要说点什么。 他知道说什么了,口不择言威胁道:“你妈妈说了,让你放学回家等着我。” 薛静秋一只手挡住阳光。她不屑置辩:“行。” 放学铃声一响,学生们跟潮水似的涌出去。 薛静秋拿着小镜子。鼻尖上的痘痘也太大了,她和系统交流:“这次我要选三,痘痘消失。” 系统过了好久才出现:“选项过期。目前任务奖励一,风情万种二,魅力无限三,言听计从。” 薛静秋:“这都是什么奇怪选项?” 系统:“你可以放弃机会。” 薛静秋:“那就三吧。” 作者:打滚求营养液(歪头)~今天可能会有二更~ 不要养肥~不要养肥~秋秋会让你爽的~ 第22章她变了吧 夕阳,天红了半边脸。长长的海岸线公路,街道干净。 明泽等到薛静秋。他把书包递给薛静秋:“给你。” 后者冷冷打量他:“给我做什么?” 明泽理直气壮:“之前都是你帮我拿的。” 薛静秋幽幽道:“自己没手吗?” 少女明眸善睐,静静凝视他。明泽的身体不听使唤,把书包抗在肩上,甚至将薛静秋的小包也接了过来。 明家私家车停在路边。 司机下车,看见少爷帮薛静秋背着书包,吃了一惊。 “少爷,请上车。”司机弯腰打开车门。 “让她先上去。我今天要步行。”明泽脑子里晕晕乎乎,好像失去了自主思考的能力。司机见明泽亲口说,也不再起疑心,关上车门。 薛静秋在车厢后朝明泽柔柔一笑,汽车绝尘而去。 明泽到家,径直回房间。 怎么回事?他走了很远的路,一身臭汗。明明不想说刚才那种话,鬼使神差说出口。 这太奇怪了。 薛静秋很满意。她一边列化学式子,拿小扇子扇风:“这项奖励真不错。能用几次?” 系统:“只有一次。你已经失去使用机会。” 薛静秋:“害。” 系统:“有一种方法,比言听计从更加有说服力。” “什么?” “让攻略男主爱上你。”系统的声音不疾不徐:“爱而不得,不是最痛心的惩罚么?” 薛静秋拢了拢刘海,语气漫不经心,尾音上样扬,甜滋滋的:“让他爱上我呀?” 薛母回了半地下室。她敲开薛静秋的房门:“在屋里做什么?还不出来帮忙。女孩子一天天死读书有什么用?成绩那么差劲,还不如退学算了。” 薛静秋静静看向她:“进房间要敲门。” 薛母怔怔,骂骂咧咧开始数落她。 第二天,薛静秋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赵老师。 “老师。”少女低头,咬了咬唇,显得很难为情:“我家里有点事,想把助学金打到另一张卡上。” 赵老师点头:“可以。家长知道么?” 薛静秋:“知道。” 她双手把银行卡递过去,笑了笑:“谢谢老师。” 赵老师开了证明:“不用谢。要好好学习呀。” 推开办公室的门,薛静秋没有看见荆裴。 女生的声音很小。 唔,原来她很穷。 荆裴的视线落在玻璃窗上。 系统不解:“二零二零,非正常情况下请不要涉及原主的利益。这笔钱你想用来做什么?” 薛静秋:“在外面租间房子,搬出去。” 系统正在思考方法是否可行。 薛静秋已经到了教室。 原主所有不自信的源头,都来自薛母。在那种养母的影响下,她不会有个好结局的。 前桌女生在和路萌聊天:“明天第二次月考,好紧张。” “对呀,也太快了。化学第一单元我都没看完呢。” 薛静秋翻开课本,目光沉静。 别人知道,她一向成绩中等。 薛静秋偷偷勾了勾唇角。 前面站了个人,一看,是许久不见的由莉莉。 她冷嘲热讽:“某些人,不仅长的丑,成绩还差。” 薛静秋没有理会,拿着水杯去走廊接水。 由莉莉紧跟不放:“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薛静秋进了教室。 由莉莉跺了跺脚。 傍晚,值日生留下来布置考场。薛静秋负责摆放桌椅板凳。她移开椅子,正准备把桌子搬到一旁,桌面上多了一只手。 一只骨节分明,干净宽厚的手掌。 那只手的主人把桌子轻松移开。 是荆裴。 薛静秋朝他笑了笑:“谢谢。” 眼睛弯弯的,成了月芽。 鼻梁上那颗痘痘倒是小了。 荆裴若无其事移开目光:“没事。” 他帮着她把桌椅摆整齐。 锁好门,校园被沉沉暮色笼罩。 薛静秋低头走路,背包上挂着的小玩偶一晃一晃。 考试时,按照上一次考试成绩分座位。原主上一次考试期间被骚扰,心情很差,考的不好,分到了中后排。 语文,数学,英语。 薛静秋做完选择题后,又改了几道错误答案。 考完了,学生们脸上病仄仄的。 “第三个选择题选几?” “B吧,你呢?” “我选的D。” 薛静秋把桌子转过来,低头看辅导书。 没过几天,成绩出来,贴在前门墙上。 “唔,荆裴第一,路奇第二,……” 路萌哭丧着脸回来:“我退步了。” 她一惊:“秋秋,你进了前二十!” 薛静秋淡淡的笑了笑:“还不错。” 班级进步二十一名,年级四百多名。 前排女生叽叽喳喳:“这几天秋秋很认真的诶。你看,下了课还在读书。” 考试完分座位。赵老师夸奖大家:“我们班成绩稳定,还有几个同学进步很大。同学们要向他们学习。” 因为成绩重新分桌,薛静秋不能和路萌做同桌了。她把书搬到了面靠窗第三排。 翻开的笔记本上写着表格,每个日期后都加着名次:九月份第二次月考,十九名。十月份月考,第十名,一月份期末考试,第五名,淮省联考,第一名。 总要一步一步向上爬。 赵老师私底下找薛静秋谈话。她见过许多学生,也注意到了这个平时木讷沉默少女的变化。她揣测着:“最近状态很好,继续保持。” 薛静秋点了点头:“我在网上报了网课辅导,效果很好。谢谢老师关心。” 赵老师:“是这样啊…” 怪不得进步这么快。 赵老师了解,目光满是欣赏:“去上课吧。” 由莉莉在走廊等着。身后跟着两个齐头帘的女生。她截住薛静秋的路:“你是不是作弊了?” 薛静秋向左一步。 “要不然成绩进步那么大?”由莉莉咬牙切齿,恨不得揪住她的衣领。 薛静秋唇角微舒,一双明亮的眼睛:“你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我惹到你什么了?” 由莉莉:“我,你…” 她攥紧双拳:“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我看你丑人多作怪,粘着明泽哥不放,不知羞耻!” 薛静秋依旧笑着,由莉莉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了嘲讽的意味。 原主卑微的喜欢着明泽,虽然从来没有得到过明泽的肯定,也一厢情愿。明家和由家订婚的日子,由莉莉故意找到原主,当众羞辱她,原主崩溃。 薛静秋的面庞安静。她比由莉莉要高半个脑袋,此时此刻,她上前半步,微微低头,淡漠道:“人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由莉莉心里一松,不由得后退半步,心里愤恨。 夕阳的斜光笼罩下,薛静秋径直走过,关上教室门。她将课本重新收拾整齐,发觉身边多了个男生。正埋头睡觉。 荆裴抬起头,眼皮边有颗淡淡的小痣。他睡眼惺忪,打了个招呼。 “唔,你怎么到前排了?” “赵老师的意思。”荆裴耸了耸肩,歪了下脑袋:“让我帮助你学习。” 薛静秋抿唇:“那可谢了。” 放学后,薛静秋没有回家。她找到离学校不远的公寓,询问房屋价格。 / 明泽在卧室打游戏。 总是输。 他总是走神,一把扔掉遥控手柄。 心烦意乱,明泽跳上床,仰面躺着。闭上眼睛,总会想到女生唇角带着的一点樱粉,笑容柔柔从双颊边绽开,像风里的绒花似的,颤颤巍巍。 还有她打羽毛球,朝气蓬勃,回眸来朝他笑一下。 明泽想说脏话。忽的想起很久之前薛静秋给他的情书,已经被扔到了垃圾桶。他翻身下床,挑挑拣拣,果然有一封粉色的信。 “明泽哥。我是薛静秋。” 她的笔记娟丽秀气,整整齐齐。 “去年冬天初雪你还记得吗?我发了高烧,在便利店门口蹲着,是你给了我一杯奶茶。我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好喝的奶茶。也……从来没有人那么关心过我。” 有这回事么?明泽早就忘记了。 少女的笔迹端正,姿态虔诚,一笔一划间全然都是真心。 明泽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 薛静秋正跟着房东奶奶看房。一室一厅,有独立卫生间,简单小厨房。房东奶奶笑容慈祥:“这间是当初我外孙读中学时住的。现在他考去国外念大学了,也就没人住了。孩子,你和我有缘分,你要是租,我给你便宜点,一个月八百。” 薛静秋抿唇:“这怎么好意思呀。” “你是个学生,没有收入。奶奶也不缺钱,你不用放在心里。” 薛静秋笑了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来:“谢谢奶奶。” 谈定了合同,薛静秋心里打算盘。每个月的助学金一千块,交房租后还剩两百。她抽出时间来在周末打工,吃的费用不算多,估计能够。 系统的声音响起:“攻略男主好奇度五十二。心动值二十一。” 薛静秋:“明泽?他在做什么?” 系统:“在读你之前写的情书。” 薛静秋啧了声:“恶心。” 果然,到了明家别墅,远远看见明泽别别扭扭的站着。 薛静秋客气道:“什么事?” 明泽从身后把情书拿出来。他扬了扬下巴:“这是你写给我的。” 薛静秋:“扔了吧。” 明泽气急:“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 薛静秋脚步一顿,幽幽道:“难道你要接受?” 她话音一转:“还不如做梦去吧。” 十足嘲讽意味。 第23章 晚餐时间,薛静秋和薛母谈话。 “我知道我不是您亲生的。”薛静秋开口:“以后,就叫您阿姨吧。” 薛母很奇怪。她不耐烦道:“随便你。知道不是亲生的就行。我捡了你,还不能扔掉,死乞白赖的拖油瓶。” 薛静秋把一沓纸递过去:“从下个星期开始,我会搬出去住。等十八岁生日一过,阿姨就可以和我解除关系了。还有,按照法律,我工作之后每个月给您一千元赡养费,为期十年。” 薛母不太相信。这个死丫头,一向唯唯诺诺,怎么现在伶牙俐齿?她一把扯过资料:“你说真的?” “当然。白纸黑字。十年后,我们两不相欠。” 薛母:“我得好好想一想。” “可以。”薛静秋起身,“周末我会搬走。在这之前,请不要打扰我,进房间敲门。。” 说完,关上房门。 薛母正在想是同意薛静秋说的话划算还是等到高中毕业找个人家把薛静秋嫁出去划算。 薛静秋洗了澡,穿上干净的睡裙。 对着镜子,脸颊白白嫩嫩。鼻梁上的痘痘成了淡粉色,很快就要消失了。 薛静秋把发尾扎起来。她的头发浓密乌黑,触感凉凉的,像是绸缎。稚嫩的少女像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还未绽放,就已经迷人。 出众的外貌和妩媚神情,雾蒙蒙的双眸,脸颊时不时的泛出害羞的粉色,嘴巴丰盈水润,偶尔疑惑的看向别人,笑的时候好看,哭的时候更楚楚动人,这样的尤物本身就是利器,报复谁,瞧不起谁,爱上谁,谁都会输,会心疼,会肝肠寸断,只有她不会。 原主真是傻,底子这么好,也不懂得保养,天天做个受气包有意思么。 眼下的黑眼圈淡了,雀斑也没了。皮肤顺滑白皙,Q弹的引诱人咬一口。难得的是尤物的神情,蹙眉,抿唇,两只小小的梨窝,盛满了春日的柔波。薛静秋满意的掐了掐脸,关灯睡觉。 去学校时,薛静秋会放下刘海,变成她文静乖巧的小女生。饶是这样,也有人发现,女生们纷纷问她:“秋秋,我看你最近皮肤好了不少诶,水灵灵的。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护肤品?” 薛静秋思考片刻:“护肤品不重要,关键是要保养啦,多吃水果蔬菜,早睡早起,你们也可以的。” 女生们取经完,离开。 荆裴看向她。 薛静秋察觉到,扭头直直的看着他。她俏皮眨了眨眼:“怎么了?同桌?” 皮肤么。 唔,是挺好的,这么近距离看,跟剥了皮的蛋白似的,白白净净,就是不知道咬一口什么感觉。 荆裴耳朵有点红。 他低咳一声,摊开作业本:“对答案吧。” 由莉莉给明泽送奶茶。她穿着最短的校服裙子,又自己手动往上剪短了点,走路时一晃一晃,晃到明泽眼前。 “明泽哥,喝奶茶。”由莉莉声音嗲嗲,坐在明泽身边。 明泽一直在想昨天晚上薛静秋的反应。她很厌恶,很嫌弃似的,好像他是什么带了病毒的东西。他很生气,难道有这样反应的不应该是他么!谁给她的胆子? 他抬眼,看见前排的薛静秋和荆裴在讨论问题,说着说着,脑袋就凑到一起去了。明泽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怒火中烧。 不知道是因为心里不平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班里后排静了片刻,纷纷看向这里。 由莉莉吓了一跳,故意咬着唇:“明泽哥,怎么了嘛!” 明泽烦闷道:“没事。” 是不是她喜欢他,所以才欲擒故纵的? 明泽心里冷冷,呵,欲擒故纵这种老套数。 荆裴一直成绩优异,看问题有许多不同的见解,有很多思维方式,都是薛静秋所缺少的。 “在这里画一道辅助线,通过几何体的三个点……”荆裴神色轻松,说出解题方式,近一步深入。 薛静秋:“唔,原来是在这里。” 她小声:“你好厉害。” 荆裴侧过头,目光略过少女的脖颈,软嘟嘟的耳垂。他咳嗽了声:“一般。” 薛静秋接过卷子来。她心满意足,勾出下一道题来:“我觉得这道,可以有两种式子。” “嗯。” “比方说先用第十一页的公式代入,再计算结果。”薛静秋一只手支着下巴,思考:“结果算出来后,验算……” 浓密乌黑的睫毛,小扇子似的覆盖下来,一闪一闪。 有种桔子的香味,淡淡的。 荆裴收回目光。 薛静秋做完题目,把卷子推过去:“好啦,你看看结果对不对。” 荆裴随意看一眼:“对了。” 女生的脸庞绽开喜悦。那双柔和的眸子泛着波光。她朝他笑了一下:“谢谢你。” 荆裴:“不客气。” 薛静秋回到了自己的桌面上,换了辅导书。 / 周日下午,她搬进了公寓。 原主衣服鞋子并不多,收拾出来也只有一个大书包。薛母冷眼靠着门口:“有本事就别回来。” “嗯。”薛静秋脸颊粉白,额角渗出了点汗珠,她关上大门。 薛母跳脚,别看现在硬气,她迟早有一天要搬回来住,要回来求她! 到了公寓里,薛静秋收拾屋子。公寓在学校不远处,便利店,商场,一应俱全,住的也大多数都是学生。 简单铺好床铺,算是有了小窝。傍晚,薛静秋下楼去便利店买牛奶。 她靠着栏杆,侧脸姣好分明。 便利店里,有人拿了瓶冰可乐,目光躲躲闪闪,落在她脸上。 薛静秋…一看,是那张讨厌的脸。 明泽。 明泽偶尔听见家里的吴妈聊天说薛静秋搬出去了,一群女人嘀嘀咕咕,她翅膀还没长硬能搬到哪里去?一群人谈起话来炸的明泽脑仁疼,第一反应就是想知道薛静秋到底搬到了哪里。 他沿路走,心不在焉,安慰自己只是好奇。 还有,更多的是不甘心。 以及气愤。 明明几天前,还是她求着他来着。 这种心里的落差感让明泽十分难受。 到了学校附近,明泽口干舌燥,去便利店买冰可乐。一抬眼,竟然看见了薛静秋,少女的发丝垂在肩头,只能看见侧影。 薛静秋也看到了他,没说话。 明泽拿着冰可乐结账,在门口等。 “为什么,搬出来了?” 薛静秋拎着便利店的袋子。系统分析:“男主没有恶意。” 她回答:“我和薛琴并没有血缘关系。” 这直白的回答令明泽眉心一皱。 “所以你就独自一个人搬出来了?” “是。” “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薛静秋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明泽无法想象没有家人是什么滋味。 看着她乌黑明亮的眼睛,明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系统:“你不要抛媚眼。他心神不稳。” 薛静秋:“为什么?这是我的权利。” 盈满了哀愁的眸子泛着泪光,眼尾微微上勾,睫毛浓密,惹人怜惜。 系统:“你忘记他是怎么对待原主?” 薛静秋:“记得。” 明泽曾经当着众人的面,说原主无父无母,没有家教,语气充满不屑,和现在的模样截然不同。 薛静秋漫不经心抿了抿唇瓣,“怎么会忘呢。” 提醒她后,系统的声音消失。 明泽嘟嘟囔囔,眼睛胡乱看:“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薛静秋停下脚步:“我到了。” 明泽抬头看,是栋老旧的建筑。他木讷点了点头,目送薛静秋离开。 她挥了挥手,转身。 裙摆下,纤细的腿白瓷一般,吸引视线。 明泽手掌心里的冰可乐化开,玻璃表面凝结霜气,黏黏糊糊,他的心里也像是有什么东西粘糊了起来。 他可怜她吗? 不可能! 明泽立即否定,他只是讨厌她而已!讨厌她小时候无时无刻不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也讨厌她唯唯诺诺和脸上令人嫌恶的青春痘。 可是现在,好像她没那么粘着他了。 这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情。 明泽因为自己奇怪的冲动而懊悔起来。 薛静秋锁上房间门,去厨房煮面条。 条件艰苦,只能凑合。 系统:“男主好奇值四十。” 薛静秋:“咦,怎么少了?” 她撩起耳畔的发丝,叼着牛奶吸管窝到小沙发上。 簇起眉头。难搞哦。 晚上洗澡,薛静秋用了玫瑰凝露,清淡的香气,丝丝缕缕,从头到脚都是香的。 周一上课,下课铃响起。薛静秋找各组小组长收取物理作业。天气越来越热,她穿上了短裙,洁白上衣有天蓝色的蝴蝶结,两条腿笔直纤细,姿态很好。 明泽眼睛下面有两个黑眼圈。 薛静秋低头:“物理练习册,收齐了没?” 她并没有看向明泽,只是低头查看数量。 发尾低垂,几缕扫在他手背上,香气清甜。 明泽还没回答,后桌胖子抢答:“齐了,放心。” 胖子眼睛亮晶晶,跳起来谄媚:“课代表,我帮你拿本子。” 薛静秋朝他笑了一下:“好呀,谢谢你。” 她离开明泽的位置,毫不拖泥带水。 香气消失,明泽恍如梦境。 第24章 身后两个男生说话:“卧槽,刚刚那个是薛静秋吧?” “是啊,之前都没注意,我们班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女生。” “诶,你小子不是喜欢柳微么?” “我可没说过。” “之前薛静秋总是给我们明泽哥送奶茶,是不是已经被我们泽哥拿下了?” 明泽恶狠狠:“别胡说。” 心里乱,麻,几种滋味交织。 胖子屁颠屁颠回来:“从今天起,我的女神换了。是薛静秋。” 明泽:“瞅你那点出息。” 由莉莉听见了胖子的话。 薛静秋远远站在前门,似乎注意到她,朝她柔柔一笑。 漂亮的眉眼,暗隐着锋芒。 娇媚的花骨朵,谁都会被恍几眼。 由莉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 荆裴起身让座,让薛静秋进座位。 刚刚她朝谁笑? 是明泽。 许久之前,记不住有多久了,荆裴记得,明泽在呵斥一位低眉顺眼的女生。那女生低着头,可怜的很。 父辈在一个圈子里,荆裴难免和明泽打交道。但他却不太喜欢他,懒得与这类人交往。 怎么被轻视了,还要去讨好呢? 荆裴皱起眉头。 薛静秋不经意撩开耳畔发丝,低头读书。 荆裴:“你……” 薛静秋:“怎么了?” 荆裴转头:“没事。” 很快,明泽的生日到了。 薛静秋拿了笔钱买了一条棉织围巾。 众星拱月般的少年,天资优渥,觉得自己可以睥睨一切,自然也不会珍惜少女卑微的爱意。 薛静秋低头,把搭在膝盖上的围巾抚平,又攥紧,攥出褶皱。 明泽邀请了一部分人,包括薛静秋。 要是以前,他不邀请,她也会凑上来。可直到昨天薛静秋都没动静。明泽忍不住,还是邀请了她。 说出来意之后,又骂自己犯贱。 他实在是好奇她的变化。 面对少女洁白如玉的面颊,他问:“你,你会来吗?” 薛静秋点了点头:“会呀,普通同学过生日,为什么不去?” “普通”两个字,轻飘飘的说出来,却像是带了个勾子似的。勾的他心里像是有个小虫子。 庆祝生日的地点定在酒吧。一群年轻人包了二楼包厢。 由莉莉精心装扮,穿上了漂亮的短裙,露出自己引以为傲的小腿来。她涂着睫毛膏,大红色的口红,别着珍珠做成的小卡子。 有女生恭维:“呀,莉莉,你的裙子是本月新款吧?显得你的腿好细呀。” 由莉莉轻飘飘“嗯”了声,掩盖不住的自豪:“这是我爸爸买的。” 女生们羡慕:“你爸爸对你真好。” 由莉莉骄傲的扬着头,坐在明泽身旁。 明泽穿着白T,简单的衣服,侧脸却帅气。 / 系统提醒还在对着镜子化妆的薛静秋:“时间马上到啦!你要迟到啦!” 薛静秋:“我知道,别烦,画眼线呐。” 她放下眼线笔,打开唇釉盖子:“再说了,我迟到又怎么了?” 系统:“男主好感度会下降。” 薛静秋看着镜子里那张明媚漂亮的脸,挑了挑眉头:“是么。” 拎着小包跨在肩膀,下楼。 打了车,很快到了酒吧。 少女一身黑裙,细腰,长腿,前凸后翘,本就漂亮的脸庞被精心描构,看不出痕迹,唇釉在灯光下微亮。 很快有狂蜂浪蝶。男人替她拉开玻璃门,目光怔怔的,真是个年轻水灵的美人胚子。 薛静秋歪了歪脑袋,声音甜脆:“谢谢哥哥。” 男人:“能不能留个联系……” 少女却已经走远,只留半片裙角。 薛静秋搂着礼盒,推开包厢门,进去。 “卧槽,订了蛋糕,对就这个,下单。” “行行行。” “泽哥,什么时候开始?” “来,我为大家献唱一曲…” “别狼嚎了,胖子。” 门推开,打量着进来的主角,众人怔怔,几秒鸦雀无声。 薛静秋抿唇笑了笑:“抱歉大家,我来晚了。” 随手把礼品盒放在玻璃茶几上。 胖子眼冒星星:“不晚,一点都不晚,来这边坐。” 漂亮的裙摆线条,收的腰线干净利索,迷人的身体线条如同初露锋芒的密码一般。 轻而易举,由莉莉被击败。 那么贵的裙子有什么用?还不如她穿着地摊货好看。不过想到“地摊货”这个词,由莉莉心里有了点微弱的底子。 她攥紧双拳,隐隐咬牙嫉恨少女的美貌。 明泽看了半响,动作僵硬,坐在长沙发中间。 薛静秋捧着礼物,朝他微笑:“诺,生日快乐啦。” 难得的笑容,暖阳融化冰封湖面。 明泽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略过薛静秋的手掌心。 酥酥麻麻,经过一道微弱电流。 薛静秋:“拆开看看。” 明泽动作僵硬的打开盒子。是一条浅绿色格子棉质围巾。 薛静秋支着下巴:“喜欢吗?” 嗓子里的话全部被堵住了,胸膛里发闷,看着她唇畔一张一合,明泽莫名口干舌燥。 系统肯定道:“他在想入非非。” 薛静秋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得出来。” 明泽低低咳嗽了声:“喜欢。” “喜欢就好。”薛静秋可怜的咬了咬下唇:“我还担心因为廉价,你不会喜欢来着。” 周围人静默。 看着明泽并不排斥薛静秋的反应,由莉莉眼里冒火。 她打开灯:“开始了,准备一下吧。” 两个人谈话被打断。 明泽心脏直跳,像是差点不小心陷入了一张温柔织成铺天盖地的网里。还好有人拉了他一把。 明泽惊觉额前出了汗珠。 他把礼品盒重重盖上。 蛋糕被快递人员送来,十八只蜡烛慢慢燃烧,有小小的蜡泪流下来。 “祝你生日快乐……” 明泽吹了蜡烛。再打开灯,一群人围着小沙发坐下,胖子嚷嚷:“来一局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喝酒!” “我看行!” “明泽!你先来。” 啤酒瓶子被放在桌上,晃晃悠悠。 转了一圈,瓶口颤颤巍巍的转了一圈,指向明泽。 “诶呦喂,真不错!今天的寿星先开始。”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吧。” “哟,真心话吗,玩这么大?” “问题:有喜欢的人没?” 薛静秋静静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 在少女的柔和目光下,明泽手掌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他僵硬摇头:“没有。” 薛静秋笑了下,唇角微舒。 由莉莉彻底沉下脸。 女生们面上表情丰富多彩,纷纷小声咬耳朵。 “明泽没有喜欢的人,由莉莉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别乱说。” 由莉莉指尖插进肉里。 啤酒瓶子又转,晃晃悠悠停在了薛静秋身前。 胖子吹了个口哨:“哟,我们的阿秋。”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薛静秋:“嗯…大冒险吧。” “好,玩的开。”胖子随便抽出来一张纸条:“让我看看…” “隔纸亲吻右手边第一个异性!” 胖子勾住旁边男生的脖子:“诶呦喂…右手边第一个男生可真幸福…是…” 明泽。 是冷着脸的明泽。 薛静秋面色平静:“哎呀,是明泽同学?要不然我还是接受惩罚吧?” 众人一静。 明泽的面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她,有些闷气的表情:“你什么意思?” 胖子出来打圆场:“没关系,不难。来,阿秋,给你张扑克牌。” 薛静秋指尖轻轻接过。她站起身,微低着头,一双眸子明媚,抚摸过牌面。 她笑了一下:“可以吗?” 薛静秋朝明泽笑过。那笑容讨好的,是卑微的,是乞求的。他从没有放在过心上。 可现在,她的笑容更像是深秋起了雾的湖面,层层叠叠,看不真切。 明泽点了点头,装作平淡:“没事。” 心跳却快了。 规定是两个人隔着纸牌唇对唇,前者把纸牌递给后者,不能用手。 薛静秋把纸牌贴在唇上,勾住明泽的脖子。 明泽觉得眼前朦胧,能看见她的眼睛,她的眼里落了一盏灯。 那盏灯闪啊闪。 明泽来不及反应,唇上一凉。 温柔的气息扑面,香气清浅。 很快,薛静秋直起腰来。 众人安静如鸡,像是亲眼目睹一则世界性爆炸新闻。 灯光很暗,没人看见,明泽脖颈通红。 薛静秋抿唇笑了笑:“好啦。” 胖子和一旁男生兴高采烈的拍手:“好,阿秋,玩的起!” 薛静秋回到座位。 直到结束,明泽一直心思揣测难猜。 黑桃K背后,两瓣明艳的唇印,唇釉暗红,灼的他手掌心滚烫。 由莉莉都快疯了。她不甘心。 结束后,众人各回各家。 薛静秋独自打车来,当然要独自回去。她从洗手间出来,就听见由莉莉急切的声音:“明泽哥!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要和她玩游戏!” 明泽被由莉莉扯着胳膊,发着呆回答:“没什么。游戏规则而已。” 由莉莉跺脚:“你都不看我!我的礼物你也没有戴上。” 明泽有些烦:“以后再戴。” 他一抬眼,看见娉婷的少女,立在窗边。 她为什么会这么漂亮? 明泽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薛静秋脸上有若有若无的笑意。她隔空挥了挥手,扭腰走了。 系统:“明泽今天晚上会梦到你。” 系统:“你太会勾引人了。” 薛静秋耸了耸肩:“这不怪我。人都是视觉动物。” 回家,卸妆,洗澡睡觉。 第二天,明泽顶着两个越来越大的黑眼圈,在走廊等薛静秋。 薛静秋到了学校。明泽吞吞吐吐:“昨天晚上……” 薛静秋顿了顿。 朝阳冉冉升起,一切都生机勃勃。 她眸子湿润,一脸无辜:“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吗?” 第25章 明泽支吾着:“在聚会上,你…” 薛静秋明白了:“只是游戏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 “才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 明泽右手食指拧着袖口,视线些许躲闪。 薛静秋耸了耸肩,绕过他,进了教室。 进了教室之后,薛静秋就发现,自己的学霸同桌面色不好。 系统:“荆裴在生气。” 薛静秋:“为什么生气?” 系统:“百分之八十的原因是你。” 薛静秋无辜极了:“我怎么啦?” 荆裴放下钢笔。 他视线淡淡,看着薛静秋:“昨天晚上明泽的生日聚会,你去了?” 薛静秋点头:“怎么了吗?” 荆裴抿唇。 “你觉得他对你好吗?” 薛静秋摇了摇头,直接道:“不好。” 她懂了。荆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荆裴眸光沉沉。 “你有那么喜欢他?心甘情愿当跟班。” “没有。”薛静秋合上课本,瞥他一眼:“谁说我是他跟班?” 荆裴“哼”了一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真傲娇。 那双墨黑的眉,紧紧皱着。 荆裴又说:“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向老师说明。” 薛静秋:“知道啦。” 她朝他笑了笑:“这么关心我呀?” 荆裴恢复成面无表情:“普通同学,互相关心是应该的。” 薛静秋笑盈盈:“我才不相信呢。” 她的视线温柔,本就恬静漂亮的脸颊上露出两个小梨涡。 荆裴:“随你。” 他收回视线,目光平淡,攥着课本的手指却愈发用力,指尖泛白。 薛静秋低头,把语文课本收好,专心准备下节课的内容。 她扎了高马尾,乌黑的发丝晃啊晃的。荆裴被晃的心烦意乱。 半天相安无事。课间,路萌跑过来坐在前排椅子上和薛静秋聊天。她问:“国庆节放假去哪里玩?” 薛静秋:“不知道呢。你呢?” 路萌支着腮帮子:“可能跟着我爸爸回老家。” 由莉莉带着几个女生经过走廊。 路萌撇了撇嘴,压低声音:“你看由莉莉,神气个什么劲儿?仗着家里有钱真的把自己当公主了。秋秋,照我说,你比她漂亮多了。” “诶,好奇怪。这么一看,你们俩眉眼之间还挺像的。不过她没你精致……” 薛静秋心不在焉的翻书。 路萌伸手晃了晃她肩膀:“你有没有听我说呀!” 薛静秋应付:“在听,在听。一会儿就上课了,你不回座位吗?” 上物理课。老头儿在讲台上写字,粉笔灰扑棱扑棱掉。 系统兴高采烈:“支线内容开启!真假千金!你才是明家的真女儿啦!由莉莉是后来嫁给由爸的第三者生的!” 薛静秋很不喜欢这样的情节。一看见那个由莉莉她就脑壳疼。 薛静秋:“不开启支线内容有什么后果?” 系统好像很激动:“没关系啦!这是你的权利。如果一个老头一边哭着一边求你,那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会继承家业,坐着飞机上下学,住三千平米的大别野,用牛奶洗脚,包.养几百个男.宠排队。最关键的是,作为由家长女,你能名正言顺和明泽订婚!” 最后一则狠狠的恶心了薛静秋一把。 这个系统好像吃了兴奋剂似的。 放学后,薛静秋蔫了吧唧的走在路上,低着头。 等公交车时,看见了荆裴。 她打了招呼:“呀,你也在这里啊。” 少年穿着天蓝色的校服,拉链规规矩矩停在锁骨位置,眉眼深邃,气质干净。 荆裴看出来了她有些不高兴。他点了点头,在旁边等车。 一辆公交车来了,不是要等的那一路,又开走了。 绿灯亮起,老奶奶带着小孙子过马路。 荆裴若无其事:“你家在哪?” 薛静秋:“幸福里。” 荆裴:“是个老社区。” 薛静秋:“租的房子。” 荆裴有些诧异:“租的?” “对。我自己。”薛静秋眺望街角,眼睛一亮:“呀,车来了。” 荆裴还在想。她自己租房子住吗? 公交车上有两个座位。薛静秋坐在左边,荆裴坐在右边。 他胳膊腿都很长,有些缩手缩脚的。 薛静秋问他:“有司机来接你诶,为什么还要坐公交?” 荆裴:“习惯了。” 薛静秋联想到这个家境很好的大少爷一向冷静自持,从来没有因为别的理由瞧不起过别人。她抿唇笑了笑,夸他:“挺好的。” 荆裴若无其事:“这有什么?” 心里面好像有点甜。 因为她的夸奖? 夏天的衣服很薄,荆裴的胳膊若有若无挨过薛静秋肩膀,冰冰凉凉的。 是太挤了么? 薛静秋就往窗边坐坐。 荆裴也皱了皱眉,往右边坐了坐。 公交车摇摇晃晃,薛静秋到站,和荆裴道别,下车。 荆裴坐在窗边,不由得侧头看车窗外。少女已经走远了,背包上挂着个小玩偶一晃一晃的,脚踝格外细白。 荆裴喉结微动。 系统:“了不得啦,有人心动啦。” 薛静秋:“谁?” 系统:“还能有谁?你的学霸同桌。都怪你勾引人家!” 薛静秋:“他?怎么可能!他就跟唐僧一样,心里只有取经这条路。” “还有,我可没有勾引他。” 系统:“你等着吧。” 薛静秋进了单元门。她低头掏钥匙,不经意看见了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儿,一身西装,蹲在门口哭。 老头儿其实也就四十多岁,就是长的显老,有白头发。看见薛静秋,他激动的站起来,涕泗横流:“我可怜的女儿!” 系统:“出现了!就是他!由容清,原主的亲生父亲!他年轻的时候和原主母亲相爱结婚,生下原主后原主母亲不幸病逝,恶毒继母扔掉了原主。” 薛静秋挑了挑眉头:“哦,灰姑娘呗?” 系统:“原主父亲以为原主被拐卖了,一直没有停止寻找,继母却从中作梗。” 薛静秋:“了解。” 老头搂着她哭。 “由先生,请您不要太激动。注意您的心脏。” 薛静秋这才注意到老头儿旁边还有个高高瘦瘦的戴眼镜的律师。律师比较冷静,递过文件夹来:“由小姐。本人谨代表由先生,请您要有心理准备。您的真实身份,是由先生的亲生女儿。这是亲子鉴定书。” 薛静秋拧开门锁:“先进来吧。” 少女冷静的反应使律师有些惊讶。 由容清爱女失而复得,控制不住心情。 律师一板一眼的说明来意。 薛静秋冷静思考。因为原主怯懦的性格,被由家接回去后,也是个灰姑娘一样的受气包,经常受到由莉莉母女的威胁。一想到要和由莉莉打交道,薛静秋心里一阵厌烦。 律师说完。薛静秋点了点头:“我了解。” 律师:“那么由先生认为,您应该认祖归宗,回到由家。” 薛静秋反问:“我以什么身份回家?” “自然是由家长女。” “我不接受家里有任何兄弟姐妹。”薛静秋略略思考,视线冷静:“家里除了我,还有谁?” 律师:“这……” 薛静秋:“我会继续现在的生活,毕竟…家里其他的人不太欢迎我。” 由荣清一怔。这孩子,怎么心眼儿跟明镜似的?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薛静秋挑了挑眉:“银行卡留下。你们走吧。” 律师:“小姐…” 由容清摆了摆手:“先别逼孩子。给她时间接受。” 他留下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两百万,不多,你先拿着。” 薛静秋柔柔一笑:“谢谢。” 系统:“你怎么不回由家!多好的老父亲啊。” 薛静秋:“不想看见讨厌的人。” 系统:“那你既然不回家为什么要收了银行卡?” “这是我应得的。”薛静秋搂着抱枕看电视:“烦人。你闭嘴。” 系统不说话了。 傍晚放学,不出所料,由莉莉带着人堵住薛静秋。 由莉莉眼睛肿的像个桃子。中午时,一向优雅从不发脾气的妈妈和爸爸大吵一架。由莉莉这才知道,她竟然有个姐姐,这个姐姐还是薛静秋,最让人讨厌的薛静秋! 她哭了一个中午。 由莉莉恶狠狠:“薛静秋,我爸爸去找过你了吧?” 薛静秋点了点头:“是啊。” 由莉莉抹了抹肿的桃子:“你这个野孩子!你怎么可能是我姐姐!你不可能是!你异想天开,你做梦!” 薛静秋实在是嫌烦。她半张背靠着墙,表情懒懒:“你知道吗?你妈是小三。” 她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缓缓开口:“由莉莉,你妈齐雅丽,是个小三,插足我父母的婚姻生活。把我母亲逼死后,你妈小三上位。” 由莉莉怔住,捂住耳朵:“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故意这么说!” 薛静秋:“你回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那双漂亮明媚的眼睛里露出鄙夷。薛静秋低头,指尖点在由莉莉胸口:“我的好妹妹,珍惜你现在的美好生活吧。因为你很可能会被,扫地出门。” / 荆裴和一群男生打完球,经过走廊。 胖子:“卧槽,那是谁?是不是薛静秋被别人堵住了!” “这女生挺可怜的,以前就经常这样。” “诶,荆裴,你同桌……” 胖子回头,惊觉荆裴早就走到走廊尽头。 第26章 “让开。” 一向清冷的学霸兼校霸声音冰凉,表情更冷。 薛静秋有些诧异:“你怎么来啦?” 荆裴看了她一眼,把她拨到背后:“过来。” 薛静秋乖乖巧巧的过去。 荆裴警告道:“这是学校,随时会有老师经过。” 一群女生也不太敢惹他,纷纷离开了。 由莉莉咬牙切齿的走掉。 荆裴靠着墙。他问:“你没事吧。” 薛静秋摇了摇头:“没事。” 这么说着,明亮的眼睛里却蓄满了泪花。 薛静秋:“怎么回事啊?我明明不想哭。” 系统欢天喜地:“恭喜你二零二。开启支线剧情,你获得的奖励是泪眼朦胧,楚楚动人。” 薛静秋:“……” 她本来长的就白皙,黑白分明的眼睛,现在却蓄满了泪,怪可怜的。 薛静秋抹了抹眼角,干巴巴笑了下:“真没事。” 荆裴彻底可怜起她来。 明明泪都流下来了,还逞强。 他心里有一点软,想摸一摸她的脑袋,手臂抬起在半空,犹豫着还是放下。 薛静秋也靠着墙,和荆裴并排站着。她淡淡道:“她没欺负我。真的。” 走廊空旷,天朗气清。 明泽穿过走廊。经过两人,看了薛静秋一眼。 她眼睛是红的,脸庞是苍白的,和荆裴靠的很近。 明泽冷哼一声,走掉。 他两天没见过她,只觉得女生好像又不一样了些,好不容易消失的好感又冒出来了个尖儿。胸膛里蠢蠢欲动,想和她说句话。 明泽也听说了,由家丢失在外的大女儿的事情。 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和他订婚了?以名正言顺的身份。明泽脚步一顿,停下。 薛静秋像是没看见眼前这个人,和荆裴耳语:“走吧。” 荆裴穿着球衣,眸色漆黑,右手把玩着篮球,经过时觑了明泽一眼,扬长而去。 明泽心里像横了根刺一样,很不爽。 两人走远,荆裴随意问:“你和明泽是什么关系?” 薛静秋想了想,回答:“暗恋未遂,被拒绝。” 荆裴眉头又皱起一个包。 薛静秋笑道:“那是之前啦!现在我的心里只有学习。” 荆裴看着少女展颜,心口有些热。他问:“国庆节,市图书馆,约不约?” 薛静秋:“可以呀。正好我有几道物理题一直想问。” “行。” / 国庆节前区联考,薛静秋取得了年级第十一名,班级第八名的好成绩。路萌一直难以置信,逢人便解释薛静秋是夜以继日苦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到了第二次区联考,薛静秋成绩更是直逼第一名。女生们打趣叫薛静秋传一传经验。 薛静秋笑意盈盈,下巴指了指她的学霸同桌:“你们要是有个好同桌,也能进步飞快。” 对于她的胡言乱语,荆裴充耳不闻。 女生们叽叽喳喳,羡慕道:“原来是这样呀。怪不得!我们的同桌,怎么可能比得上荆裴成绩好呀!” 胖子为自己辩驳:“人家薛静秋自己肯定也用功了,哪里像你们?” 荆裴看了薛静秋一眼。她的确很用功,每次有问题来问,都是求知若渴,刨根问底。好像和别的漂亮女孩子不太一样。 比方说现在,玻璃窗外是明媚的初秋,少女的脸颊粉白,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沉静,嘴唇一张一合,小声念叨,恨不得把书本里的知识全部都印在脑子里。 作为年纪代表,薛静秋被赵老师点名周一国旗下讲话。讲台上,她从容不迫,一身短裙校服,低姿态柔和窈窕,微微低头捧着演讲稿:“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君子云,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对于学习,我们要……” 声音也是沉静的,柔和的,像是春日水流,潺潺从话筒里传出。 底下的学生一阵骚动。尤其是男生们:“卧槽,这哪个班的?之前怎么没见过?” “高二七班。薛静秋。我早就打听过了。” “瞧瞧这小腰,小酥胸的,这长的也比那个由什么的校花好看吧。” “之前真没注意过。成绩好,长的还漂亮。” 高一一班后排男生窃窃私语。 站在高二七班后排的明泽暗暗攥紧拳头。 教导主任:“注意…同学们保持安静。” 结束后,老师私下里夸奖薛静秋一番,让她保持水平,不急不躁。再后来,薛静秋经过走廊时,会有胆子大的男生过来递情书。 薛静秋一概礼貌回绝,既不会伤了别人面子,也会留几分情面。很快,她在校区便传开了名气。傍晚放学时,明泽找过来。 薛静秋风头越盛,明泽心里越不舒服。 就好像一个原本属于他的小玩意儿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明泽推着山地车,跟在薛静秋身后。 夕阳把两个人的倒影拉的很长。 系统:“他心里把原主当玩物。渣男!” 薛静秋:“我知道。” 脚步放慢了点。 明泽:“薛静秋,你等等。” 他别别扭扭:“你好像变了。” 薛静秋看他一眼:“人都是会变的。” 明泽:“那你之前的话还算不算数?” 她很漂亮,很惹眼。让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注视。 薛静秋表情冷冷:“什么话?我说过很多话。” 明泽语气一弱:“你,你明明记得!你不要装作不知道…” 正好走到公交车站。薛静秋回眸:“车来了,我要走了。” 她的发尾随着动作摇啊摇,乌黑柔顺。 她并没有直面回答他。 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成分在里面呢? 明泽拿不准,跨上山地车。 薛静秋回了公寓,有两个不速之客等着。一个穿着小洋装大概四十岁的女人,和一个抽抽噎噎的由莉莉。 女人摘下脸上的墨镜,趾高气扬:“知道我是谁吗?” 薛静秋点了点头:“知道。齐雅丽,我父亲的现任妻子。继母。” 齐雅丽被她弄的有点奇怪。她直接:“说吧,什么条件。” 薛静秋故作不懂:“什么条件?” 齐雅丽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薛静秋。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而已。 “听不懂吗?你想要什么条件,直接开出来。” 薛静秋站在台阶下:“哦,条件啊。“语气平淡:“你和你女儿,离开由家。” 齐雅丽说不出话来:“你,你不如做梦!” 薛静秋淡笑。她掏出她的老式手机来,给她亲爱的亲生父亲由容清打电话。她的语气委屈,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喂,爸爸。” 这是她第一次喊这两个字。 隔着话筒,由容清心里复杂至极,更多的是对这个多年流落在外的女儿的亏欠和愧疚。他急了:“怎么了?有什么事?别哭。” 薛静秋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她继续小声说:“阿姨她…来找我了。她说,说…” 齐雅丽想要夺过手机:“你怎么回事!你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机倒是重!你打什么电话?” 话筒里断断续续:“说什么了?她是不是吓唬你了?不要当真,我马上来!” 薛静秋轻松一躲。她无所谓道:“我爸爸马上要来啦。阿姨,带着您女儿快走吧。” 齐雅丽有苦难言,外厉内荏:“来了能怎么样?我还能害怕么?” 薛静秋靠着门口,一字顿一字:“没记错的话,是您带我出去然后扔了我吧?” 齐雅丽瞬间呆滞,她竟然还记得? 薛静秋:“所以,叫一声阿姨,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了。如果您不想报警解决问题的话…” 由莉莉一听,有些慌:“妈!你快说她!她说她要报警!” 齐雅丽庂她一眼:“慌什么!” 她镇定:“等着你爸过来,说清楚。” 不久,由容清急匆匆赶过来。 薛静秋:“爸爸,您现在还不知道吧?其实我是…” 齐雅丽打断:“你年纪小,记错了!” 她笑着,握住由容清的手臂:“老公,我完全同意你的建议呀。静秋可以进我们家了,让她改名字,认祖归宗。我会做一个好母亲的。” 由莉莉:“妈妈,你…” 齐雅丽:“闭嘴。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她目光期待:“秋秋呀,你有什么意见吗?” 薛静秋唇角微勾:“没意见呀。阿姨。” 由容清自然高兴:“看你们都能这样接受彼此,我很欣慰啊。雅丽,静秋一直在外面受苦,你也要对她好一点。还有莉莉,以后静秋就是你姐姐了。叫一声?” 由莉莉不情不愿:“姐姐。” 薛静秋笑意更甚:“诶。” 她勾住由容清的另一个手臂,晃了晃:“爸爸,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呢。这些年我一个人住,养母也对我不好…” 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由容清摸了摸她的头顶:“乖女儿,只要你愿意,马上就能搬。是爸爸对不起你。” 系统:“由莉莉要被气死啦!” 薛静秋没理它,收拾行李。 系统:“你的演技太好啦!” 薛静秋:“起开。” 当晚,薛静秋搬进由家别墅。 齐雅丽客客气气的拉着她的手臂,亲昵道:“秋秋今天睡客房,睡衣洗漱用具都已经准备好啦。” 薛静秋眉头舒展:“凭什么?” 她躲开齐雅丽的胳膊:“我要睡主卧。由莉莉那间就不错。” 第27章 齐雅丽脸色瞬间变了。 薛静秋一手拎着行李箱,笑了笑:“骗/你的阿姨,看你吓的。多小一件事儿呀。“她话音一转:“你女儿的房间,我还不稀罕呢。” 笑容消失殆尽,她推开客房门,用力关上。 “啪”的一声,把齐雅丽震了下。 反了天了这小姑娘,当初就应该把她扔远点! / 不愧是大别野,住的条件比原主的小破房间好多了,随便一间客房都是大床房,落地窗,能看见远处的落日,江边点点灯火。 薛静秋用由容清给的银行卡买了新款手机。也买了喜欢的化妆品,衣服,还有辅导书。 隔天一大早,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薛静秋下楼,直接走到大门口。 由容清和齐雅丽,由莉莉在吃早餐。看见薛静秋,由莉莉就甩下筷子:“我不吃了。” 齐雅丽也僵着脸色:“你干什么?快回来吃饭。一会儿还要去辅导班呢。还有秋秋呀,来吃早饭啊。” 薛静秋:“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说完就走了。 由容清追到门口:“秋秋去哪儿?爸爸送你!” “不用啦,我去图书馆看书。” “记得吃早饭!” “好。” 齐雅丽冷哼:“我们乖女不吃饭,也没见你这么不高兴。你就那么不待见我们母女两个?” 由容清眉头紧皱:“你这是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齐雅丽酸掉大牙:“那个是你的亲女儿,莉莉就不是你的亲女儿啦?” 由容清烦的不行:“行了行了,你们吃吧,我去公司。” 由莉莉早就红着眼:“妈妈,我讨厌那个薛静秋。” “你讨厌有什么用?人家还不是安安稳稳住进来了。”齐雅丽放下筷子,不由得数落:“别哭了。你看看人家,上一次是区第二名呢,你什么时候能考这么好的成绩?也给我争口气。” 由莉莉:“妈,你到底帮哪边说话啊!” 齐雅丽:“难道我说的不对?” “可是,她住进家里了,爸爸认她做女儿,我就不能嫁给明泽哥哥了…” 齐雅丽:“你放心。你好好学习就行。这个交给妈妈。” 薛静秋等公交车,一眼看见了从巷口出来的荆裴。 他穿着白衬衫,整个人气质干净。 薛静秋挥了挥手:“荆裴!” 荆裴眼里闪过吃惊,很快恢复平静。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薛静秋:“我搬家了,你也听说了吧?现在我们可是邻居了。” 荆裴听父亲说了由家的事,很复杂。没想到一大早能看见她。 时间还很早,市图书馆八点开门。 荆裴目光沉静:“吃早饭了吗?” 薛静秋摇头:“没有诶。” 荆裴嗯了声:“走吧,带你去吃早饭。” 薛静秋跟着荆裴。 看着荆裴的背影,薛静秋心里暖呼呼的,屁颠屁颠跟着他。 荆裴带着薛静秋到了一家早餐店。很干净的店面,十几张桌椅,吃早餐的人很多。 等了不到十分钟,排到了队。荆裴点了几屉小笼包。他问薛静秋:“喝粥还是豆浆?” 薛静秋笑了下:“白米粥。” 荆裴又点了两杯白米粥。 他动作斯文,把醋倒在了小碟子里,又问她:“吃辣椒吗?” 薛静秋摇头:“不吃。” 两个人安静吃早餐。 薛静秋注意到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皮肤白皙,关节处透着淡淡的粉。她很好奇:“你经常来这家店吗?” 荆裴:“我很喜欢这家的小笼包。” 薛静秋朝他笑了下:“谢谢你。” 柔和的脸庞隔着雾气,眼睛里溢出笑意来。 荆裴低咳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被辣的,薛静秋看见荆裴的耳朵红了。 她递过水:“喝水。” 很快吃完了早餐,两个人到了市图书馆门口,正好八点。荆裴和薛静秋在讨论区找了两个位置,开始学习。 薛静秋推过作业本:“你看这一题,我觉得老头儿讲的不太对。” 她的头顶,有个小小的发旋儿。额头白皙光洁,似乎有道疤。 荆裴收回视线,认真解答。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薛静秋的问题大部分都被解决了。 她支着腮帮子,目光放空。 薛静秋夸他:“你真厉害,脑子能转那么快。” 荆裴:“没有。” 他微笑着:“你也不错。进步很大。” 出了市图书馆,薛静秋小步跑到街边甜品店,买了两个草莓味的甜筒。她递给他一只:“诺,今天谢谢你呀。” 荆裴:“不客气。”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吃冰激凌。 到了家,荆裴望着她:“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都能来找我问。加上微信吧。” 薛静秋表示同意,扫描他的联系人二维码。 头像是一个动漫小男孩儿,穿着白衬衫,昵称是“裴”。 “发过去了。”薛静秋晃了晃手机示意:“你看看。” 荆裴抿唇,低头看手机。点开新朋友,通过好友申请,她的头像是一张纯黑色图片,有些闷闷的。 和她本身开朗活泼的性格很不像。 还是,她本来就是孤独的,外表这一切都是伪装的呢? 荆裴不由得联想到她的身世。 他不由得重新打量她。她脸上总是挂着笑,不论是浅笑还是大笑,脸颊的小梨涡都很明显,看的人心里也不禁暖起来。 加完了好友,薛静秋朝他示意:“那我走啦?开学见。” 荆裴挥手:“再见。” 客厅里,齐雅丽和由莉莉正在看喜剧片,笑得花枝乱颤的。 薛静秋把书包扔到卧室,洗手出来。她进厨房,拿了盘新鲜草莓,缩在一旁的小沙发上。 齐雅丽:“回来了啊?也不知道去哪儿疯了。整上午都不回家。” 薛静秋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喜欢看的频道。 齐雅丽:“你怎么回事?没看见长辈在看电视么?换过去!” 薛静秋语气淡淡:“我就喜欢看这个。” 她吃了课草莓,很甜。 由莉莉:“你没有礼貌!” 薛静秋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呀?” 法国电影画面唯美,夕阳西下,桥上的男女主角起舞。 由莉莉:“你给我换过去!我不要看这个!我要看喜剧片。” 薛静秋:“我为什么要给你换?要是忍不了,就再买个电视咯。谁稀罕和你抢?” 齐雅丽恨恨:“行了,莉莉,我们进去看。” 客厅里没人了,安安静静。薛静秋舒舒服服的,脚放在茶几上。 家里的做饭阿姨见识到了这个大小姐的脾气,端着笑来问:“您中午想吃什么?” “煮几个螃蟹吧。”薛静秋微笑:“红烧肉,醋溜鱼,别的您就看着来吧。谢谢。” 阿姨忙挥手:“不客气,不客气,我这就去做。” 饭桌上,由莉莉一惊一乍:“王姨!你怎么回事啊!你不知道我最讨厌吃海鲜吗?” 王姨抹了抹汗:“这都是大小姐的意思。” “大小姐?哪个大小姐?” 薛静秋吃蟹黄。大闸蟹蟹黄肥美,香喷喷的。 她漫不经心:“不喜欢吃的话可以出去吃咯?” 由莉莉:“你!你以为我不敢?” 齐雅丽:“王姨,以后做饭还是按照莉莉的口味来。” 薛静秋拿纸巾擦了擦嘴:“凭什么呀?家里只有她一个人长着嘴啊?阿姨,你也太偏心了吧。” 齐雅丽:“你是姐姐,就应该让着妹妹!” 薛静秋:“这是什么荒唐话?听着怪恶心的。还有,我可从来没有把她当妹妹。” 系统:“恶毒女配戏份警告。演的不要太过头!” 薛静秋:“谁说我是演的?我本来就这样。” 她笑得开心,好像是故意来气别人一样:“阿姨,你可不要太偏心了呀,我告诉爸爸,他肯定会心疼的。” 齐雅丽放下筷子。胸口闷着一口气。 由莉莉:“妈,你看她!” 薛静秋吃饱喝足。她起身,欣欣然回了卧室。 齐雅丽只能说:“先忍忍。迟早有一天她得离开这个家。” 傍晚,明泽来由家送礼物。明家与由家一向交好。明泽礼貌道:“阿姨,这是我父亲出差带回来的特产。” 齐雅丽笑眯眯收起来:“诶呦,来就来吧,拿这么多东西怪不好意思的。快进来。” 由莉莉闻声,跑到客厅:“明泽哥!你终于来了。” 她晃悠着明泽的胳膊:“你都好久没来我家了。” 明泽点了点头:“嗯。” 他的视线忍不住在客厅搜寻。 果然,他在楼梯上看见了薛静秋。 她穿着睡裙,胸前有颗小草莓,线条漂亮的胳膊露在外面。她支着下巴,居高临下朝他笑了下:“你来啦?” 唇色鲜艳,脸颊粉白。 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由莉莉哼了声,扯着明泽的胳膊:“明泽哥,你知道吗?薛静秋这个人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没有礼貌,自大,性格乖张,绝对不是之前那种可怜巴巴的小白花!” 薛静秋一步一步下楼,走到两个人面前。 她背后,是长长的海藻般的头发。 “明泽。”少女的尾音上扬,浓稠的像沾了蜜,衣领下柔软的凸起,让人浮想联翩。她微笑:“明天班级组织郊游,你可别忘了呀。” 明泽兀自喉头一紧。 他点头。 “忘不了。” 第28章 当晚,明家人与由家人共进晚餐。 由莉莉精挑细选,穿了一身雪红色的连衣裙。等她打扮好,发现薛静秋穿的也是红色裙子。 她生的白,如同红绸包裹下的绯玉,漂亮扎眼。 一下子把由莉莉衬得灰头土脸。 由莉莉气急:“你去换衣服!你和我撞衫了,你故意的吧!” 薛静秋打开镜子补口红:“我就是故意的呀。” 车厢里静了静。 由容清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只是衣服而已。没事的。” 由莉莉:“爸!你偏心!” …… 一行人到了酒店。 有特定的服务人员来接引。明家人早就等着,明泽,明父与明母依次坐着。 由容清笑道:“咱们两家人也有好久都没聚过了。来,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大女儿,静秋。” 薛静秋露出和她的年纪相仿既有礼貌又恰到好处的微笑:“叔叔好,阿姨好。” 明父明母:“你好。小姑娘长的真水灵。来,坐这来。” 薛静秋微笑道:“明泽。” 她坐到了明泽身旁。 除了板着脸的由莉莉母女,气氛很好。酒过三巡,薛静秋乖巧讨喜,桌上的大人直乐。 明父:“说起来,我们两家定的娃娃亲,还是你家大女儿呢。这么说来,不就是静秋了!” 明母放下筷子:“是呀。” 由容清挥了挥手:“这都要看小孩子们的心思。问问明泽,他喜欢谁?” 由莉莉有些着急,终于忍不住了:“爸爸,叔叔!” 明泽的心思微漾。 他喜欢谁? 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出一双明媚的眼睛,有时薄嗔,有时娇柔,主人就在他身旁。 明父道:“人家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明泽,你长这么大,我们还没问过你。你是不是喜欢莉莉?要是喜欢,就定下莉莉,要是不喜欢,就把莉莉当做妹妹嘛。我们不勉强。” 由莉莉期待的看向明泽。 明泽却面色沉默,迟迟不语。 明母断夺:“行了。我们先吃饭,他们还小,这件事情以后再谈。” 薛静秋看了明泽一眼,用公筷给他夹菜,那双手停了停,指尖嫩白泛粉。 明泽僵硬:“谢谢。” 晚饭结束,两家人约好下次再聚。 司机开车,明父与明母私语:“这丫头怪可怜的。老由后面娶的这个妻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明母:“齐雅丽那脸色黑的都哪去了?是她把秀霖姐害死的。现在倒过来装好人。要我说,就让明泽娶静秋。你看那个由莉莉,小太妹一样,哪里有静秋知书达礼?” 明泽静静听着,没有说什么话来辩驳。 整个晚上,他的脑子里全都是薛静秋穿红色裙子的模样。 甚至不由自主联想到她穿上婚纱的样子。 一定很漂亮,比任何时刻都要漂亮。 明泽的心里也暖和起来,从胸膛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不免有一点后悔。 系统提示:“明泽好感度百分之七十五。” 由莉莉小声啜泣:“姐姐,求求你,我真的很喜欢明泽哥哥,求求你不要拆散我们。” 薛静秋:“哦。” 她回房间:“明天郊游,我单独约了明泽,你也一起来吧。” 由莉莉抹眼泪:“真的吗?可是明泽哥哥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薛静秋嗤笑:“真的。来不来随你。” 薛静秋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班里玩的好的一群人国庆郊游。 也就十几个人,有男有女。郊游地点选在郊区度假村,依山傍水,是个五星风景区。 荆裴穿黑色卫衣,高高酷酷的。薛静秋看见他,笑容就浮上来:“这个地方真好看,蛮舒服,是你选的?” 荆裴点了点头:“这是我家公司的定点项目之一。” 薛静秋:“真不赖。” 明泽没想到由莉莉也回来。明明没有告诉她。他现在有点烦她。 由莉莉晃悠着明泽的胳膊,非要问个所以然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泽:“你最后不是也知道了么。” 由莉莉:“这根本不一样!是薛静秋告诉我的!” 明泽表情怔了怔。 是她告诉的么。 大概上午九点,人都到齐了,各自分配了要做的工作。为了玩的好,还买了烧烤架,各种鲜肉,蔬菜,中午做烧烤吃。 薛静秋自告奋勇,要到小溪里抓鱼。 她穿着白上衣,阔腿裤,裤腿利索的挽在小腿处,脚趾团滚可爱。 初秋的水温已经有些凉了。 小溪清澈见底,几尾小鲤鱼不怕人似的,慢慢游淌。 明泽离得远,不免担忧:“小心些!”薛静秋回他个笑容:“知道了。” 她拿着网子,身手矫捷,可惜频频失利。 小鱼机灵的很。 薛静秋不服气,挽起袖子,弯腰。 白瓷一般的肌肤露出来,腰线明显,细腰不盈一握。 系统:“明泽在偷看你!心动值有上升趋势!提出建议,现在假装摔倒,让他来抱你!然后勾引他!” 薛静秋:“你真有心机。” 脚下一滑,河里的女孩儿失去平衡,即将跌倒。 明泽心里一紧,跳下河。 可他动作慢了一步。还没等过去,有一道身影动作更加迅捷,捞起薛静秋。 薛静秋身上湿淋淋的,碎发沾湿,黏在脸颊两侧。 她定睛一看,是荆裴。 他黑着脸:“这么那么不小心?” 荆裴弯腰,自膝盖和腰窝处横抱起薛静秋,上了岸。 明泽一怔,追过去。 “咳咳…”薛静秋靠着荆裴的胸膛,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面色虚弱:“只是滑了一跤,没事的。” 白皙的面颊沾了水,衣襟湿透,微微露出点粉色。 旁边的明泽脱下外套给薛静秋披上。 “诶…你注意点,不要着凉。” 这具身体温热柔软,明泽视线躲躲闪闪。 由莉莉:“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呀,姐姐。” 这声“姐姐”叫的很是甜美。 薛静秋坐在大石头上,拧干裤腿上的水。她摇头:“没事的。你们谁能陪我去换衣服?这身是不能穿了。” 有些抱歉的语气,她眼帘低垂,睫羽乌黑,饱满的唇畔沾了唇釉,在阳光下如同熟透的梅子。 明泽:“我去吧。” 薛静秋抬眸看他,唇角微舒:“那就麻烦你了。” 明泽:“这么客气做什么?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荆裴蹲下,检查了薛静秋的小腿。他审视一番:“没有受伤,我和你一起。” 明泽充满敌意:“你去算什么意思?” 两个男生无声对视,各自敌对。 由莉莉:“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我也要和姐姐一起去。男生照顾人不方便。” “行了,你别去。”薛静秋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脚:“还不够添乱。” 由莉莉皱皱巴巴:“姐,你是不是嫌弃我?” 薛静秋毫不避讳:“是。我嫌你聒噪。” 荆裴偷偷勾了勾唇角,立即恢复成面无表情。 很可爱。 被夸奖可爱的人心里暗搓搓的只想做一名恶毒女配。 明泽朝薛静秋伸出手,想要拉她一把。 薛静秋也没嫌弃,搭了一下,又放开。 温柔的皮肤触感一触即逝,掌心立即空落。 对于肢体接触,她表现的平淡至极,就好像他是一个极普通的人。 明泽看着她的背影。 薛静秋状似毫无察觉,侧眸看向荆裴,笑着说:“走吧。” / 除去小插曲,十一郊游一闪而过。回到学校,同学们又为即将到来的运动会摩拳擦掌。 体委站在讲台上收集统计表:“女生八百米冲刺跑,有没有人?” 底下静悄悄。 体委又扯着嗓子问:“女生八百米!八百米都没人报,两千米怎么办?” 薛静秋推了推眼镜:“我报两千米。” 全班同学静了静。 体委像是看见了救星:“嘚勒。看看人家。八百米有人没?姑奶奶我求求你们了!” 路萌一脸震惊:“秋秋,你行不行?” 薛静秋腼腆一笑:“想试试。” 笑话,她跑过的路加起来一共比他们走过的路都多,两千米不在话下。 体委拿着表格,朝薛静秋竖大拇指,指导她填表格。“哦对,所有报名跑步项目的同学都自动分组到了娱乐活动两人三足,你没问题吧?” 薛静秋浅笑:“没问题。” 荆裴自走廊进教室,听见薛静秋报了女子两千米。 就她那小身板。弱不禁风的,让人担忧。 薛静秋问:“诶,你报名了吗。” 荆裴本来没有报名的打算。 他却点了点头:“报了,男子三千米。” 薛静秋:“可以呀你。” 荆裴戴了副金丝边眼镜,白色衬衫,一股斯文败类的禁欲气质。 他淡淡笑了下,低头看书。 按着书扉页的手指干净,骨节漂亮。 校园里的金桂花开了,柔柔的小花苞香气甚浓,课间时,明泽托人买了一杯甜奶茶。 思前想后,明泽写下小纸条放进奶茶杯里,约薛静秋周末一起去看电影。 薛静秋看着桌角上的粉色杯子:“这是谁送的呀?” 荆裴面无表情:“明泽。” “哦,他呀。” “你不喝?” “不想喝。最讨厌喝奶茶。” 明泽沉默看着薛静秋的反应。她的脸上没有特别欣喜的表情……反而有一丝,厌恶? 明泽忍不住了,走到薛静秋面前。 “你怎么不喝?” 薛静秋抬眸看他:“为什么要喝?我最讨厌这种口味,甜的要腻死人。” “那我去换一种。” “不必。”薛静秋拒绝的干脆:“我讨厌喝。” 连着袋子扔进垃圾桶里。 明泽难以置信:“薛静秋,你怎么回事?这可是我买的。” “你买的怎么了?” 薛静秋抱着胳膊,眼底满是冷漠:“我之前给你买的奶茶,你也不是像这样扔了?” 第29章 从来没有哪个人这样对待过他。就像是之前的薛静秋,总是顺从的跟在他身后,表情永远是微笑,不论多过分,也不会说出反驳的话。明泽是天之骄子,自以为是惯了,第一次被这样可以说的上没有礼貌的对待,心里有些不爽。 但面对那张漂亮的脸蛋,他是不会说什么话的,胸膛里好像有隐秘的点蠢蠢欲动。 玫瑰总是带刺的。 明泽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原来她还记得。 少不经事,总是把爱意当做向人炫耀的谈资。 灰头土脸的少女怯懦的不敢直视他,双手奉上一杯奶茶。 明泽看都不看,扔进垃圾桶。 一阵阵哄笑声刺人耳膜。 薛静秋的声线干脆利落,丝毫不带情绪。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眸子直视他:“怎么?不记得了吗?” 明泽红了脸,支支吾吾,隐秘的点愈发胀大,闹的他心里发痒,最终认输:“之前的事情…是我有错。” 薛静秋:“请你让开,要上课了。” 明泽:“你能原谅我么?” 薛静秋柔和一笑:“能。当然能,罪不至死,不是么?” 明泽放下心来。看她的态度,也不是那么坚决,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机会? 或许他应该为她做些什么,才能彻底表明要道歉的态度,明泽暗自下定决心。 系统:“怎么啦?二零二号,根据目前发展,原男主心动满值之后,你可以选择原谅男主角,让他跪在地上流眼泪求你,追妻火葬场之后,你们也可以在一起的啦!前不久有组员穿越到《霸总七十七天索情》,里面的霸总比明泽过分多啦!在女主角怀孕时挖掉了她的肾脏杀掉了女主的父亲,男主跪在地上流眼泪求女主按照剧情流程最后还是女主原谅了他!” “怪膈应人的。几号组员?” “这个不能再多说的啦。” “说话别带啦行吗?婊里婊气的。” “哦。”系统滴滴:“是否选择原谅路线?系统要进行备案。” 薛静秋展开数学试卷。她摇了摇头:“不会。明泽之前做的太过分。那些话都带有侮辱性,涉及到人格问题,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他?就算他跪在地上流眼泪也不行。照你来看,他为什么回心转意了?” 系统:“直白来讲,是因为你的美貌。” 薛静秋:“狗改不了吃屎,我要是原来那样,他的行为还会和之前一样。” 系统的声音干巴巴:“这是你的权利。旁人无权干涉。” 薛静秋低头,但笑不语。 / 运动会定在十月十一日,是个大晴天。 秋高气爽,学生们到操场按区域集合。 体委着急忙慌,拿着单子发号码牌。薛静秋的两千米在第二场,同组的几个女生都在做准备活动。 薛静秋在台阶上拉伸小腿,整个人在阳光下纤细笔直。体委给她递号码牌子:“到时候比赛我来通知你,简单跑一跑,如果觉得身体不适立即停下来,输赢不太重要,没关系的。” 薛静秋:“行。” 她环顾四周,看见了也在拉伸的荆裴。 “帮我别上号码牌。”薛静秋转身,背对荆裴,她是258号。 因为长的高,荆裴微弓着腰,把号码牌别再她的衣服后面。 他言简意赅:“好了。” 薛静秋转身,朝他伸出手:“你的给我,我帮你贴上。” “行。” 荆裴转身,弯下腰。 凉凉的触感,在脊背处从中心蔓延,那片柔软轻轻按压了几下,少女的声音悦耳动听:“好了。” 荆裴抿唇,脸庞如同白玉雕毫无瑕质。他温和道:“一会儿加油,不要太勉强。” 薛静秋:“你也是。” 主席台上有同学播报:“他们是阳光下展翅翱翔的雄鹰,他们是迎风搏击的海鸥。他们身姿矫健,他们无所畏惧……下一组,女子组两千米。参赛人员,高二年级各班代表,请各位选手准备。” 薛静秋走到起跑处。 还有一会儿开始。 明泽拎着杯热饮,跑到她面前。他额角都是汗,流到脸颊。 他看着她的脸庞:“一会儿别拼命跑,省着点力气,给你买了热饮。” 薛静秋漠然看向他。 明泽:“我知道你还在生气。” 薛静秋:“没有。” 眉头轻簇,薛静秋搂着两只胳膊,看向主席台,也不看他。 她的发乌黑浓密,白皙的额头有几柔软碎发,在阳光下泛黄,整个人潋滟漂亮。 明泽的心里那个小勾子又开始勾啊勾。 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生气啊。” 薛静秋没有躲。 她甚至微微笑着,看向主席台的由莉莉。欣赏着她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颊和咬牙切齿的表情。 观众席上有人窃窃私语:“你看,我早就说了七班那个薛静秋和明泽在一起了,你们不相信,这不是么?” “明泽可是校草诶!都去给这个女生送奶茶了,肯定很喜欢她。” “我看这个女生长的也挺漂亮。两个人很相配,站在一起跟言情小说男女主角似的。” 薛静秋隔着几米,朝由莉莉无声挑了挑眉头,侧眸对明泽扬了扬下巴:“我马上开始。” 明泽收回手:“行。你加油。” 薛静秋站在阳光下,身心舒畅。 枪声一响,女生们开始跑步。 薛静秋体力很好,最后两圈超过了两三个人,得了第二名,冲到终点线后,为了稳住呼吸,一直在走路。果然,明泽早就等着她。他走过来,朝她伸出胳膊:“没事吧?” 多关怀的语气呀。 薛静秋气喘吁吁,说不累是假的。她摆了摆手,明泽立即拧开矿泉水盖子,递给她。 薛静秋喝了点水。因为剧烈运动,她粉颊泛红,薄汗浸身,胸前起伏不定,几滴清水从唇边溢露,滴到脖颈。 她脚一弯,贴到他的胳膊,只是一瞬又离开。 明泽喉头一紧。盯着她嫣红唇畔,目不转睛。 薛静秋笑了笑:“谢谢你。我没事了。” 明泽:“诶…你……” 薛静秋面色平静,握着矿泉水离开。 路萌跑过来:“秋秋,没想到你真的深藏不露啊!第二名呢,第一名可是个体育专业的女生,你也太厉害了吧。” 她拿出纸巾给薛静秋擦汗。 薛静秋把矿泉水扔进垃圾桶,擦了擦手指。 她笑的柔和:“找到方法也不累的。没我的项目了,走,陪我去观众席看比赛吧。” 接着荆裴比赛,跑到第二圈开始均匀加速。白T,黑色运动裤,头发不长不短,五官分明。 旁边俩女生讨论:“七班这个荆裴你听说过没?帅死了,多看一眼都做春.梦那种。可比那个明泽帅多了。” “关键是禁欲呀!你看那个明泽,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荆裴可不一样。人家有原则,听说还没谈过恋爱呐,一心只有学习。” “八班那女生,追他追了整一年,现在还追呢。人家看都没看一眼。” “诶,别说了,旁边有七班的人。” “对对对。” 薛静秋看着荆裴,很是欣赏。 日头西斜,运动会临近结束,开始娱乐性项目。其中有男女一组两人三足,一共两组,四人组队。 很不巧,薛静秋和明泽一组。 明泽半蹲,把两个人的左右脚绑在一起。他直起身,努力表现的不那么明显:“一会儿保持频率,没问题的。” 薛静秋:“行。” 哨声一响,五组人开始比赛。有的男生步伐太大,配合不好,走路东倒西歪的。 为了平衡,薛静秋轻轻挽住了明泽的手臂,和他步伐保持一致。 她能明显感觉到身旁男生身体僵硬。 薛静秋唇角微舒,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明泽闻见了股幽幽香味,就像是夏夜里蔷薇花丛潋滟稠密,十分舒服。接着,旁边的女生竟然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那条细细的胳膊凉凉的,像是冰凉的玉石,贴在他赤.裸发烫的胳膊前。 青春期的男生,心神不稳的幻想。 到了重点,薛静秋若无痕迹的放开手,明泽恍然若失。 他们没赢,明泽却心里窃喜。一直到结束,他心不在焉,拿出手机:“我们还没加好友。” 薛静秋:“是吗?我记得是你把我删掉了?既然删掉了就别重新加了。” 明泽吞吞吐吐:“别。那会儿是手机有问题,已经去修了。如果以后要联系也方便点。” 薛静秋:“行。” 她没直接拿手机,而是找了纸笔写了微信号码,“给你。” / 一天下来,都很疲惫。荆裴和薛静秋一起回家,搭公交车的路上,薛静秋很想睡觉。 她闭着眼打瞌睡,冷不丁听见旁边男生开口:“我看见你和明泽说话了。” “嗯。”薛静秋看向他:“怎么了吗?” 荆裴眉头一皱。“你明知道他的为人。” 薛静秋懒洋洋的:“我知道呀。不用担心。” 手机一阵振动,微信收到了联系人申请。 “我是明泽,同意一下吧。” 薛静秋直接忽视,把手机放在小包里。 荆裴欲言又止。他视线很深:“我不希望看你受伤害。” 第30章 薛静秋笑:“你生气啦?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荆裴又抿唇,以沉默对待她,不再说话了。 薛静秋发现荆裴很喜欢抿唇。他生的一张好看脸庞,抿唇时唇角微压,绯红的弧度十分勾人。 就是不知道吻上去是什么滋味呢。 薛静秋支着下巴乱想。 系统滴滴:“出轨警告!警告!” 薛静秋:“谁出轨啦?我是明明白白的单身好吗。” 系统:“攻略男主动心前执行任务时要专心致志才会顺利完成任务…” 薛静秋:“你懂什么?赶快闭嘴。” 公交车摇摇晃晃,到站了。荆裴随手接过薛静秋的单肩包,两个人沿着小巷子走。 到了家,由容清在沙发上读报纸。薛静秋跑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给由容清捏肩:“爸!我回来了。” 由容清满脸笑容:“晚上想吃什么好吃的?” 对这个女儿,他很愧疚,所以想方设法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薛静秋摇了摇头:“没什么想吃的。爸,我很想你。” “爸爸也想你。”由容清抚摸她的头发,慈祥道。 由莉莉背着书包,怒气冲冲的:“薛静秋!你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你和明泽哥那是算什么?别再耍心机了。你真是不要脸!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薛静秋无辜道:“我怎么了?” 由莉莉:“你别再演戏了,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 薛静秋依偎在由容清身旁,委屈巴巴:“爸爸,你看妹妹,我就知道她一直不喜欢我。她在学校也欺负我。” 由容清无奈,眉头紧缩,他严肃道:“莉莉,你姐说的是真的?” “我,你…”由莉莉语塞,“你不许告状!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由容清气急:“你和我来书房一趟。” 齐雅丽出来劝:“怎么了这是?容清,你别生气,莉莉就是这脾气,她没有坏心!” “你不用管。” 薛静秋微微笑着,喝了口果汁。齐雅丽狠狠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是故意的吧?故意和你妹妹过不去?” “是她和我过不去。”薛静秋倒了杯牛奶:“喝牛奶吗?阿姨。” 齐雅丽哪里会有心情?她坐到沙发一旁,状似诚恳:“静秋,阿姨错了。阿姨和你商量个事情。莉莉是真心喜欢明泽,你没来之前,他们一直是青梅竹马来着。要是你爸爸让你和明泽订婚,你能不能拒绝?让着点你妹妹,行吗?算阿姨求你。” 薛静秋微微一顿,唇角弯起来。 “让着她?” 齐雅丽想要拉住她的手:“对,让着她。你是姐姐,她是妹妹,她年纪小,单纯又不经世事…” “阿姨你这话说的,跟我多恶毒似的。”薛静秋避开她的手,直接道:“该是我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放。明泽也是。” 少女的面容迸发出难以忽视的光彩来,她微笑:“当初您不择手段嫁给我爸爸,你想着让着别人了吗?” 齐雅丽:“你!” 她伸出胳膊,作势打她:“你算个什么东西?” 由容清刚刚下楼,就看见这一幕。他立即箭步冲过来:“你要做什么?” 他扼住齐雅丽的胳膊,将她甩到沙发上。 薛静秋眼睛红红的,她怯道:“爸爸,阿姨说她讨厌我。这个家只要有她在一天,我就不会真正被接纳。爸爸,阿姨说的是真的吗?” 瘦弱的少女,以一种任人摆布的姿态垂泪,使人心里可怜。由容清怒火中烧:“不是真的,这个家,你才是主人!” 齐雅丽:“你疯了!由容清,我们结婚十八年,没有功劳我也有苦劳,你为了这个小妮子和我吵架?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由容清:“我看你们母女两个,恶毒的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件事情你必须给静秋一个交代,马上向她道歉!” 薛静秋依偎在由容清身后,朝齐雅丽笑了下。 敌人胜利的笑容像是怒火和失去理智的的催化剂。 齐雅丽气的哆嗦:“好,好,我要离婚!我们离婚你别后悔!” 由容清不怒反笑:“好,离婚最好!别以为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受够你了。” 由莉莉哭着从书房出来。由容清在书房里刚批评了她,下楼又听见父母要离婚的消息,一件件事情像是连串的陷阱。她伸手拉住母亲的胳膊:“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齐雅丽:“我怎么不知道?这些年我当了保姆还得被戳脊梁骨,我早就受够了。行,这个家我算是呆不下去了!” 原主在这个家的处境尴尬,常被欺负,她有义务为原主做些什么。薛静秋扯了扯由容清的衣角,轻声细语:“爸爸,别冲动,我不希望这个家因为我而被影响。” 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和红彤彤的双眼,由容清怒火不降反曾。齐雅丽平时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过去,但是涉及到女儿,他绝对不能容忍,这是底线。 由容清联系了律师,当天晚上,两个人协议离婚。 齐雅丽也算是一时脑热,但是无奈话已经说出口。她心里惦记着婚内财产,也算是分得一杯羹。最伤心的可谓是由莉莉,由容清和齐雅丽离婚后,和明泽联姻的人不可能是她。 由莉莉不肯离开。她乞求由容清,想要由容清选择她的抚养权。由容清陷入两难之间,可是自己的两个女儿实在是性格不合。 由莉莉失魂落魄。 她在房间收拾行李,门没关。 薛静秋慢慢走进来,她指尖抚摸过金属门把手,抚摸过房间里的相框,一家三口笑得明媚灿烂,她停下脚步,转身对由莉莉笑:“什么时候搬走呀?听说你妈妈找到新房子了?” 由莉莉不说话。 薛静秋向前几步,睥睨着她:“你把我堵在洗手间的时候,想过这一天么?好妹妹。” 她扬着颈子,像只骄傲的白天鹅:“最后,明泽会向我求婚,用的是意大利粉钻。我会嫁到明家,心安理得的想用,本来属于你的一切。” 由莉莉险些崩溃。 她抬起头,自然不甘心:“你不配!你不配!我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 薛静秋眉眼舒展:“希望如此吧。” 晚饭后,薛静秋洗了澡,吹干净头发,才慢吞吞通过了明泽的好友申请。 明泽一直心不在焉,隔一小会儿就看一眼手机,晚上十点,终于等到了薛静秋通过好友验证。 他斟酌片刻:“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嗯。” 只有一个字。 “刚刚洗完澡。” 不知道为什么,“洗完澡”这三个字好像是有魔力一样,连着手掌心都发烫。他闭上眼睛,好像看见浴室里的少女,均匀窈窕的身形,在朦胧的水蒸气里,黑色的发丝黏在洁白颈后,晶莹水珠向下划落… 明泽回神,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比赛时,她紧贴着他的触感,心脏砰砰直跳。 明泽斟酌打字:“早点睡,熬夜对身体不好。” 没有回复。 “对了,上一次你说你不喜欢草莓味的奶茶,那你比较喜欢什么味道的呢?” “我是说如果方便的话,到时候可以直接带给你。” 五分钟后,“睡了吗,晚安。” 薛静秋笑了下,收起手机,关机睡觉。 秒回呀。 第二天早上上学,昨夜开始下雨,一直淅淅沥沥没停。 薛静秋拿着把蓝色小花伞。由容清点名要让司机送她去学校。薛静秋也没拒绝。 薛静秋临走前抱着由容清蹭啊蹭:“爸爸,谢谢你。” 由容清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目送女孩儿钻进车厢。 雨刷器一下一下擦去车窗的水珠,转弯时,薛静秋在巷子一侧看见了荆裴。他竟然没有带伞,淋着雨走路,面色淡然。 “叔叔,停一下。”薛静秋降下车窗,朝他喊:“荆裴,你怎么没带雨伞呀?上车吧。” 荆裴摇了摇头:“不用了。有人在路口等我。” 薛静秋把伞递过去:“那你拿着伞,别淋着。” 两个人隔着雨帘,一个人在里面,一个人在外面。 荆裴接过小花伞,示意道:“走吧。” 到了学校,荆裴把淋了水的伞面甩干,放在走廊。一阵风吹来,冰凉舒服。转身发现明泽堵在门口,冷眼相对。 明泽问:“你是不是喜欢薛静秋?” 荆裴的眉头皱起来。 明泽:“我警告你,薛静秋是我喜欢的人,最好别动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眼儿。” 荆裴顿了顿,眸色深黑,居高临下道:“我喜不喜欢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种若有若无掌握全局的感觉十分有压迫感。明泽反驳:“你算什么…” “你又算什么东西?”少女的声音清丽,刺破云雾。明泽回头,看见薛静秋收伞,侧脸白皙小巧。 明泽语塞:“我只是警告他,别打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静秋,你怎么能这么说?昨天晚上我和你发的信息你为什么不回?” “你凭什么警告他?”薛静秋站在荆裴身旁。她笑了笑:“他可比你重要多了。” “你,薛静秋!” 听着她的话,荆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唇角有了笑意。 第31章 明泽十分不悦,但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面对那张明艳动人的漂亮脸蛋,他只能徒劳无力的反驳:“薛静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薛静秋小幅度扯了扯荆裴的衣袖,示意他进教室。 后者垂眸看她一眼,听话的进教室了。 “我怎么不知道?”薛静秋有些不耐烦:“行了,快上课了,进去吧。” 明泽抓住她的手腕。 他吞吞吐吐:“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今天放学能不能和我去咖啡店?” 薛静秋默了默,答应道:“可以。” 收回手臂。 进教室后,荆裴瞥她一眼:“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薛静秋摇了摇头:“准备上课吧。” 荆裴哼了声,脸色一直算不上好。 等到下课,文艺委员四处召集漂亮的女孩参加比赛,为十月底期末考试之前的文艺汇演做准备。 那些漂亮的女孩不是因为繁杂的学业绞尽脑汁,就是有其他事情耽误。文艺委员头痛不已,站在讲台上:“三人舞蹈田苗请假了,咱班还有谁学过古典舞?” 底下做题的做题,背书的背书。 文艺委叹息一声,下讲台。 课间,由莉莉红着眼找过去,幽幽道:“薛静秋学过。我推荐她。” 文艺委员一喜,又犹豫道:“可她没有报名…” 由莉莉:“你不妨去问问她愿不愿意。出风头的事情她一定会答应。” 文艺委笑:“谢谢。” 由莉莉:“不客气。” 她学过古典舞吗?没有。薛静秋没有任何舞蹈基础。她会拒绝吗?因为人情往来,大概率不会。那么,唯一结果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出丑。由莉莉默默笑了,盯着薛静秋的背影。 所以,当文艺委员双手合十求她的时候,系统滴滴:“由莉莉说你喜欢出风头。所以她才推荐你。当然,你有权利拒绝。” 文艺委员:“静秋,听莉莉说你有基础,你就帮帮我嘛!好不好?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薛静秋思考片刻,点头:“可以。” 文艺委高兴坏了:“行,我填上你的名字。” 系统滴滴:“你为什么不拒绝?” 薛静秋:“害,我这人就喜欢出风头。” 荆裴一直静静听着,半响才停下笔:“你学过舞蹈?” “嗯。”她眼睛弯弯:“学过一阵。” 她生的潋滟安静,脸颊白皙毫无杂质,不说话时,两汪弯弯的眼睛,的确像是古代坐在阁楼窗后的公主。 放学后,薛静秋应邀到咖啡店里。 明泽早就在窗边座位等她,盯着面前放着的小瓷杯出神。 “明泽。”薛静秋开口,坐在他身旁。她的嗓音娇柔温媚,听起来十分友好。 可是友好却是伪装。 伪装的笑容也是漂亮的,薛静秋看向他,温和道:“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没事…”明泽侧眸,手指无意识的搅动:“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明泽思忖半响,下定决心道:“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对我忽冷忽热。” 薛静秋恍然,唇角一抿:“忽冷忽热?没有吧。” 她穿着合身的浅紫色校服,裙摆处像花瓣一样绽开,层层叠叠,那双又长又直的腿,就充当了花骨朵的角色,白皙细嫩。 明泽目光怔怔:“可是…我明明已经道歉了…” “为什么道歉?”薛静秋从容看着他,眨了眨眼:“你做错什么了吗?” “你觉得我做错了我就是做错了。”明泽半张着嘴,话不由自主的说出口。 他又偷偷瞥她一眼:“之前,我的确做的挺过分的。” “没关系的。”薛静秋用无辜的眼神看向他:“改过来就行了。” 明泽脑子一热:“那,那,你能答应…” “还是学习为主吧。”一股恬淡的清香溶入明泽的鼻尖,薛静秋若无其事:“现在这个阶段我还不想做其他的事。” “那,等毕业?你可以等我到毕业吗?”明泽的眼里重新燃烧起光彩,他捏着咖啡勺子,满脸期待。 “唔,可以。”薛静秋淡淡一笑:“可以做朋友。” “啊,朋友…”明泽有些失望,话音又一转:“好,朋友,可以从朋友做起…” “时间不早了。”薛静秋端起茶杯,把鬓角的发丝撩到耳后,抿了半口茶水,浓浓茶香扑面而来。 “我先走了。” 咖啡馆里放着动人的轻音乐。 明泽站起身:“那我送你…” 薛静秋推开玻璃门:“不用了。有人在等。明天见。” 明泽木木的挥了挥手:“明天见。” 看着她的背影,轻快迷人。明泽视线落在她抿过了一口的茶杯上。 做朋友吗… 明泽心里痒痒。 清晨的学校被一层薄雾笼罩。 薛静秋捧着练习册去办公室,放到桌上。物理老师捧着保温杯,夸她课代表工作做得好。 班主任赵老师接腔:“静秋是个聪明的孩子,考试成绩一次比一次好看。老师们在办公室里也夸你呐。” 薛静秋羞涩笑了笑:“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赵老师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出神,这张脸和一张沉默木纳,长着青春痘和黑眼圈不敢与别人直视的脸庞重合。诶,是什么时候来着,这个女孩儿的变化肉眼可见…… 思来想去没个结果,赵老师索性不想了。学生越来越好总是好的。 荆裴昨晚打篮球,中场休息,听胖子随口一说,说看见薛静秋和明泽在咖啡店里约会。 “约会”这两个字十分刺耳。 晚上,荆裴和薛静秋发消息,随口问她晚上放学是不是直接回家了。 薛静秋说是。 荆裴心里就有了根刺。 以至于第二天,脸上还是阴沉沉的。 薛静秋察觉到他不高兴。 系统:“明泽好感度百分之八十七。二零二号,胜利在向你招手。还有,你的同桌怒气值有上升趋势。” 薛静秋不解:“怒气值为什么会上升?” 系统:“简单来说,是他吃醋了。” 薛静秋不相信,看向荆裴。 荆裴又唇角一抿,连看她都不看,冷冷道:“怎么了?” 薛静秋戳了戳他的胳膊。她嘟嘟囔囔:“你怎么啦?从上午开始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过。” 荆裴目光淡淡的:“没什么。” “真没什么?” “嗯。” 荆裴笔尖飞快,喉头溢出半句话:“是不清楚你平常时间都和谁去约会了。” 薛静秋觉得好笑:“谁和你说我约会了?” 荆裴反问:“难道你没有?” 薛静秋哑然:“我冤枉。真没有。” 她盯着他侧脸,凑近,压低声音:“诶,怎么这么在意我呀?你是不是,喜欢我?” 荆裴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他眉头紧皱,放下笔。 “你别……” “那我是不是在和别人约会,也不关你的事咯。”薛静秋支着下巴,狡黠笑。 她喜欢看着他本来白皙的脖子也慢慢染上绯红。 荆裴语塞,只能皱眉看着她,像个禁欲系的老干部。 薛静秋也不逼迫他了:“行了,我知道你没那个心思…” 教室里没什么人,有人在打游戏,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说悄悄话。 薛静秋微微歪过头,忽然感觉到脸颊一凉,有什么温软冰凉的东西,贴在她脸颊上。 初晨的朝阳斜斜的照进玻璃窗,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光。 荆裴视线深深,不自然咳嗽了声:“这下子你知道了吧?” 薛静秋呆若木鸡。 系统:“你被强吻了!你应该大喊一声!” 薛静秋:“这算哪门子强吻?” 系统:“他在强装镇定!他心猿意马!他躲躲闪闪!他一直喜欢你!我早就说了你不相信!你应该立即提出换座位的要求!” 男生的喉结向下一动。 薛静秋叹息:“我就喜欢学习成绩好的。” 她点了点头,作娇羞状:“知道了。你怎么不早说嘛。” 荆裴表面镇定,其实早就兵荒马乱。他不自然的看她一眼,她没什么大反应。 刚刚那一下,凉凉软软的。 他伸出手,偷偷勾住她的小手指。 像是刻下个印章一样。 她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荆裴老实摇了摇头:“不知道。” 是她朝他笑的时候?还是区统考考了第二名,问他物理题的时候?或许是她冲过中点线,所有人都在看向她为她呐喊,而她的目光却穿过人海落在他身上的时候。 系统:“完了,你要偏离轨道了。我明白谁也抵挡不住一场纯洁又动心的校园恋情和一个成绩好人也好的大帅比,可是二零二号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薛静秋摆了摆手:“没关系,任务会完成的。” 荆裴红红的耳朵尖很显眼,一直从早自习持续到第二节课。 除了两个人,没有人知道,薛静秋并不打算公布。 等到下课,明泽又来找她。 荆裴抿唇看向薛静秋。 薛静秋最受不了荆裴这个表情。他唇角一向下,整张脸禁欲又迷人,黑发浓眉,鼻梁骨高挺,下颚骨弧度性感,勾的人恨不得压在墙上啃他的脸。 “你要出去?有人来找你了。”语气不善,牙都发涩。 薛静秋戳他的衣袖:“你和我一起出去。” 门外,明泽期待的发出邀请:“今晚的新电影…” 薛静秋微笑:“我去不了。” 明泽看向薛静秋身后的荆裴,心底一股不舒服。 第32章 早读开始前的走廊异常安静。 薛静秋淡然:“向你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荆裴。” 她明显是站在荆裴一方,乖顺的紧挨着他。 “男朋友”三个字,直接取悦了荆裴。 明泽却像听见了炸弹爆炸。 男朋友?怎么会?这才几天? 他难以置信,像是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薛静秋正色:“以后就不要约我出去了。他不让。” 明泽气急:“你是认真的?昨天还说的好好的!你要等我到毕业,先从朋友做起…” 薛静秋诧异的挑了挑眉头:“谁和你说好的?还有,昨天说的事情,今天就不算数啦。” 明泽盯着她,似乎不相信:“你是不是骗我的?你找他来帮你演戏,来骗我?就是为了让我死心?” 薛静秋不想多作解释:“你乐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明泽抓住她的手腕,还想说些什么,荆裴却直接了当,把薛静秋挡在自己身后。 他神色淡漠,睥睨他:“你听不懂人话么?” 整个上午,明泽心里揣揣,浑身难受。他视线难以聚焦,回想到昨晚放学,她坐在咖啡厅,目光柔和的看着他。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波光粼粼的湖面,在他心头泛起涟漪。涟漪一圈一圈蔓延,甚至让他难以入眠。明泽攥紧双拳,这一定是假的。这一定是薛静秋的圈套! 高中入学,明泽和薛静秋相识。明泽帮了薛静秋一次之后,薛静秋对明泽满是感激,随叫随到,成了他的专属小跟班。 可是什么时候,小跟班开始跟了别人? 她越来越漂亮,明艳动人,也朝他笑。那笑容没有内容,就像只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一样。 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明泽觉得自己尊严尽失,完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为了一个薛静秋,至于么? 明泽气急败坏。 他决定要冷静一阵子。 放学后,文艺委员林霖召集四个参加古典舞表演的女生开会。其余三个姑娘已经练了好几天,每次都是晚上放学后在舞蹈教室练一个半小时。 每年的期末考试前几天,学校都会举行跨年晚会。今年高二七班报名的节目是古典舞《云水谣》,不算简单,也不是太难。 连着文艺委员林霖,一共是五个女孩。今天要讨论的内容是,谁来充当C位。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都很友好,每人手里一杯奶茶。 林霖问薛静秋:“你学了几年?” 薛静秋:“四年。我比较笨,学的不好。” 一个扎高马尾的叫赵梓,笑道:“没关系。我们一起练,肯定能在演出前练好。” 林霖点了点头:“那我们一会儿投票吧。一人跳,四个人看,得票者多的人站中间。” “好。” 舞蹈教室空空荡荡,木地板,大镜子,窗外是明媚的黄昏,斜斜生长的蔷薇藤。 五个女孩一起围着iPad看原版视频。 一个漂亮的姑娘,沿着浠水翩翩起舞,舞袖翻飞,身影灵动。 问君何时来,问君何时来? 我喜欢的情郎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来? 漂亮的姑娘停在石头旁,静静的凝望远方,眉目之间淡淡的忧愁挥不去。 问君何时来,心意于迟迟。 我喜欢的情郎啊,你迟迟不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漂亮的姑娘枯等了一天,从太阳初升,到太阳西斜。姑娘满面愁容,失落回家。 君迟迟未归,妾郁郁心伤。 我喜欢的情郎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我的心里啊,盛满了悲伤。 漂亮的姑娘要出嫁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从。她对镜描妆,泪流满面。 君迟迟未现,妾不能永陪。 我心里的情郎啊,你迟迟不到家里提亲,我的年龄已到,只能听从父母的命令。我的情郎啊,我们没有缘分。你迟迟不出现,我不能永远等你。 漂亮的姑娘风光大嫁,途径一处坟地,坟上长着她最喜欢的鸢尾花。 旁白两个老伯在讲话:“嗬,谁家的姑娘出嫁,如此风光?” “嗬,这里的新坟埋的是谁?如此凄怆?” 有人唱着歌:“是东边的姑娘啊,要嫁到西边去。坟里不知道是谁家的情郎,永远沉睡在浠水里。” 视频里的舞蹈演员一身素衣,身姿翩翩,垂泪以扇掩面,大幕缓缓合上。 有女生眼睛红红:“好虐。” 林霖鼻子也带着哭腔:“明明互相相爱,最后阴阳两隔。” 只有薛静秋咬着奶茶吸管:“都是编出来的啦!不要太伤心。而且女主角都不知道男主角死掉了。” 林霖抹了抹眼角无语:“呃,行。” 几个人换了训练服。 浅粉色的紧身上衣,露出雪白的一截脖颈。林霖眼睛亮了亮:“呀,静秋,你皮肤好白。” 看了看自己,林霖有些羡慕:“身材也好。” 薛静秋笑道:“你也漂亮。” 最后投票的结果,毫无疑问是薛静秋做主角。女孩们的理由很直白——因为她最漂亮,跳起舞来身姿动人,估摸着得奖几率大。 练了一个晚上,动作越来越熟。林霖夸她:“你的动作一点都不像学了三年的,反倒是像十几年的!你看,比我们标准多了。” 薛静秋摇了摇头:“都一样啦。” 等结束,已经八点。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华灯初上,校园里一片安静,几个女孩儿关灯锁门。 荆裴在台阶上等着她。 他逆光直直站着,眉眼柔和。 女孩儿们的视线在这两个人身上打了个圈儿,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脸“我都懂得”的表情。 “今天辛苦了!明天再见。” “明天见。” 荆裴接过她的书包:“累吗?” “就那样。”薛静秋揉了揉胳膊,瞥他一眼:“你怎么不回家?” 荆裴:“我要是回了家,谁给你送伞?” 咦。 薛静秋沿着墙走,两个人撑着一把小花伞,雨水顺着伞面滑下来,滴在水涡里,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夜色明明暗暗,她朝他笑了下,两个人一起乘公交车回家。 到了家里,由容清面露愁色。 明泽来找过他,说是不喜欢莉莉,他喜欢的人是静秋。 年轻人的问题,他不能过多干涉。但由容清知道,由莉莉一直喜欢明泽,两个女儿只能割爱一边,由容清拿捏不准。 “爸爸,你怎么了?” “没什么。”由容清面露纠结之色,还是转移了话题:“静秋,等找个时间,去警局把你的姓氏改了吧。” “好。” “还有,这些天怎么没听你说过养母的事?她怎么样?” “阿姨…对我不好。”薛静秋声音很轻,柔和笑着:“我给了她赡养费。毕竟她把我养这么大也不容易。” “什么?对你不好?”由容清放学报纸,看向女儿的目光复杂至极:“都是爸爸不好。没有能力保护我的女儿…” “没事的,爸。”薛静秋问:“您最开始到底想说什么?” “关于明泽那孩子。”由容清无奈,最终开口:“你知道的,莉莉一直喜欢他。可他前两天来找我…莉莉一直哭。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很重要么?” “当然。”由容清推了推眼镜:“从今往后,不论任何事情,爸爸都不会委屈你。” “谢谢爸爸。”薛静秋心里一阵感动,摆了摆手:“我对明泽没有想法,也不会和他订婚。” “真的?静秋,你不必为了莉莉的想法而委屈自己。如果你喜欢他,爸爸一定会为你争取。” “没有。”薛静秋打断他,声音平和:“我有喜欢的人,不是明泽。” 看她的样子,由容清放下心来。 他笑道:“这下我就放心了。需不需要我告诉那孩子?” “不用了,爸爸。”薛静秋温柔道:“我会亲口告诉他的。” / 期末考试前一个周五,晚上学校举办文艺汇演。 学校一直重视全面发展,对运动会,文艺汇演,各种比赛都很重视。汇演全部班级都要参与,分为一二三等奖,得奖后班级月底评选会视情况加分。 前台主持人开始报幕。 化妆间里,林霖捧着舞蹈裙,急急忙忙:“快去换衣服,还有三组就是我们。大家别紧张。努力表现。” 薛静秋对着镜子描眉。细细的远山眉,唇上一点樱红。她皮肤白,穿着浅红色裙摆,一层一层。 其余四个姑娘都是白色裙子,仙气飘飘的。 隐隐约约听见主持人说:“云水之间,尘世之外。一段绝恋,动人心弦。下一个节目,高二七班古典舞《云水谣》。” 暗红色的大幕徐徐拉开,自舞台中央,徐徐燃起一盏灯。姑娘一袭红裙,提着灯笼,目光潋滟沉静,垂眸时睫羽分明。 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水盈盈,会说话似的大眼睛。姑娘踮起脚尖,杨柳腰,天鹅颈,乌黑柔顺的发梢。 背景音乐恍惚:“姑娘的心上人啊,怎么迟迟不来?这长长的浠水河啊,心上人在远方…” 台下很安静。 明泽盯着舞台上翻飞迤逦的水袖,那张明媚脸庞,和露出袖口的一截皓腕怔怔出神。 一切都被打碎,归于虚空,重演。 他心里有火燃烧,叫嚣吞没整个神经末梢。 第33章 校委很重视这场比赛,高二七班的舞蹈获得一等奖。 灯光莹莹,台上的少女雪肌樱唇,乌黑的发髻垂在身侧。到结束,明泽看见有人献花,薛静秋朝那人甜甜一笑。 明泽恍惚失神,回到教室。 心里微酸,涩的发痒。 薛静秋搂着荆裴送的花,坐在桌子上吃甜筒。 荆裴的目光总是温和的:“慢点吃。” 系统提示:“攻略男主明泽心动值达到一百。二零二号,是否开启反击?” 薛静秋心里答:“是。” 明泽十分苦恼,他像是陷入了一张解不开的大网里。从两个人相识,再到后来她的变化,一幕幕像是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回放。原来她也会伤心,也会失落,她也会哭,哭起来惹人怜爱。可是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她以那么卑微的姿态面对他?如果…明泽甚至开始遐想,如果当初,她也是这个样子,事情会不会朝别的方向发展? 胖子看他一直走神,挥了挥手:“泽哥,想什么呢你?” 明泽:“没事。” 他看向前排。 薛静秋和她的同桌在说话,侧脸姣好分明。 明泽问:“如果你喜欢一个女生,你会怎么办?” “追啊!” “要是那个女生不喜欢你…” “那得看我喜欢这个女生到什么程度了。”胖子一副哲人姿态:“如果到了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做什么事都能想起她来的地步,那还是一个字,追!” 明泽失神:“追她?可我从来没有追过女生。我怎么可能去追一个女生?而且以前,她一直跟在我身后…很烦人…” 胖子恍然大悟:“哥,你不会说的薛静秋吧?害,别说你,我都想追,学校跟新那个校花榜你看见了没?薛静秋第一!” “滚。”明泽眸光一闪,下定决心,胸有成竹道:“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 期末考试很快来临。考试之前的周末,薛静秋和荆裴一起去市图书馆复习。薛静秋的物理比较薄弱,需要荆裴的辅导。荆裴头脑灵活,经常有独到见解,薛静秋也不算笨,一点就通。 两个人看着一道题,分析带进公式。 休息时,荆裴去了洗手间。一个高个子男生隔着座位看了薛静秋好久,忍不住走过来要联系方式:“同学,我看你来了好几天,我也经常来图书馆…” 薛静秋迷茫道:“我吗?我很久没来了。” 她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眼眸湿濡,隐藏着什么摄人心魄的妖怪。高个子男生仓皇后腿几步,心跳如雷,刚想说话,就被打断:“她有男朋友了。” 荆裴淡漠看向男生。 男生有些失望:“啊…那抱歉,打扰了。 ” 荆裴面无表情坐下,翻开书本,皱着眉。 “你生气了?” “没有。”他简单回答。 “你就是生气了。你看你,皱着眉头,像个老头儿一样。”薛静秋伸出手,指尖抚平他的眉毛:“总是皱着眉老的快。” 荆裴躲开她的手。 薛静秋:“不就是路人要个联系方式吗?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况且我也没有给他…” “不是这个。”荆裴惜字如金,瞥她一眼:“因为你太好看。” “什么?” “女朋友太好看,招蜂引蝶。”荆裴目光看着课本,唇角一抿,满脸不高兴。 他想了想,忍不住一把合上课本:“从比赛那天就开始,你穿那么漂亮做什么?本来长的就好看。这下呢?出名了。” 薛静秋忍笑:“你就是因为这个生气呀!这么大的酸味。” 荆裴扭头,不再看她。 那只漂亮的,骨节分明的手,攥着一根圆珠笔,别别扭扭的乱画。 等到市图书馆关门,两个人坐地铁回家。 薛静秋习惯性伸出手扯了扯他衣袖,荆裴没反应。 等到上车时,却一把把她的手握在手掌心里,面上还是眉头紧皱。 薛静秋的小手指在他的掌心里挠了挠:“别生气啦!” 正赶上高峰期,人有点多。荆裴背对着别人,把薛静秋拥进角落,低头看她。 薛静秋也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湖水,湖水里有他的倒影。荆裴心口热热的,喉结一滑,压低声音:“能亲你吗?” “啊?” 唇就那么压下来,他紧握着她的腰,低头。 “唔……” 如玉的少年脸色绯红,连着耳朵根都红透。 没人注意的小角落,两个小孩偷吃禁果。 回到家,洗了澡,薛静秋满脸红光,走路轻飘飘。系统看她太招摇,警告道:“二零二,请不要因为接吻就得意忘形。你的目标才是首要任务。” “校园的恋爱,多纯洁啊,接个吻耳朵都要红半天~”薛静秋穿着睡裙趴在床上,拿书盖住脸:“像是吃了块草莓糖,甜甜的。” 系统恨铁不成钢的唉了声:“再次提示…” “我知道!”薛静秋不堪其扰,“我知道的。你等着吧。” 很快,机会来了。 期末考试结束,天色擦黑,学生们打闹着涌出教室,看向楼下,竟然发现操场上有一个蜡烛摆着的巨大的心形。蜡烛之外,是玫瑰花铺成的花海。 “有人表白吗?” “是谁呀?” “听说是那个明泽。” “明泽?他可从来没有主动给女生表白过。反正考完了,走,我们去看看。” 冬天的夜晚,寒冷安静,蜡烛在静静燃烧。学生们在旁边窃窃私语:“好浪漫啊,女主角呢?” 女主角薛静秋正在走廊看热闹。 她故意把荆裴支走,拖延了一会儿,才下楼。 人越来越多。 薛静秋终于出现。她就像是所有被表白的女主角一样,害羞的捂着脸,走到心形中间。 明泽穿着正装,怀里也是一捧玫瑰花。在烛光的照耀下,她腰细腿长,似乎更加漂亮,也更加迷人。 心跳如雷的感觉再次袭来,明泽温柔笑着:“静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去哪里,我的目光就追随到哪里,很奇怪,我看你的时候,心里发热,脑子都是懵的。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周围人大喊:“答应他!” 薛静秋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摇了摇头:“我们没机会了。” 人们僵硬,明泽面色一怔:“你说什么?” 薛静秋声音低了:“我说,再也没有这个可能了。” “你…” 薛静秋静静站着,面色冷清。她编织着故事:“你知道我之前有多喜欢你吗?我记下你的一切爱好,我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奶茶,你是不吃姜还是不吃葱,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这些我都知道。” 漂亮娇俏的少女捂住脸,肩膀抖动,别人看起来像是哭了。薛静秋抬起头,姿态娇弱:“可你心里清楚。我们再也不可能了。” “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像是对待垃圾一样对待我?下雨天给你送的伞,买的饮料,为什么都丢进了垃圾桶?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那么喜欢。可你从来没有珍惜过。”薛静秋眼眶红红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之间有太多东西,根本不可能了。” 看着她朦胧的泪花,明泽心里一痛。他急忙开口:“我可以改,我真的可以改,那些事都过去了不是么?你原谅我,我会加倍对你好的。” 他走了几步,想把薛静秋搂在怀里。 薛静秋狠狠推了他一把,转身跑开,留下一个瘦弱的背影。 众人惊呼,这是什么狗血爱情悲剧。 刺骨寒风凛冽,天上开始飘雪,一粒一粒的,落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连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明泽手里的玫瑰花掉落在地上。 悔不当初。 系统滴滴:“二零二,真有你的,杀人诛心啊?你让明泽相信你曾经爱过他,等他发觉,再去珍惜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这样一来,你一点错都没有,错的都是他。这不和古早虐文一个套路么!” 薛静秋笑了笑:“眼泪真难挤出来。” 荆裴浑然不知,他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等到知道明泽竟然向薛静秋表白已经三天之后了。这时候,已经进入寒假,期末考试成绩马上出来。 再生气也晚了。 荆裴打开微信,找到置顶联系人。 想了想,什么都没发。 他应该给她信任的。 很快,薛静秋倒是发来了消息:“成绩出来了!你考得真不错!” 荆裴顿了顿:“那你呢。” “我自然也不错。” 她发来了成绩单。他一向是第一名,这次也没变化,不过薛静秋的名字在他紧下面一个格里。 她考了第二名。 他的姑娘,真厉害。 破天荒的,他讲话:“想要什么奖励?” “什么都行?” 他答:“什么都行。” “再要一个吻呢?行不行?” 荆裴眼睫颤了颤,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天在地铁上。 很甜,凉凉的,她整个人都很软,像是棉花糖。 荆裴放下手机,脸颊发烫。 手机嗡嗡一阵:“你是不是脸红了哈哈哈哈骗你的啦!” 不是真的么? 荆裴抿唇,低头打字:“见面吧。” 第34章 他们两个的家很近,步行大概十五分钟到。 但是薛静秋没让他出来:“还是别了,外面下雪了,怪冷。” 又发了张一张小猪摸头的表情包。 寒假过的很快,转眼到了除夕夜。寒冷的冬夜绽放开紫色粉色的烟花,两个人互相发了新年祝福。 明泽一直了无音信,整个寒假都没有出现。 初春,再次开学已经升入高三。 高三的时间飞快,月考,期中考试,期末考试,一模,二模,区联考,高考倒计时牌子上的数字越来越小。 薛静秋与荆裴约定,考同一所大学。 明泽成绩一落千丈。 老师找明泽谈话询问原因,明泽说不出口。这些天,他总是回想,如果能够回到从头,那杯奶茶,他接过来会怎么样。 她会朝他笑吧?眼睛弯成月亮,甜甜的微笑,就像她和别人说话时的笑容一样。 她也不会哭着离开,以最卑微的姿态,等到他悔悟已经不是当初。 明泽恍如隔世,心里发觉,他根本是不配的。 配不上那样真诚的喜欢。 时间飞逝,高考成绩出来后,薛静秋与荆裴如愿考上帝都一所一流大学,暑假时在朋友圈官宣了关系,底下一堆人评论。 路萌:“薛静秋,你可以啊!不声不响的,把荆裴给拐到手了。” 薛静秋回复:“什么叫拐到手了!” 路萌:“不够意思啊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薛静秋笑:“高二下半学期,做同桌一个月以后。还有,可是他先表白的。” 路萌:“你就偷着乐吧。” 过了半天,沉默潜水的荆裴才发话。 “不是拐到手。” 他仔细想了想,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是我心甘情愿。” “酸死啦!” “长长久久~” / 明泽高考失利,淡出薛静秋的生活,也没多纠缠些什么。 后悔,肯定是有一些的。 但是已经不能回头。 明泽坐在窗边,看着薛静秋发的朋友圈,恍惚失神,看向窗外。 一开始就没有珍惜的石头,在别人手里也会是宝石。 他开始自我欺骗。 他喜欢她吗? 或许只是错觉而已。 他根本不喜欢,一点都不在意,她算什么? 只有心脏部位传来一阵阵钝痛,无法忽视,一阵一阵传向四肢百骸。 明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之前的事。 少年不识愁滋味。 窗外,桉树结了小小的花苞,凛冬过后,春天要来了。 / 许久之后,同学聚会。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或许是十年?二十年? 明泽读大学后直接继承了家业,谈不准是事业有成,还是虚度半生。 他再也没有听说过有关薛静秋的事。 每天应酬,醉酒,出差,每时每刻都忙碌。 同学聚会,包的雅间,以前玩的好的人,都未免生疏,各自说着客气话。 身板干瘦的体育课代表现在圆滚发胖,听说自己创业成功了。以前的学霸要不出国留学,要不回国深造,都有作为。 谁看见他,也会客气的叫一声“明总”,表面恭敬。 可背地里也会议论。 “听说明泽这几年混的不好。” “怎么?” “你没听说?他家里那个管的严,结婚不久俩人就闹翻了,明泽想离婚,家里人不同意,这不,活生生硬熬,看谁死的早。” “这年头,不是有钱就顺心如意。前两天,人家包了个小蜜,家里的知道,直接闹到公司里去了,这事儿闹得可不小,人尽皆知!” “算了,别说了。来,喝酒。” 薛静秋和荆裴也来了。 他们两个大学毕业后,结婚,不久后有了两个宝宝,家境优渥,日子顺心。 路萌笑意盈盈:“静秋,我常常想起来咱们一起读书的时候,这一晃都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看你,还是那么年轻。” 薛静秋柔和笑了笑:“不年轻啦。” 虽说这么说,可快四十岁的女人,脸蛋上依旧细嫩光滑,皮肤水靓,身段姣好,岁月似乎没有留下痕迹,穿一身白裙,还是当年模样,可细看,底子里柔柔媚媚,惹人爱怜,一看就是被宠出来的。 路萌压低声音,朝身后长沙发上扬了扬下巴:“还有你老公,越来越有味道了。诶,这些年,咱们认识的,谁不羡慕你?老公那么帅,跟吃了防腐剂似的。” 薛静秋不由得看了荆裴一眼。 灯光里,他穿着浅色毛衣,袖口挽上一截,手里一杯酒,侧脸对着她。恍惚里,和窗边读书的穿着校服的少年重合。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荆裴微转过头,望向她,温和笑着。 等到快结束,薛静秋把荆裴的酒杯放在桌子上,和他耳语:“别喝多了,醉了不好。” “好。”荆裴就不喝了,这么些年,他一向听薛静秋的话。 他压低声音,也凑到她耳朵旁边:“我这么听话,有奖励么?今天孩子们不在家。” 说这种话,他耳朵根总会红,和当年一模一样。 薛静秋想笑,刚要拧他一把,旁边的人咳嗽:“诶呦,这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甜蜜呀!” “人家俩,就和刚刚谈恋爱的小情侣一样!” 明泽隔着桌子看过来,很快移开目光。 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她的视线,和蜜一样,甜蜜柔软。 不知道为何,心里一阵恍然。 结束时,外面开始下雪。雪粒子纷纷扬扬。 有家属的家属来接,一群人很快散了。 出了门,薛静秋倒吸一口冷气:“好冷啊。” 荆裴自然而然的把围巾摘下来,低头给薛静秋围在脖子上,牵住她的手:“走吧,车在那边。” 两个人牵着手,走在飘雪的路灯下。 荆裴抿唇:“今天,明泽一直看你。” “明泽…”薛静秋迷茫:“明泽是谁?” 荆裴本来心里有点不高兴,听她这么说,那股闷气一扫而光。 驾车回家,他把门一关,低头就吻她。 客厅里暖洋洋的。 / 明家,明泽的妻子周曼满脸厌恶:“又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这么晚了你还回来干什么?死外面得了。” 明泽醉醺醺,扔掉外套:“你,你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只许你在外面养野女人,不许我说几句话了?”周曼冷哼:“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 “过去的事就别说了…”明泽晃了晃手:“给我倒杯水。” “自己倒。”周曼扭身上楼,嘱咐佣人:“王妈,别给他倒水,渴死他。” 明泽嘴巴发苦,摇摇晃晃到了厨房,喝水。 那么温柔的目光……他从来都没有收到过。 或许是曾经收到过。 很久之前的事,有一个小姑娘来着。 久到他已经忘记了。 宿醉第二天,头疼不已。明泽收到了儿子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儿子在学校打架闹事,把同学弄进了医院。 明泽掏了钱,息事宁人。儿子十六岁,正是青春期,一头黄头发扎眼。 明泽:“你这头发怎么回事?赶紧给老子染回来。” 儿子不服气:“我不。” 明泽站起来就要上手:“你再说一句?!” 儿子脖子一扬:“你打啊,你打死我,你就能在和别的女人生一个了。哈哈哈,你恶不恶心啊?” 明泽扬在半空里的手僵住,怒火中烧。 怒火演变成无力。 儿子十岁生日那天,等着他回来送生日礼物。那天跟见鬼一样,酒桌上那秘书非得投怀送抱,明泽一个没忍住。 儿子等了一夜,什么都没等到。 从此也就恨上了他。 明泽自觉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儿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好好交流过。 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玻璃上的倒影,那人都有白头发了,好陌生。 在外人眼里,明泽事业有成,儿女满堂。 他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一个私生子。 人到中年,不免总是回想前半生发生的事林林总总。 这些天他办公时,总觉得心脏不好,忍着吃药,终于有天忍不住了,去了医院。 一查不要紧,查完,竟然是晚期。 明泽慌了,问医生。 医生推了推眼镜:“你这个年纪啊,还不好好保养身体,得了这个病发展到这一步早就晚了!珍惜最后的时间吧。” 你这个年纪…你这个年纪…明泽惊觉,他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 明泽住上了最好的病房,把股份分给孩子们打理。 可是奇怪,从前上赶着巴结他的人来探病的很少。 周曼不知所踪。 明泽的身体迅速衰败下去,像是冬天枯死的树枝。 终于有一天,孩子们来到了明泽的病床前。 他们事业有成,管理公司很成功。 明泽很高兴,吃力从床上坐起来:“你们来了?我很好,不用担心。” 大儿子一脸愤恨:“爸,你把股份给三弟就行了,还给外面那个私生子干嘛?你是不是疯了?” 二儿子激动:“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爸给你的股份最多!平常你干的那些事,别人又不是不知道。” 大儿子:“你说什么呢?我可是你哥。” 三儿子也加入了这场战争,讨伐明泽偏心。 听着孩子们的话,病床上白发苍苍的人失魂落魄。 原来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爱他。 护士小姐进来:“要吵去医院外面吵!保持安静!” 三个儿子呆了没一会儿,不欢而散。 明泽的视线开始恍惚。 恍惚里,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戴着副大大的眼镜,鼻梁上几粒雀斑,却温顺可爱。 她捧着一杯草莓味的奶茶,捧到他眼前,笑着:“喝不喝呀?” 那会儿的他怎么着来着?一把把奶茶扔进了垃圾桶里。 小姑娘哭着跑开了。 明泽好后悔啊。 他想对她说:“我喝。” 眼前彻底漆黑。 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作者:这个故事到这里好像就完结了ORZ 要珍惜眼前人ORZ 下一个故事不出意外的话是民国时期先婚后爱的小甜饼主要是谈恋爱就没这么多糟心事儿了ORZ 最后,爱你们~(=3=) 第35章 “她”的身份很特殊。她穿过荒无人烟的野地,经过寒冷刺骨的冰川,“她”没有爱人,也没有牵挂。“她”从这茫茫的历史长河中走来,漫无目的,没有归宿,“她”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只是漫无目的的走啊走。 直到有一天,系统出现。 系统没有性别,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也不是神仙。系统给“她”机会,只要完成规定的任务,就能体验做人类的滋味。 “她”欣然同意。人类的吃食香甜可口,不像她永远在饿肚子,人类居住的巢穴温暖安逸,不像她饱经风霜。经历了一次任务后,“她”愈发珍惜完成任务的机会。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的女性人类在心爱之人面前唯唯诺诺,为什么女性人类受了委屈独自忍耐,为什么女性人类能忍受诋毁和嘲讽,为什么有的人类女性毫无主见,为了男性人类牺牲一切。 “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她”对此很感兴趣。 人类的一生漫长又短暂,每个人都是主角。“她”的任务是,帮助每一个留下遗憾的人实现愿望。 / 初冬的天亮的迟,天空灰蒙蒙一片。 一辆小轿车停在四合院前。 帘子撩开,走出来一个姑娘。姑娘梳着两条辫子,穿着厚夹袄,看不出相貌,身旁的婆子细细叨叨:“霍家的少爷可是留洋回来的,前几年在首府当了大官,那见识,可比咱们多多了。你要是嫁到他们家,准能飞上枝头!” 姑娘撇了撇嘴,闷声点头。 婆子和姑娘上了车,汽车启动,从巷子里驶出。 路边摊已经开始买馄饨,热气腾腾。电车经过马路,叮叮当当一阵响声,卖报小童四处跑着,灰蒙蒙的天有了一丝亮光。 到了霍家,是处极大的宅子,院子亮堂阔气,前三居院子后三居院子,天井开阔分明。婆子乐得合不拢嘴:“这是旧宅。少爷在城西还有几处别墅,都是洋人建的。你们若是成了婚,搬到那处也可行。” 一众下人来接应。 霍老夫人和霍老爷出来,霍老夫人不到五十,脸上慈祥,霍老爷也精神矍铄。见到她,两位老人不免高兴:“柔儿来了?几年未见,这都成大姑娘了!” 江柔默了默,点头:“伯父伯母。” “唉,好姑娘。家里父母亲还好吧?” “还好。” 江柔是个沉闷的性子,别人问一句,她才答一句,几句过后,在也不说话了。 客厅里,桌椅都是梨花木,墙上一副山水白鹤贺松图,白鹤展翅欲飞,像是即将要从画里飞出来一般。架子上左边一件青瓷,右一件彩釉,成堆的书画笔墨,可见家里主人是个既文雅,又家境厚实的底子。 霍夫人命下人添茶,笑了笑:“柔儿,喝点茶。霆烈那孩子马上到。” 江柔听见这个名字,心里一紧,手指攥着衣摆。 霍夫人和霍老爷低语:“这孩子怎么回事?说好要来的。这都几点了?真不让人省心。” “别说了。”霍老爷直皱眉:“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的脾气,能来看一眼就不错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从前院进来个男人。 他身上是军服,看不清模样,只是身形高大周正,管家替他撩开帘子,江柔感觉这屋子都逼仄起来,呼吸也不顺畅了。 “父亲,母亲。”声音低哑,几分沉稳。 江柔被迫站起身,朝那个方向低着头:“大少爷。” 霍霆烈只是瞥了一眼,就从那两个大辫子移开视线。他摘下皮手套,说了声:“坐吧。” “怎么这么晚?” “有些事要处理。” 霍夫人不再言语,只是笑:“柔儿,我和你伯父还有点事。你就先和霆烈待一会儿,说说话。” 江柔不想和男人独处。她很少接触异性,更别说是霍霆烈。传言那些话一个劲儿的往脑子里钻,说他杀人不眨眼,说他目无法纪,狂妄恣睢,能把人折磨好几天,受尽折磨而亡。 “你……” 江柔一抖,盯着鞋尖。 霍霆烈目光淡淡:“是不是不愿与我成婚?” 江柔立即摇头。 “我还有事,不能奉陪。”霍霆烈拿起桌上的物什,又看了她一眼。 实在是不出挑,没什么好引人注目的。 男人一走,江柔才敢顺畅呼吸。 她很害怕。 但是必须结婚。 因为…… 民国时期,有一贵族家庭,霍家。家中两子,大儿霍霆烈,二子霍霆烨,小女儿霍霆雲。这霍家黑白两道通吃,虎踞海岸百年之久,势力滔天,人人敬其三分。霍霆烈从商身居高位,霍霆烨从文。霍家二十年前为霍霆烈定下一门娃娃亲,这娃娃亲姑娘叫做江柔,两个年轻人都不太满意这桩婚事。霍霆烈不愿意同和柔柔弱弱的江柔结婚,江柔也惧怕一向做事雷厉风行暴戾恣睢的霍霆烈,纷纷拒绝。 可是家长不同意。 霍夫人以死相逼,要求霍霆烈必须娶了江柔。 江柔在老家中有一位青梅竹马,这青梅竹马正是霍霆烈对头的下属。竹马乞求江柔假意同意婚约,并在结婚后偷取霍霆烈商业情报。被竹马的花言巧语所蒙骗,一向没有主见的江柔只好同意。 江柔结婚后,因为思想封建闭塞,除了霍家老爷太太,没有人喜欢她。本来就身份没落的江柔愈发阴沉,两个原本没有感情的人结婚,互相嫌恶厌弃。 江柔结局悲惨,因为偷取情报,被抓进监狱服刑十年。 “她”睁开眼睛,变成了江柔。 这时候,江柔和霍霆烈只见过一面。 “我们家好歹算是大王爷家的远亲,和霍家结亲,算是抬举了他们家。怎么柔儿一回来,就像是被折辱了似的呢。” 耳畔朦胧的穿来说话声音。 江柔睁开眼睛。屋子里光线昏暗,雕花木床,暗红床围,底下放着尊销金兽,吐出淡淡飘渺青烟。花棱格窗是由玻璃做的,蒙了层厚厚的尘土,泛黄斑斓,显得不中不洋。 “你这话在家里说说就好了,千万不能往外传。今时不同往日,不要乱说。”男人的沙哑声音传来,他重重咳嗽几声:“柔儿怎么还没醒?” “刚刚服了药,才睡下。”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柔儿命苦,命苦啊。” 江柔闭了闭眼。现在,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知道自己不得不嫁的消息,正绝食和家里呕气,宁死不从,全然都是她是没落贵族后代,心高气傲,心比天高,却落得了个命比纸薄的下场,实在是可惜。 “母亲。”江柔出声:“我没事了,您不要过于担心。” 江母穿着厚厚的大夹袄,面色蜡黄,身形消瘦,听见女儿的声音面色一喜,连忙从矮榻子起身:“柔儿醒了?快叫医生去。” 江柔点了点头。记忆里,她是因为大哭,哭昏过去的。腹部一阵一阵的绞痛,她柔顺道:“母亲,我有些饿了,想吃些东西。” 江母更加高兴,吃东西,就说明是想开了。她吩咐:“顶翠,赶快给小姐送些点心来。” 江父也与妻子站在一起:“柔儿,你想开了,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为父不争气,让女儿委屈这么一阵子…” 江柔看着江父。这个对前朝皇帝忠心耿耿的老秀才,直到剪辫子的那一刻,才发觉这世道是彻底变了,江家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江家祖上与霍家相识,才定下来了娃娃亲。 江家人这么发愁,也不是没有理由。传闻里,霍家长子霍霆烈手段狠厉无比,脾气阴戾难测,凭一人之力将霍家牢牢稳固于商坛上。现如今时局动乱,霍霆烈一人独当一面,自然手段不可小瞧。 江柔淡淡笑了笑:“父亲,不碍事的。我懂。” 丫鬟顶翠端着盘子送上来点心:“小姐,吃一些吧。” 这盘子是翡翠银丝勾边,点心精致又漂亮,江家不会在吃食上受委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江柔正饿得惨,几口吃下一块。 “父亲,母亲,我想独自待一会儿。” “好,你好好休息。” 江父江母关上门。 江柔才站起来,打量四周。这是一间普通的房子,家具器皿早已陈旧,但依旧能想象出几十年前的风光。江柔站在镜子前,铜镜隐隐约约照出了她的面容。原主是个保守的姑娘,她身上穿着厚重的夹袄,扎着两条粗粗的大辫子,两道细眉,脸蛋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显得略微红肿,有些滑稽。 这会儿的姑娘兴用雪花膏,抹到脸上厚厚黄黄的一层。江柔心里松了口气,幸好底子是还能看到过眼的。她舒心了,坐在小榻上吃点心。 天擦黑,江柔出了门。这是一处破落的四合院子,前不久刚刚落了雪,地上都是些雪水和淤泥。暗朱红色的大门斑驳,两旁立着两只歪头探脑的石狮子。红厚重的门帘被风吹起,发出啪嗒的响声。 这沪上有道鲜明的分界线,分界线这边,是残旧破败的老城,分界线那边,是个光鲜亮丽的不夜城。江柔正走着,忽的有人喊她的名字。 江柔转身,只见院墙上趴着个书生模样的人,有些鬼鬼祟祟。她立刻明白了,这是害了原主的那个“竹马”。 江柔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后院见。 第36章 原主那样悲惨的结局,完全是这个所谓“竹马”给害的。这个叫徐滨的年轻人从来没有爱过原主,花言巧语,巧言令色,全然都是虚与委蛇的利用。 江柔也没打算和他客气。 “柔柔。”徐滨微微笑着,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渴望。他挤出一个微笑来:“这些天你怎么样?我很想你。终于能见到你了。” “徐滨。”江柔平静的看着他:“我同意你的想法。我会嫁给霍霆烈,再为你偷取情报。” 一股喜悦冲上徐滨的大脑,使他忘乎所以,连江柔身上的变化也没有发觉。他欣喜的点了点头:“柔柔,我就知道你会听话的。你真好。等情报偷出来,你就和霍霆烈离婚,我再娶你。” 江柔冷笑着:“你先走吧,父亲母亲发现了就不好了。” 徐滨忙不迭点头:“好,好,我先走了,你好好的。” 说完,他就要过来拥抱江柔。江柔心里一阵反感,后退半步。 徐滨离开后,江柔回了屋里。丫鬟顶翠撩开帘子,担忧道:“小姐,您怎么又和那个人见面了?婚前毕竟影响不好。” 江柔看着这个小丫鬟,原主进监狱后,这个小丫鬟很是伤心,哭了好久。 丫鬟对她是忠心的。 之前,同一时间,原主被徐滨蒙蔽双眼,只是骂了顶翠一顿,说她不知好歹实实在在伤了小丫头的心。 江柔叹了口气,摸了摸丫鬟圆滚滚的脸蛋儿:“好,我知道啦。谢谢你。” 顶翠连忙把铜盆放在一旁,摆摆手:“这使不得,小姐,我怎么配的上谢字呢。” “好了。”江柔温和笑着:“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她摘下手腕上的老旧鎏金镯子,把手浸入温水里。江柔的手指很漂亮,纤纤白皙,关节透着粉红色,像是绯玉。 她拿着帕子擦干净脸,将头发撒下来披在肩上。擦了脸后,镜子里的人杏眼肤白,雪肌樱唇,脸蛋白皙细嫩,有少女的娇俏与明媚。只是平时打扮太老旧了,遮盖了原本的样子。 江柔对她的相貌很满意。掐了掐自己的脸蛋,才换上裘衣,上床睡觉。 灯火通明的霍家。 西城一栋别墅。霍老爷住不惯这样的宽敞屋子,总是嫌弃地方太大,空空荡荡的。“今个儿霆烈回来吗?” 霍太太擦了擦手指:“回。今个儿要和他商量商量和江家小妮儿结婚的事。” 霍老爷冷哼一声:“这地方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霆烈这倔孩子,非把你我接到这边来。哪里有老宅好?空空荡荡的,是该添一口人了,最好再给我生个小孙子。” “最近日子不太平,这刚稳妥了几天,东边又打开仗了。”霍太太叹气:“世道不太平,你我也没办法,好在孩子们都有出息。也不知道霆烈到底想通了没。” 佣人们垂头立在一旁。 这是一栋洋楼,由一位法国设计师建造。外观是欧式风格,客厅里旋转楼梯,悬着硕大豪华的水晶吊灯,整个大厅灯火通明。偏偏霍老爷又喜欢中式风格,所以家具大多是梨花红木,偏洋不中,有些格格不入。霍老爷和霍太太正讲话,庭院里传来汽车轰鸣声。 高大的男人一身绿黑军装。他关上车门,取下军帽,身姿挺拔修长,气质冷峻沉稳。借着月光朦胧,能看见他鼻梁高挺,眉如墨勾,双目锐利,目光些许淡漠。 管家应出来:“大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霍霆烈嗯了声,径直进门,“父亲,母亲。” 霍太太点了点头:“赶快坐下,洗手吃饭。” 霍霆烈脱下军装外套,随手挂在一旁,坐的身姿挺直。 前几天,霍太太和霍霆烈谈过结婚的事。他年纪不小了,足有二十五岁,霍老爷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都有三个了。可霍霆烈对这事并不放在心上,每次都草草应对。 霍太太发愁极了。这怎么能行?先成家,再立业,她决定今天必须说清楚。 霍霆烈年纪虽轻,但在商场也能站半边天,这乱世天下一足鼎力,如今没什么多余心思谈些儿女情长。虽说如此,难道一辈子不结婚了不成?霍夫人叹气:“你二爷家的表弟宏文,前年娶妻,现在抱了个大胖小子。” “嗯。”霍霆烈拿起右手边的餐具。 霍夫人下定决心:“我和你父亲已经商量好,三月之后,你成亲。明天你就把所有事情都推掉,再去见姑娘一面。” 霍霆烈看了她一眼:“母亲。我见过那姑娘,实在是没心思。想必她也是不乐意的。” 霍夫人生气极了:“不许再推脱!我和你父亲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难道要看我们死不瞑目不成?你这次要是不去,我明天立即在这宅子里上吊!” 霍霆烈并不是抗拒结婚。只是现在生逢乱世,人人自危,时局这样动荡,他不一定能给那姑娘幸福。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凑到一起又是为何?但是母亲这样坚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心里明白。 听说妹妹那江家是恭文王爷后代,一向眼高于顶,保守自大,霍霆烈一向不喜这样的凡俗匹夫,但是父母之命执意如此,无奈之下,也别无他法。 与此同时,江家也是一片沉寂。 上午,江柔对着镜子打扮。她穿了身嫩绿色的夹袄,领子有一层绒绒白毛,衬得人脖颈雪白,可爱又漂亮。顶翠有些疑惑:“小姐,您以前不是最讨厌这衣服了吗,今儿怎么穿上了。” 江柔没说话,顶翠又自顾自的说:“小姐,您听说了没,那位霍霆烈,年纪轻轻就当了上将,家里的产业大的很呢。” “有一次,有个人去偷情报,被抓到了,被送出来的时候,眼睛上两个血窟窿!你说那多吓人。” 江柔咳嗽了声:“好了,这样的话少说。” 顶翠是个直心眼的小丫头,一心为她们家小姐着想。想着想着,她就被吓哭了,眼眶红红的:“小姐,您那么个胆子小的人,要是以后天天生活在那么个大魔头身边,得多吓人!” 江柔表情平淡柔和。凭原主对霍霆烈的记忆,他并不是什么坏人。现在这世道,若是你心慈手软,便会有无数人出阴招,死无葬身之地。他一届领帅,若是没些手段,谁能服他? 两个人结婚之后,不论霍霆烈多讨厌她,江柔总会隐藏锋芒。她已经想好了,结婚期间,为霍霆烈纳几房小妾,过一年,再让霍霆烈拟下休书一封,她便是自由之身了。这期间,用娘家的嫁妆购置几处铺子,她的小日子平平淡淡,何乐不为? 第37章 到下午两个人见面的时候,气氛很压抑。 地方是江柔约的,在黄浦江旁边走一走,两个人也并没有说什么话。 这会儿子,细雪未消,码头上零零散散几条船,壮工们像是不怕冷似的,赤.裸着上身,一件一件的搬运箱子,每搬一件,就要到总工头那里划一道字。 霍霆烈身形很高。他穿着军装,戴黑皮手套,气氛无声压人。江柔脑海中微微放空,她想到在上一世,她最喜欢看军.阀小说,故事里的男主角大部分都是这副样子,墨眉如勾,目似剑光,生来一副好相貌,身上好像有什么仙人点化了似的,令人不敢直视。 “如果你不乐意,我会同母亲说。”霍霆烈停下脚步,“这是你的自由,无需被别人左右。” 霍霆烈偶然听别人说,这姑娘私底下有位情郎将断未断,心里未免有些反感。他不着痕迹看她一眼,只看见了一双眼睛,想必她是嫌冷,戴了围巾。 江柔把手轻轻搭在栏杆上,几只白鸽展开翅膀飞起来。 江上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摇了摇头。 生逢乱世,时局不稳,最明智的办法是寻找一根枝繁叶茂不易撼动的大树牢牢攀住,才会有最佳的生存方式。原主实在是太没有理智了,才会舍弃雄鹰而攀附麻雀。她低着头:“我同意婚约。” 霍霆烈没想到她会同意。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结婚之后,我们的婚姻会名存实亡,我不能保障你的幸福。” 话都说到这份上,原本以为她会知难而退。 江柔扬起下巴,点了点头:“我知晓。没关系,这没什么的,我能接受。” 听江柔这样说,霍霆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做事一向冷断决然,既然已经达成协议,他压低军帽:“三月之后,我会迎你上门。” 江柔搓了搓手指:“好。” 看出了她被冻的不轻,霍霆烈道:“上车吧,司机会送你回家。” 实在是太冷了,冬天的太阳都是灰蒙蒙的,江柔哆哆嗦嗦,没有反对,道了声谢,钻进路边的车厢里。 还是车里暖和,玻璃上有浅浅的一层雾气,和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霍霆烈回到沪上军政总署,副官唐生临早在办公室里等着,双手将文件放到办公桌上:“老大,那边有情况。” “怎么?” 唐生稍微压低了声音:“徐盛那边已经偷着招兵买马了。” 霍霆烈翻开文件夹:“是吗?” “我们的人一直盯着。” 办公室里宽敞干净,墙上悬挂着地图。霍霆烈勾唇笑了笑:“这么沉不住气。” “你做的很好。” 副官唐生从十五岁就跟着霍霆烈做起,现如今已经十年,一向忠心耿耿。听见霍霆烈的夸奖,他只是微微低头,立在一旁。 “请君入瓮,打蛇七寸。” 唐生面无表情:“头儿,听您的指示。” 霍霆烈起身,将军旗贴在地图西北方向。那双漆黑锐利的眼睛扫视地图,一副势在必得的从容姿态。 唐生并没有离开,只是欲言又止。 霍霆烈瞥他一眼:“还有事?” 唐生吞吞吐吐:“头儿,我听人说,您要结婚了?” 霍霆烈没有解释。 “可是,您明明知道,江家曾经是徐盛的旧谋,一向牵连不清,您要是娶了江家的女儿,会不会对计划有影响?” “没事。”霍霆烈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唐生立正行了个军礼:“是。” 刚出了门,唐生就被军机要处的一群女秘给围住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啊,霍少帅要结婚了?不行!” “你快说,唐生,是不是真的。” 其中一个女秘用极夸张的语气:“肯定不是真的,我听说那个江家的姑娘可封建可老土了,长的那样儿,怎么会是她?” 唐生被这股熏人的香水味搞的头疼,脚往外挤:“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做什么呢?该干嘛干嘛去。”林曼夹着文件走过来,斜了众人几眼:“走啊,愣着干什么?” 一群女人虽然不乐意也没办法,瘪着嘴走掉了。 林曼敲了敲门。 “进。” 霍霆烈没有抬头:“放这。” 林曼不由自主的出声:“表哥…” 霍霆烈眉心微不可查的皱了下,抬眸直视她。 林曼心里一惊:“少,少帅。这是您的文件。” 霍霆烈嗯了声:“知道了,你可以离开了。” 林曼出了门,倚着墙壁叹气。表哥这样冷硬的人,到底什么时候她才会有机会?就连多看他一眼,她都不敢。对于霍霆烈而言,难道她连个乡下来的土丫头都比不上么?心头传来一阵刺痛,林曼低头,不再去想。 江柔回了家,见过了父母,带着顶翠出门玩。 一主一仆坐在路边馄饨摊儿上,要了两碗馄饨。 馄饨皮薄肉大,在汤里撒了点葱花和醋,腾起白雾。 1920年的冬天,天色已暗,沪上天气湿冷,漫天雾蒙蒙的天气。 江柔身后一桌子,有两个老伯在聊天。 “看这样子,又要打仗了。” “怎么说?” “再过几个月,就是关昌锦六十大寿了。他金盆洗手,不再管这摊子烂事。你说他会把位置传给谁?” “霍霆烈,心狠手辣,虽然年轻,有自己的手段,已经做了少帅,呼声最高。另一边徐盛,是个中老手,你觉得他会服气?我看呀,还是憋着一场仗要打。” “说的没错。这年头,上边二的,就是搭擂台子的,下边的,就是我们这些看戏的。”两个老伯相视一笑,对饮小酒。 跑黄包车的小童经过,满头大汗继续拉客。 对于局势,江柔初步了解。顶翠正吃的开心,迷茫的问:“小姐,你怎么不吃?” 江柔笑了笑:“这就吃。” 吃了两碗馄饨,身上也有劲儿了。 这个年代,路上已经有汽车了。再高级的就是电车,沿着轨道走。路两边,是两侧高楼,一栋帖着百乐门的海报,一栋挂着影星“玉蝴蝶”的照片,华灯溢彩,好不漂亮。 拉黄包车的小哥跑过来:“小姐,去哪?” 江柔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不坐车。 她记得,原主家里是有几处商铺的,但是不懂经商,坐吃山空。 江柔沿着路走,问:“我们家里的那几处铺子,都在哪儿?” 顶翠拿着串糖葫芦:“在西南街,玉华门,还有三大号子各有一处,不过都是租给别人的,小姐您也知道,我们家不会做生意,一做就赔,所以租给别人了。” 江柔想,等结婚后,过几天安稳日子,她就要为自己做打算了,最好能开几间铺子,怎么着也得有条后路,必要时能全身而退。 至于霍霆烈,她不主动招惹,估计也没什么大问题。 这个年代,已经有了订婚一说。但是江家人不同意。江老爷以前做秀才的时候,就一直念叨,外国洋人传来的那一套不伦不类的东西根本都是胡言,有违旧法,老天爷会生气的。 所以,江家父母坚决不同意订婚,直接结婚,要求霍家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把女儿迎进门。 霍家,年纪最小的妹妹霍霆雲,穿着学生装,一脸义愤填膺:“他江家觉得自己是什么东西?就他们家也配?我大哥英名在外,那么多人排队等着,轮的到他们江家,还蹬鼻子上脸了。” 二哥霍霆烨安抚道:“别生气了。让父亲听见了,又该骂你了。” “他们一家老古板,老秀才,我想着都烦心,不知道父亲着了什么魔,非要定那个娃娃亲。”霍霆雲支着下巴:“二哥,你看见了没?那个女人的照片,好家伙,盘着头发,脸那么黄,一身大夹袄,丑死了,好像还是个大龅牙。” 霍霆烨正色:“雲儿,要有礼貌!谁告诉你要以貌取人的?” 霍霆雲在家里十分受宠。她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孩子,一向心直口快,在读女子学院。见霍霆烨生气了,她连忙站起来:“二哥,你别生气嘛,我这是随口说说的。只说给你听,不叫父亲母亲听见。” 霍霆烨:“父亲母亲自然有这么做的理由。大哥娶亲,你在这里唠叨个什么劲儿?大哥还没说话,你倒是埋怨上了。” “我就看那个女人不顺眼。自己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他们家那个老秀才我可是见过,满嘴之乎者也,烦都能烦死人,大清早就灭了!这样的人家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只是委屈了我大哥。” 霍霆雲哼了声:“我看着还是林曼姐姐好。留过洋,和大哥最合适。” 霍霆烨收了手里的书本。他是位大学物理教师,长相清秀做事周正。拍了拍妹妹的脑袋,霍霆烨起身:“以后得注意些。我要去上班了。” 霍霆雲闷闷的嗯了声:“我也要去上学了。这破事情,我才懒得管。” 管家笑眯眯的看着两个人:“二少爷,小姐,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路上小心些。” 霍霆雲笑着挥手:“赵伯再见。” 第38章 家里的佣人吗也对这件事情不满意,偷着摸着的说闲话。厨房里,李嫂一边烧豆角,一边说:“咱们大少爷娶亲,我这心里怎么这么堵的慌呢。” 吴妈笑:“你和我十五年前就来了这边,也算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的。那会儿大少爷才十岁,转眼间已经到了娶亲年纪,时光不复啊。” 李嫂是个钻牛角尖儿心眼细的人。她撇嘴:“大少爷在外面当官,最后却娶了个穷秀才的女儿,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吴妈连忙劝她:“别乱说。你可小心些。老爷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听说,几十年前,老爷是和那个秀才一齐考取功名的。” / 百楼,沪上最有名的一栋大饭店。香衣鬓影。一处包间,霍家,江家坐在一起议事。 大人们围坐了一圈。霍老爷两鬓花白,戴着顶元宝帽子,眼里泛着老泪:“就是那年,我记得清楚极了。玄帝十三年,我只身一人进京考取功名,住进了家客栈,谁知道钱袋子被偷了。那个夜晚,风雪交加,实在是冷极了。我住不了店,只能在外面守着,眼睛一黑,我在想,是不是快要死了?” “后来呀,我被江兄所救。” “江兄也是个穷苦人,带的钱不多。他一分银元掰成两半花,硬生生的把我给从死人堆里拉出来了。” “受人相救,滴水之恩。要是没有江兄,我也不会有今天。江兄,来,我们喝一杯。” 江老爷被说的感动至极,挥了挥手:“我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就那么被冻死?老天有眼,我们都考上了功名。这不是缘分是什么?两个孩子也有缘,结下了娃娃亲。” 说到这儿,江老爷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没什么心愿,就是我这个女儿,是我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托付给你们家,一定要对她好一些!” 霍老爷信誓旦旦:“江兄您放心。这点,绝对不会让柔儿受委屈。” 江柔在一边听的都快睡着了。包厢里点了炉子,挂着灯笼,暖洋洋的,熏的人昏昏欲睡。她本来就没睡好觉,正迷离,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清醒了些,挤出个微笑来。 摆着一桌子好菜,却只能看不能吃。 霍霆烈姿势标准挺直,他没穿军装,头发全都往后梳,一身西服,领结周正。不愧是在这场子里占几分天下的霍三爷,穿什么都掩盖不住那股军人气势。这段故事,他从小到大,听了不止一百遍,早就烂熟于心了,父亲有事没事就拿来说一次。 江柔偷偷打量他,在灯光下,那双眼睛,他长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潋滟着,眼尾稍长,可他并不多情,甚至有些冷漠寡淡。凡是与他作对,好像只有死路一条一个下场一般。察觉到了江柔的视线,霍霆烈敏锐的捕捉到了她。江柔一僵,朝他笑了笑,霍霆烈却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很冷。 她开始盯着面前的八宝鸭。不愧是名饭店,这鸭子做的真好,表皮金黄,外酥里嫩,除了隐隐的鸭肉香气,更多的是虾仁的清香,引人入胜,肚子早就叫唤起来。 霍老爷才说:“快,吃吧,柔儿要放开了吃,不要生分。” “谢谢伯父。” 几个大人开着玩笑:“现在叫伯父,以后就要改口咯!” 江柔一心都在吃食上。筷子一剥,香酥鸭肉金黄流油,沾上调料,裹在薄皮里,实在是鲜甜软糯。江柔心里称赞,感叹以前过的那是什么日子,这才是生活。 边角挂着翘边卷耳琉璃灯,烛火惺忪,霍霆烈并没有什么胃口,中途借故出门了。他站在廊前,幽幽穿堂风,只留了个宽厚背影。 楼下车水马龙,夜幕笼罩,四处是繁华的灯光。 没过多久,江柔找了个理由,也走出来。 霍霆烈看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低头点了根烟。火光擦亮的那一刻,侧脸棱角分明。 江柔自顾自的:“今个儿天真冷。” 没有什么热情的回应。 江柔想,还是得她先开口。 她仰起头,十分认真:“我知道,这婚约来说对你是负担,但你不要过于担心。我们可以签订协议,为期一年,一年之后好聚好散。既满足了父母的心愿,我们也有理由分开。” 霍霆烈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略微皱着眉,一想到她还有个情郎,难免是为了她的私心。半响后,他挑了挑眉梢:“要是离了婚,你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江柔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没关系。到时候我来开口向父母亲提议,你不用担心。一切由我来承担。” 霍霆烈思索片刻,点头同意。 他并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好人,如果她听话不闹事,可以给她点好处。若是她有另一种心思,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他从未对谁心慈手软过。 这时候,霍霆烈才直视她。 和照片上仿佛有些不同。当初父亲把照片给他,他并没有仔细看,随手放在一边,还是三妹一直在耳边唠叨,说这个叫江柔的姑娘又难看又古板,一点都配不上他。 霍霆烈并不沉迷女色。他的心不在此,也断然不会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借着柔和灯光,眼前的姑娘安静乖巧,很听话的样子。她长了一双圆乎乎的眼睛,瞳孔黑亮,鼻梁小巧,长的很白,身上是嫩绿色的夹袄,两条油光水亮的辫子。 不是很难看。 霍霆烈不着痕迹收回视线,指腹点了点烟,似乎是同意了江柔的提议。 原主是怎么做的来着?因为原主小时候受的是老式封建教育,所以脑子很木,第一次见面,就在霍霆烈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谈吐间不经意露出一点莫名其妙的自以为是,很让人反感。所以,他们的婚姻,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连最后原主被捕入狱,找霍霆烈求情,他铁石心肠,没有一丝心软。 江柔明白,这个男人是不能惹的。他资本让人身败名裂死不见尸,但不惹恼他,他也不会轻易使出来。 说完了话,江柔就回包间了。隐约听见了里面的谈话声,江父笑着:“年轻人就要多相处相处,才能培养感情嘛!” 江柔推开门,继续吃她的八宝鸭,越吃越满意,明天得让顶翠再买几只来。 / 回了江家,主屋里炕上点着一盏煤油灯,江夫人借着灯光,看给江柔的嫁妆单子。江柔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江柔的大哥江凛,早就娶亲,和父母分家了。长久养着的孩子只有江柔一个,所以江家很疼江柔,也不想让她丢人。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江家家底实在是太单薄了,和家大业大的霍家想比,根本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江夫人抹了抹眼角:“我的女儿,就这么嫁人了。也没什么好给你带的东西,娘这心里啊,难受。” 江柔依偎在母亲怀里,摇了摇头:“没关系的,娘,我会争气。” 她见识过的东西可不少,在这个时代里,还是有些本事的。江柔看着单子,有几间店铺,几十两银子,几亩田地,几套首饰。这和别人接亲嫁妆相比,不算是能拿的出手的,但是已经是江家最大的极限了。她的心里溢满了感动,原来这就是亲情的滋味,像是喝了糖水,甜滋滋的,舍不得放开。 江夫人安慰了江柔一阵,叮嘱她好好休息,准备不久之后的婚事。母女两个睡在榻子上,安稳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天蒙蒙亮,大哥江凛回了家,带着一起回来的还有大嫂李弥。 江柔知道,这两个人回家,并不是因为亲妹妹出嫁舍不得,而是因为嫁妆有些多,他们不满意。 原主那种性格,是根本没胆子和大哥计较的,就受了些委屈,把很大一部分嫁妆匀出来,留给了江凛。最后原主进了监狱,这位大哥连看都没看一眼,生活依旧有滋有味。 江柔冷哼一声。 江凛坐到客厅,先是打着客气:“妹妹,过几日你就要出嫁了,便不再是我江家的人了。” 江柔淡漠看他。 江凛看着这个妹妹,似乎有些不同,他咳嗽了声,自顾自说:“既然不是我江家的人,那些铺子是不是应该给大哥呢?” 大嫂李弥斜眼看江柔:“把房契交出来,给你大哥。” 江柔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水。 她知道这事什么行为。要是在现代,江柔实在是个“扶哥魔”,什么东西都不给自己留,更可怕的是,江凛还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江家父母陷入两难之地。 江柔抬起头:“大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江凛难以置信:“怎么?” “我即使嫁出去,也是江家的人。那些铺子,田地,是我应得的。大哥十年前娶妻与父母亲分家,从未尽过赡养义务,你有什么资格来要这些房契?” 江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姿态娇弱:“大哥,大嫂,你们走罢。” 李弥一看不对劲,这丫头一贯任人拿捏,怎么这样有主意了?她忙笑了笑,语气放软:“妹妹,你这是在说什么。这样不就生分了?那些地契…” 江柔抬头,一双眼睛潋滟有光,微微挑着唇角:“管家,来送客。大哥,若是你想要房契,只能去堂前告我,我们兄妹,衙门上见。” 老管事出来,朝这两个人弯腰朝门外伸手:“请。” 江夫人江老爷有苦难言。儿子自从娶亲分家后,的确从来没有往家中寄过钱,这些日子,他们一家过的艰苦,内里只有自己知晓。 江凛怒目圆睁:“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 第39章 最后这两个人被请出江家。 李弥气冲冲的走在前头,还不忘数落两句:“你那妹妹是怎么回事?好一个妹妹,说起话来这么厉害。” 江凛是个妻管严,软耳朵。他不知情:“这,我也不知道。她一向心软,最听我的话,谁知道现在胆子大了?” 李弥嘴一横:“我不管。那铺子你必须要回来!” 她心里想了想,一想到这可怜妹妹要嫁到霍家,觉得好受了点:“真会攀高枝。还想扑到霍家,也不看看她几斤几两重。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她难道不懂?多丢人啊满沪上都瞧着,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 待二人走后,江柔起身,跪在江家二老身前,正色道:“父亲,母亲,不论我出嫁与否,都是您二老的女儿。大哥不养你们,我养,也希望我出嫁后,父亲母亲不会与我生分。” 江老爷早已经心里不免难受,把江柔从地上扶起来:“我的好孩子,快起来,这些年,我没白疼你。你说的对,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即使你出了嫁,还是我江家的女儿。” 将嫁妆打点清楚后,又过了两个月,到了春天。玉华门北的桃杏花都绽开了,像云似的,一片一片。趁着还没结婚,江柔平日里一直同家人在一起。这是原主的心愿其一: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不再像前一世被人蒙蔽双眼。 江夫人这几天愈发疼爱江柔,这天晌午,她一边在鞋面儿上绣花,一边说:“今儿个你表妹玉儿要来咱们家吃饭,你一会儿收拾了东西,去女子大学接她。” 江柔笑着点头:“好。” 表妹沈玉,正是十七八岁,读女子学堂,只比江柔小一岁,姊妹二人感情很好。 回了屋子,江柔看着她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又老又土的款式,跟融化了雪水的泥土一个颜色似的,也不知道原主是怎么想的。她左看右看,没什么满意的衣服,就问顶翠:“现下这些女学生们,都穿什么衣服?” 顶翠想了想:“上面是件褂子,下面是裙子,她们穿皮鞋,布料是天蓝绸子的。” 江柔能想象出样子来。她选了件月芽白的夹褂,穿长裙,一双绣花鞋,去学校接表妹,也不能给她丢人。出门叫了辆黄包车,不一会儿就到了。 江柔没有手表,她能模糊的看着太阳位置估计现在是几点,学校还没下课。看大门的大爷看她是个文静秀气的小姑娘,又是来等人的,也就没有拦着,让她进学校里等。校园安静漂亮,种了许多花草,郁郁葱葱,几栋小楼立里面。江柔坐到了湖边的小亭子里。 有人在读诗:“她见得的,是银座旁的水银灯…纸做的月亮……” 怎么是个男的说话声音?这是女子大学,是没有男学生的。江柔看见了读诗的人,他穿着中山长袍,侧脸斯文秀气,胳膊旁边放着本厚厚的大学物理课本。 难不成是来等女朋友的? 江柔没多想,和她没关系。 男人转头看见了她,诧异了一声:“这位同学,你怎么不去上课?” 江柔笑了笑,答他:“我不是学校的学生,我是来等人的。” 男人哦了声,也不读诗了,安静坐在一边,低头翻开课本。 “你是物理专业的?”江柔看见了他手里的书。 “我是这所学校的物理教师。”霍霆烨微微笑着:“你懂物理?” “之前了解过。” “你现在不读书了?” “不读了。” 霍霆烨不由得打量她,这一眼就怔了怔,是个极秀气漂亮的姑娘,衣服不是新潮,但干干净净。他心里有些惋惜,这个年龄,正是读书的好时候啊。 江柔收回视线,并不打算深入交谈,过了没一会儿,下课铃响了,学生们都涌出来。 有两个手挽着手的女孩儿朝这里走过来。 “二哥!” “表姐!” 一个是霍霆雲,一个是沈玉,两个姑娘在学堂里是极要好的朋友。霍霆雲看向江柔:“二哥,你和玉儿的表姐认识?” 霍霆烨连忙摇头:“并不是,凑巧在一块儿等。” 江柔拉过沈玉的手,简单打了招呼,离开。 沈玉比江柔小两岁,是江柔姨娘的女儿,两个人从小玩到大,跟亲姐妹差不多。 “表姐,你以前不是说大学校园里乱七八糟,不过来吗,今天怎么来了!” “你姨娘叫我来接你,怎么,我来了你不高兴?” 沈玉乐呵呵的反驳:“不是,当然高兴。以前任凭我怎么叫你都不来,说有失体统。这是学堂,怎么会有失体统呢?大清都亡了多少年啦!” 江柔笑她:“你这个小妮子。” 霍霆烨看着江柔的背影,微微失神。 霍霆雲扯了扯他的袖子:“二哥!回家了,发什么呆?那个是沈玉的表姐吗?长的还挺好看的。” “不认识,先回家吧。” “行。今儿个估计大哥又不回来,一天天都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一回家,竟然发现霍霆烈在家里。他穿常服,和父亲在说话。 霍霆雲觉得奇怪:“母亲,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哥回家这么早。” 霍母脸上堆满了笑容,满意道:“你大哥呀,最近正忙结婚的事儿呢。” 霍霆雲不由得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 江柔,沈玉两姊妹回了江家。 接下来一个月,就是两家人准备婚礼。结婚是人生头等大事儿,尤其是霍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许多人都盯着,就想盯出个差错来。霍霆烈那身份,他一结婚,全沪上的名门闺秀有一半多失恋的,纷纷不服气的想要看看江柔的真容。 婚前半个月,江柔彻底出不了门了,有霍家雇请的婆子上门来照顾,每日教导一些规矩,晚上烧些牛奶,放进浴桶里让江柔泡澡,这样养出来的肌肤才光滑可破,粉嫩白皙。 原主是个老旧又古板的人,甚至偏激的人物霍家派来的婆子是对她的侮辱,所以并没有给婆子好脸色,导致婆子没有好好教导规矩,原主进了霍家之后有许多不懂,丢了人。 江柔很机灵。这两个教导婆子一来,她便叫顶翠取出来两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两个婆子一人一个。 “王妈,吴妈,我也没什么好拿出手的。这两个翡翠镯子,当做谢礼,谢谢您教我规矩。” 王妈吴妈相视一下,挥了挥手,装模作样的拒绝:“小姐,这怎么好意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你就收下吧。”江柔语气柔和:“是我的一片心意。” 翡翠镯子水头极好,价值不菲。 这下子,王妈和吴妈心里没什么芥蒂了,甚至觉得这位小姐真会做事,不像是那种养在深闺大院里没见识的丫头。再看她的容貌,底子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心里不禁满意起来,仔细认真的把该教导的规矩教给了她。 江府找来了沪上南边最好的女裁缝缝制嫁衣,那老裁缝做了一辈子衣服,专门来缝嫁衣,用的布料是极好的红水光锦,鸳鸯戏水盖头,掐腰收襟对裙,用的也是凤冠,凤尾有翡翠珠宝勾连,一走一声轻响。走起路来,随着身形晃动,好像夕阳烧红的晚霞全都照在了绸缎上。 出嫁那天,天气晴好,南边满街的百姓都来看热闹。 霍霆烈骑一匹汗血宝马,穿着中式礼服,走在前头。后面八个人抬着轿子,新娘子就坐在里头。旁边列队,吹唢呐的,扔彩头的,长长的嫁妆排了几街。 按理说,新娘子脚不能沾地,霍霆烈背着她进轿子里。临走前,江柔凤冠霞帔,伏到地上,对着江家二老扣首:“叩谢父母亲多年养育之恩。” 江父江母掩面,抹去泪水,挥了挥手:“走吧,走吧,嫁出去的女儿,要风风光光的。” 江柔由霍霆烈背着,进了刚烫了新漆的红轿子。 她盖着盖头,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只瞧见了他后脑勺的发茬儿,又黑又硬。 媒婆在轿子周围撒了钱,喊道:“吉时到,起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立即有小孩儿来捡钱,漫天红屑,鞭炮齐鸣,唢呐宣天,热闹的很。 轿子被人抬起,四个角上的鎏金坠子一晃一晃,盖子盖头的新娘就坐在轿子里,朦朦胧胧透过纱布能看见影子,一截颈子弧度微弱,是个纤细的姑娘。 二楼上开着窗户的两个妇道人家议论:“好大的排场。今天是那户人家结亲?” “你没听说?霍家,那边那个霍家。” “好家伙,怪不得这么阔气。你看那轿杆,都蹵了一层金漆呢。就是不知道新娘子长什么样。” 边上的人搭腔,压低了声:“你们不知道呢?江家的女儿,那个老秀才的女儿!” 几个女人听见这话,脸上纷纷变得五颜六色起来,都是撇着嘴角,带几分鄙夷,好像替霍霆烈不值得一样。那女人又笑了笑,说:“你想想,又没个相貌,性子又憋屈,这嫁进去了能好过吗?咱们就看着能硬撑几年吧。” 一路上轿子畅通无阻,过了租界,到了霍家府邸。 第40章 霍家府邸张灯结彩,早就预备着接新娘子。这还远没有结束。到了霍家后,按照现下里结婚的要求,两个人还要去教堂里举行婚礼,试一回西洋新奇的玩意儿。 这一点江柔是明白的。因为霍霆烈的官职原因,大多数同事都偏向在教堂参加婚礼。霍父霍母,江父江母,以及其他同事好友,都在教堂等着。 霍霆烈在一片起哄声中,背着江柔到了房间,刚一坐到床上,江柔也没等,就自己把盖头扯下来了。 她穿着霞帔婚衣,头上垂着的是凤冠,像是活生生变了个模样,杏眼柳眉,红唇饱满,鼻尖小巧,整个脸都是小的。因为穿的红色,整个人愈发白皙,像是粉红蚌肉里的珍珠。 江柔瞥他一眼,霍霆烈本就长相刚毅帅气,这么一看,他双眉墨黑,斜挑入鬓,倨傲矜贵,人中颇深。不过现在不是看这些的时候,她拎起佣人在一旁放着的婚纱,问:“愣着干嘛?宾客还在教堂等着呢!” 一句话,把霍霆烈唤回来。 他面无表情点了点头,两个人进了不同的换衣间。 飞快换好了裙子,江柔在镜台前坐下,摘下头上凤冠,将头发简单挽成发髻,戴上碎花与钻石制成的花环。觉得颈子后有些凉,江柔看向一旁早就换好衣服的霍霆烈,随意道:“你过来一下,帮我拉一下拉链。” 霍霆烈闻声,觉得有些无从下手。他拿木仓拿惯了,这给女人拉拉链的事,从来没有做过。江柔看了看四周,丫鬟都不在,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去了。她有些着急,便扭头催促了一声:“快点呀,来不及了。” 霍霆烈只好硬着头皮,给她拉上了后背的拉链。 颈子后侧的皮肤很白,有些扎眼,他别过眼没多看。 “我好了,走吧。”江柔挽住霍霆烈的手臂。 霍霆烈身上一僵,片刻又恢复自然。 江柔穿着拖地婚纱,进车后座,到了教堂门前。 两个人伴着音乐声,走在教堂中间的红毯上。 婚礼进行曲庄重悦耳,连江柔都被感动了。想了想,她活了这么些年还没举行过婚礼,不禁悲从中来,眼眶红红。 白胡子的洋人牧师拿着本书,看向霍霆烈:“霍先生,您是否愿意娶江小姐为妻?无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无论是她年轻靓丽还是年华老去……” 霍霆烈点头:“我愿意。” 牧师重复之前的话。” 江柔点头:“我愿意。” 两个人交换戒指,教堂里人鼓掌,两家父母情绪激动,哭作一团。 新娘子蒙着面纱,看不清真容。林曼恍惚着,看着英俊逼人的新郎。旁边坐着霍霆雲,也是一脸不高兴,见林曼变了脸色,忙安慰她:“林曼姐,你也不要太伤心。” 她知道林曼的心思。 林曼袖口下的手指攥紧,缓缓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从教堂回来,一路簇拥,旁边还坐着个跟冰山一样的男人。在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江柔觉得她快要被累瘫了。刚回到霍家,就又被丫鬟们围起来,重新换上凤冠霞帔,盖上红盖头。 这又是何必?反正都嫁过来了,这些换来换去的衣服不都是糊弄人的么? 但也她不好说些什么,乖乖等着摆弄。 霍家的宅子极大,气派又赫亮,院里摆了几十桌酒席,请了玉华门最好的几位厨子来掌勺。霍霆烈陪着众人喝酒,一个军官拍了拍他肩膀:“结了婚,就要收收心,以后家里也有份牵挂了。” “来,霍兄,敬你一杯。” 徐盛也在酒席,脸上富态,满面红光,面上是笑着的:“当初你刚入军校,还是个新兵蛋子,这么多年,我可是眼睁睁看着你长大的。” 霍霆烈举杯与他相碰:“自然忘不了。” 关昌锦早已归山,管不了年轻人的事。 徐盛一早看霍霆烈不顺眼。 这人,年轻,心眼多着,不能小觑。 霍霆烈脸上露出笑容。他端着酒杯,眸光一闪:“忘不了徐兄的点拨。” 两只银酒杯一碰,“叮”的一声,似乎较着劲儿。 外面一片热闹,江柔只能枯坐。 她盖着红盖头坐在床前,喜服精致漂亮,绣着细密的针脚。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脚步声。 喜婆高高兴兴:“新郎官进门,来,挑开新娘的红盖头。红红火火,步步高升……喝了交杯酒…” 霍霆烈一一照做。 盖头一挑开,里面的姑娘露出脸蛋来,红色的金色的发饰垂在眉心,杏眼樱肌,黑发如瀑。 霍霆烈把盖头随手放在小几上。他侧眸:“你们先出去。” 房里的佣人们偷笑着笑,讨了红包溜出门。 热闹的声音消失了,房间里变的一片冷清。 红烛在静静燃烧。 江柔转了转僵硬的脖子。 霍霆烈看着她。江柔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不信任,怀疑,像是冰山雪水,冷寂无声。 她站起身,和他商量:“我们分开睡。晚上我睡地上,你睡床吧。” 听她这句话,霍霆烈默了默。 她的语气清淡极了,没有一点委屈的意思,也丝毫不觉得新婚夜晚就这样度过很令人难过。 这样最好。不是很难缠。 霍霆烈表示同意。他脱了外套:“我睡地上。” “地上凉。”江柔也没多拦他,递过去了几条被褥:“多铺一层,免得冷。” 对方并没有接。 江柔自讨无趣,去了浴室洗漱。 新婚前三晚要在老宅里度过,等到第四天才能搬回别墅里。霍家老宅可是阔气,就单浴室净房,不知道比江家大了多少倍。 霍霆烈依旧保持冷静。他点了根烟,随手解开衬衫,目光冷清。 月亮悄悄从云层里露出半张脸来,绕过贴着囍字的窗杦照在地上。 窗外有些微弱的动静。 / 廊前的两个丫鬟很高兴,兴致勃勃的小声交头接耳:“今天大少爷给的那个红包里,足有一整块银元呢!响亮亮的。不知道可以买多少肉包。” 另一个打趣她:“光知道吃。诶,我没进新房,你进去了,那你看清大少奶奶长什么样了吗?” “看清楚了。”拿着荷包的小丫鬟宝贝似的把银元放在胸前口袋里:“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丑陋不堪,相反,还美的很呢!” “有多美?我见过最漂亮,最贵气的小姐是林曼小姐。咱们大少奶奶有林曼小姐那么漂亮么?” 那小丫头想了想,回她:“我看着比林曼小姐还要好看一些呢。大少奶奶穿着一声红嫁衣,坐在床沿上,皮肤像雪一样白,眼睛大大的,嘴巴和樱桃一样,红红的,小小的。脸也很小。诶呀,我没读过书,不会夸人,说不出来大少奶奶有多好看。等明天你看见大少奶奶就知道啦!” 小丫鬟想了片刻,忽然压低声音笑了:“反正我看见大少爷眼睛都移不开了。” “是吗?大少爷那样冷清的人,连他都移不开眼睛了?” “如果我是男人,我也喜欢。” 两个丫鬟讨论的热热闹闹,丝毫不察觉身后有人。 “咳咳。”霍夫人一本正经,咳嗽了声:“你们俩丫头好生厉害,背地里议论起主子来了。” 两个丫鬟一惊,立即跪在地上:“老夫人,我们错了!我们不是故意的。” 霍夫人佯装生气:“你们刚才说什么?大少爷眼睛都直了?” 丫鬟哆哆嗦嗦,不敢开口。 霍夫人脸上露出来点得意的笑容,心想这孩子,结婚之前那么坚持原则,还不是一见着人家姑娘就移不开眼睛了。霍夫人挥了挥手:“你们别说话,跟我来。” 两个丫鬟不明所以,如坠云雾。 刚刚老夫人还在生气,怎么不一会儿就有了笑意? 很快,两个丫鬟就知道老夫人要去做什么了。 老夫人竟然到了大少爷的新房门口,趴在那里听墙角! 要是叫大少爷知道了,指不定会有多生气。 霍夫人假装威胁,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主仆三人就那么一个脑袋摞着一个脑袋贴在窗户外边。 里面静悄悄的,时不时传来一阵水声。 霍夫人凝神静气,仔细听着。 年轻人可真不一样,刚开始就在水里。 江柔在浴室洗澡。说是浴室,其实是侧室里一处木桶,再由屏风围起。热气腾腾,水里泡满了花瓣,她累了一整天,整个人都舒展筋骨,舒服的靠着玉枕。 这时候的凤冠可是由纯金打造,戴在头上能把人给压死。江柔虽然只戴了片刻,却还是浑身僵硬,尤其是脖子一阵阵酸痛。原主是个弱不禁风的体质,身材好,却不是健康的体质,弱柳扶风像是花瓶。这小细脖子,一捏,咯吱咯吱响。 捏的力气大了,江柔不由得“诶呦”一声。 她开始拿着浴巾在水里揉拂皮肤。 霍夫人心满意足。她刚开始,听见了一声娇里娇气的呻.吟,想必是她那小可人儿儿媳妇发出来的。再后来,隐隐绰绰的水声,就听不清楚了。 霍夫人拍了拍两个小丫鬟,示意可以离开。 满园月光,藤蔓前长着的藤花静静的绽放。霍老夫人不禁眉开眼笑,这么一看,离她抱孙子也不远了。 第41章 江柔洗完澡后,房间里异常安静。 “我并不希望结婚后你和不清不楚的人产生牵扯。”霍霆烈目光平淡,直直望向她。 正在擦头发的江柔动作一顿。 他的视线冷冽,经过那面铜镜折射,和她正正对上。 江柔明白,他口中“不清不楚”的人是徐滨。 江柔放下浴巾,点了点头。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诚恳:“我明白。” 她穿着白色的睡衣,发尾还在滴水,眼神温和。 过于乖巧,有演出来的嫌疑。 霍霆烈不再看她。他直言道:“你那昔日旧人,是徐盛的旧谋。平时和他浓情蜜意的,怎么舍得随便嫁了别人?” 随便?他说的话好像她有多放浪似的。 江柔蹙眉:“不是随便。我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说成随便?还有,我和哪位旧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也不用总是担心。” 霍霆烈似乎并没有相信。江柔也没那个性子和他再说,擦干了头发后,裹进柔软的被褥里,背对着他:“我有些累了,你也自便吧。” 身后的声音冷沉:“最后一点,平时不要进我的书房。” “可以。”江柔回答。 霍霆烈手里动作微顿,她似乎很放心,心里一点防备都没有。胆子还挺大。一天下来,他也有些疲惫,简单洗漱后休息。 江柔并没有闭上眼睛,而且睁着眼,看着床幔里面的流苏。 原主在新婚夜晚,面对一个陌生男人,紧张不已,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忸怩不安,表现的并不讨喜。这霍府上下,没有一个人诚心待她。这也导致原主在心里埋下自卑,仇恨的种子。 江柔叹气,闭上眼睛。 天还未蒙蒙亮,身旁就有动静。霍霆烈早就不知去向,江柔也跟着爬起来,靠着床围打盹。陪嫁丫鬟顶翠进来给她梳妆,一脸别有深意的笑:“少奶奶。” 江柔坐在镜子前,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几点了?” 顶翠手脚麻利的从铜盆里拧出干净的手帕,递给江柔:“不到六点。” 这么早。 她梳上了妇人髻,低垂的发挽在耳后,别上几枚珍珠卡子。新妇拜谒父母,要穿石榴红的外袍,以示喜庆,有多子多福之意。 不到一刻钟,江柔整理妥当,推开门。 霍家的大少爷别院,算的别致典雅,花草临石,几个小丫鬟在扫落到地上的花瓣。 见了她,丫鬟们齐齐低下头:“大少奶奶。” “起来吧。”江柔走往正厅。 她脚步顿了顿:“可见过你家大少爷?” 丫鬟回:“少爷去后院晨省去了。说是若是瞧见您,就嘱托让少奶奶您先去后院找他。” “知道了。” 江柔走往后院,远远瞧见一个高大宽厚的背影。 她想张口喊他,却又犹豫了一下。 喊什么?难不成直接喊他的名字? “少爷。”江柔最后选择了个保守可靠的称呼,既不逾越,又遵循礼法。她露出来个清淡的笑容:“该去向父母亲请安了。” 霍霆烈有晨练的习惯。此时,微晨的阳光倾斜下来,笼罩在他的眉眼之上,平日里凌厉的视线也被柔化,显出几丝亲切感来。他身上的衬衣有些凌乱,却难以掩盖张扬,勃发的力量。江柔默默站着,不动声色的想,这个人,一定是极有实力,并非平辈,他连伪装都懒得,从那种毫不隐藏的带有野性的眼神中就能看出几分。 霍霆烈停下动作,拎着外套,面露些许不悦。 他伪装的很好,江柔却看出来了。 不悦什么?因为她起晚了?还是打扰了他晨练?不论哪个原因,江柔可不想惹事。她面上带笑,和霍霆烈一起走去正厅。 霍老夫人和霍老爷坐在主位。 江柔端着瓷杯,站在霍霆烈身旁,朝霍老爷微微低头:“父亲。请饮茶。” 霍老爷笑着接过茶杯,塞给她一个红包。 江柔拿着另一杯:“母亲,请饮茶。” 霍夫人脸上的笑容比窗外清晨的太阳还要灿烂几分,她接过来:“诶,好孩子。我的好姑娘。” 喝了茶,霍夫人叫随身丫鬟拿出来一方手帕。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霍夫人一寸一寸的展开,里面包着的是个镯子。 水头不是极好,却能看的出有些年头了。 霍夫人牵着江柔的手,把镯子给她戴进去。 她笑道:“这个镯子,是阿烈的奶奶传给我的。今天,我把镯子传给你。” “不许推脱。做了我的儿媳妇,就是我的亲闺女。以后,和阿烈好好过日子,早些让我抱上大胖孙子。我呀,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江柔低下头,应了一声,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 别人看起来像是害羞了。 霍霆烈也是这样觉得。 他侧眸看了她一眼。她穿着滚边儿的玫红色上衣,领子处有白绒绒的毛边,那张脸陷在白绒绒的滚边儿里,显得眼睛愈发大起来,黑漆漆湿漉漉的。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衣服做的小了,腰太细,身形些许丰满。 霍霆烈不经意移开目光。 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极其奇怪的滋味。 他娶妻了,旁边这人是他的妻子。 如果没那么多糟心事的话,他会和她相互陪伴,度过余生。 共度余生? 霍霆烈及时停止了这种荒唐想法。 霍老爷:“好了,都去吃饭吧。已经打点好了。” 霍霆烈有军务,简单用了些吃食,就去了军曙。 霍夫人拦他,没拦住。 她气急了:“这孩子,平时忙就忙吧,结婚第一天还这样,等他回来看我不说他。” 一顿饭下来,两个新婚夫妻并没有有几句交流。 霍夫人看着就着急。她那大儿子一向木头惯了,怎么娶了妻还不知道嘴甜点儿呢。她试探性的问江柔:“柔儿,阿烈对你可好?” 江柔点了点头:“挺好的。” 霍夫人尴尬笑了笑,也点头。 好什么啊,一顿饭都没说几句话,更何况私下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委屈她可怜的儿媳妇,跟了个冰块似的男人。 她得再对儿媳妇好一些。 想着,霍夫人就给江柔夹了只大鸡腿儿,放到她的碟子里:“柔儿,快,吃肉。” “谢谢娘。”江柔失笑。 霍霆烈一进军曙大门,迎来无数目光。李质勾住霍霆烈脖子,打趣:“你行啊你,结婚第一天就来上班?不怕冷落了家里的美娇娘?” 霍霆烈侧眸。 冷飕飕。 李质立即收回胳膊,自顾自:“你这人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起来呢?” 霍霆烈走到廊前。 李质实在是好奇:“怎么样?有什么感受?我要是你,一定连着请那么一个月的假,日日愉情,夜夜春宵啊。” 霍霆烈到了办公室,把门一关,李质吃了一鼻子灰。 “这人。没情调。” 林曼正好搂着叠文件经过,一副夸张模样:“你没见新娘子的模样呀?” 李质摇头:“没啊?你看清了?” 林曼嗤笑一声:“你想想啊,要是新娘子长的漂漂亮亮,少帅的脸能那么黑么?一定是不如意啊。” 说完,又扭着腰走了。 李质懵圈了。嗨,怪不得来这么早,原来是娶了个丑媳妇。他又转念一想,丑媳妇怎么了?性格好,能主持大局就够了。 又不禁替霍霆烈惋惜起来。 唉,堂堂少帅,却娶了个丑媳妇。 早饭过后,江柔陪着霍夫人在侧厅里说话。霍夫人越看她越满意,把现下家里的产业,人马,田地,都和江柔细细讲了一边。霍夫人:“阿烈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俩现在在城南别墅里住着,那里离大学学堂近。等过三天后你们回了别墅,就见到了。还有,孩子,以后的日子你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一定要告诉娘。” 江柔点了点头。 霍夫人拉着她的手,两个人起身,走出门外。 霍夫人把家里的下人们召集一处。 人不算太多,几个掌事婆子,十几个丫鬟,都恭顺的低着头。 霍夫人这时候才有了当家主母的气质:“来,见过你们的大少奶奶。若是以后,谁对大少奶奶不敬,就是对我不敬,知道么?” 下人们齐声道:“记住了。” 等傍晚回了房间,江柔坐在梳妆镜前看账单。 顶翠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烤炉子,一边嗑瓜子:“我的小姐啊,您看见了么?就霍家一个侧院,都比咱们家的正院大。好家伙,用的筷子都是凉凉滑滑的,摸起来和玉一样。还有那些丫鬟,吃穿用度的,一年得多大的开销!一个个的,我都不敢和她们搭话。” 江柔嗯嗯唔唔的敷衍她,继续看账单。 顶翠:“小姐,不,少奶奶。账单有什么好看的?您就陪我说说话吧。” 江柔看她一眼,柔声说:“不看账单,心里不清楚,那吃穿用度的开销从哪里来?就是从账单里。行了,我累了,你也回房间去吧。” 顶翠忙站起来:“我还没伺候您洗漱呢。” 江柔摇头:“没事的,我自己来。不用你了。” 到了晚上,霍霆烈并没有准时回来。 江柔也乐得自在。 她心里盘算着,得找个时间出去看看铺面,开什么店合适。 第42章 月芽从云彩里露出一个角儿,落下羞怯的影子。 时间已经很晚,墙上挂着的英伦钟表指向十一点。 副官唐生从办公桌上取走文件,犹豫不决。 霍霆烈看向他:“什么事?” 唐生:“不知道该不该说……您刚是新婚,这么晚回去,对嫂子是不是不太好?” 霍霆烈靠在椅背上,随手翻阅文件,并没有作答。 唐生颔首:“属下失言。” 等到霍霆烈处理完公事,已经接近十二点。 他架车回家。 在车上,窗外灯光明明灭灭照射进来。 看家里那人的性子,是个软顺听话的。 霍霆烈想起,前年有个属下结婚,婚后第二日因为新郎回家晚了,新娘子哭了一宿,还来总署大闹一场。 以她的性子,大闹一场是不可能的。 会不会因为丈夫的晚归,正在偷着哭? 偷着哭的话,是哄还是不哄呢? 汽车停在霍府门口。几个丫鬟来回迎:“大少爷。” 霍霆烈看了眼正厅,一片漆黑,想必父母亲已经睡了。 “你们…”霍霆烈语气一顿,“你们大少奶奶,可曾睡了?” 丫鬟们接过外套,恭顺回答:“已经歇下了。” 霍霆烈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因为江柔睡得正香。 她甚至搂着被角,鼾声细微,仔细看唇角边还有点点笑意。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丝毫没有被晚归的丈夫打扰心情。 她…… 倒是一个随遇而安的好性子。 霍霆烈盯了片刻,瞧见她唇色鲜艳如同樱桃饱满。 江柔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盯着她。视线让人头皮发麻。 因为第六感,她睁开眼睛。 和站着的高大男人视线相对。 原来那个“不一样的东西”是她的丈夫。 江柔迷茫的眨了眨眼,拥着被子坐起来。 霍霆烈没想到她会醒。 他站着,她坐着。 他率先移开视线,坐到榻子上喝茶。 江柔掩不住困意:“你回来了啊。” 那声“啊”,尾音甜蜜沙哑,拖着尾巴。 霍霆烈摩挲着茶杯沿壁,嗯了声。 江柔揉了揉眼睛:“不早了,回来了就好,洗一洗睡吧。” 说完,又拥着被子躺下。 江柔很奇怪。他回来了,无声无息的,像鬼一样。还盯着她看,难不成是盼着她伺候他洗脸刷牙呢?都什么年代了。 闭眼睡觉。 一杯茶还未饮完,她竟然已经入睡了。 霍霆烈心里有股奇异怪感。 带着那股轻微的怪异感,洗漱,进被窝。 这个晚上,睡不着的人成了霍霆烈。他睁着眼,一双鹰隼一样锐利而冷漠的眼睛盯着窗户。身下只一层薄薄的被褥,地板很硬,和床榻相比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在外地行军时,他不是没有吃过苦,可结了婚,怎么就沦落到睡地板来了? 月光撒进窗台,窗外不知什么鸟在夜鸣,一阵一阵。 烦躁。 第二天,江柔醒过来时,霍霆烈早就去了总署。 顶翠边给江柔梳头,边担忧道:“大少爷出门时,看他脸上表情不怎么好。少奶奶,昨夜里没发生什么吧?” 江柔想了想:“没有啊。” 发生什么了? 他心情不好,一定和她没关系。她都已经这样做小服低了。 江柔笃定:“他是军务太忙,加班熬夜,作息紊乱,所以脸色不好。得好好补一补。” 下午时,江柔出门,带着几个霍家的家丁去看铺面房产。 几处在街道里,是买粮米油面的,生意很好。 几处在住宅区,主营布料,生意就差了些。 家丁一并禀报:“大少奶奶,咱们家里还有米厂面厂,还有一家小型的造船厂,都在郊区码头那块儿。这是账本,以及各处的负责人。” 江柔简单翻阅账本,心里核对账目。 几个管事人互相看了几眼。 这新婚的大少奶奶,听说是个穷秀才的女儿,一看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家碧玉,没见过世面,拿账本看有什么用?只怕是看个热闹罢了。 在此之前,账目是让老夫人打理的。 江柔看了看,把账本放在桌上。 她朝众人柔和笑了笑:“我心里有了底儿,你们先下去忙吧。” 管事人恭顺:“是,少奶奶。” 出了门,人们心里放轻松了,看来这个少奶奶也只是应付应付,没事。几个身上有污点的更是放宽了心。偶尔贪几个小金鱼儿,也算不得什么,继续喝酒吃茶去了。 回去的路上,顶翠问:“少奶奶,您看出来什么些了吗?” “看出来了。” “那您怎么不说?” 江柔看向窗外:“还不到那个时候。” 顶翠不做声了。她发觉,小姐的性子真的变了许多。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娇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大小姐了。 霍霆烈是不管家业这回事的。霍夫人的意思是,逐渐把家业交给江柔打理。但她有所担忧,毕竟江柔年龄小,见过的不是那么多。江柔也明白霍夫人的心意,先认真学着。 三天后,两个人启程回别墅。 车窗外,霍夫人看了看冷若冰霜的儿子,又看了看乖巧漂亮的儿媳妇,心里是一万个不放心。她叮嘱江柔:“有什么事,就回来找娘,别让自己受委屈。知道吗?” 江柔笑:“知道了。” 霍霆烈命令司机开车。 江柔知道。回了别墅,事情不会变少。 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霍霆烈的妹妹,霍霆雲。 家里养着的娇小姐分两类,一类是留过洋,被新思想洗礼过,见过世面的。一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读《女戒》的。前者明里暗里的鄙夷后者,后者也暗搓搓的看不上前者。一个嫌没规矩,一个嫌太老旧。 原主和小姑子霍霆雲就是这么个关系。两个人互相敌对,等原主被捕入狱,霍霆雲高兴的恨不得挂几条鞭炮庆祝。 果然,江柔进了别墅门,在一众欢迎的笑脸中,一眼就瞧见霍霆雲坐在沙发上,表情不冷不热的。 赵管家弯了弯腰:“大少奶奶。我是这里的管家。您以后若是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就成。” 江柔点头:“好。” 霍霆烈把行李箱放在地上。他环视一周,霍霆烨还没下学,那个娇气不已的便宜妹妹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他脸一板:“霆雲,过来见过你大嫂。” 霍霆雲根本没看江柔。她慢条斯理放下了手里的瓜子,整理裙摆,大摇大摆到了江柔面前。她抬起眼,以一种掂量掂量对方几斤几两的视线,看向江柔。在看到她之前,霍霆雲脑补那张老照片上的女人,泛黄的脸,大龅牙,单眼皮矮鼻梁,鼻梁上还有几颗大痘痘。可她看见江柔时,她却怔了怔。 眼前的女人穿着鹅绒黄色的开衫,露出一寸白皙的脖颈。远山眉,樱桃唇,脸颊白里透粉。是漂亮健康娇气的,和照片上那种灰扑扑的样子,半点都不一样。 霍霆雲当即愣住了。这张脸有些眼熟,可是照片,照片上明明不是这个样子! 江柔等着她开口。 霍霆雲在神游里回过神来:“大嫂……大嫂。” 江柔这才朝她笑:“妹妹。” 她一笑,更不一样了。 有点像,像风里的花苞,绽放开来,柔柔软软的。 霍霆雲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柔道:“你是不是认识个叫江玉的同学?前几天我去接她,还见过你。” 霍霆雲一下想了起来,她原来是江玉的表姐!的确是见过面的。 霍霆雲本来想着,如果江柔像传说中那么古板守旧,她一定要冷嘲热讽她一顿。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大嫂好像很不一样。 霍霆烈一直没说话。 管家领着江柔到了卧室。二楼主卧,面积极大,鎏金的花纹与欧式家具,除了一处大圆床,还有沙发,摆件,留声机,窗台上摆着花草。临窗看,能看见楼下的喷泉。 江柔很满意。 她满意的是那个宽敞阔气的长沙发。都可以当床睡了。她也不用担心霍霆烈睡在地上是不是欠妥。 江柔心满意足的去楼下熟悉房间。一楼除了客厅,有两间房,一处是霍霆雲的,一处是霍霆烨的。三楼就是书房,办公处,会议室。 厨房在后院,丫鬟婆子也在后院。 晚上,江柔第一次同霍霆烈单独吃饭。 江柔:“你的弟弟妹妹呢?” 霍霆烈言简意赅:“雲儿和同学一起出门玩了,烨儿值班不回来。” 江柔点头。 霍霆烈吃饭时极有教养,动作斯文矜贵,一点声音都没有。 吃完了饭,江柔以为霍霆烈会去军署。 结果他没有。 江柔微诧异:“不用去工作么?” 霍霆烈看了她一眼。 她好像很希望他能走似的。 他摇头:“今天不用。” 江柔默了默:“嗯。” 掐着手指头算一算,这才是结婚第四天。 俩人过的波澜不兴,和结婚第四十年一样。换个角度想想,结婚四十年的都比这俩人亲热。 说实在话,江柔还是挺满意的。她起身:“我先上楼了。” 霍霆烈嗯了声。 她穿着舒适合体的衣裙,行为举止恪守礼份,像极了一位合格的贤内助。 第43章 江柔一上楼,诺大的饭厅里除了几个丫鬟,就没了别人。 好像和他娶妻之前没什么两样。 这样不是最好么?他心里想着,并且把那股奇怪的感觉挥之脑后。 霍霆烈用干净毛巾擦手,去了书房。 等他回房,江柔还没睡。 她坐在梳妆台前,一头乌发披在肩后,木梳一顺,发丝就听话的梳顺,动作一顿一顿,很快就梳好了头,黑发如同月光下的布绸。 那截雪颈露出来一点,又隐约到发后。 霍霆烈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竟然已经看了许久。他干咳一声,打开房门。 镜子前的女人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透过镜子望着他:“沙发给你铺好了。你去看看,用不用再加床被子。” 霍霆烈:“不用。” 他在房间里踱步,好像没找到自己应去的去处,徒劳的坐到书桌前,翻开一本书。 那女人在他的余光里,梳好了头,抹上护肤品,又拿着铜壶给阳台上的水浇花。她穿着睡裙,微弯了身,腰就被勾勒出来,让人怀疑一只手能不能拢住。 江柔做完了自己的事,才上床。 柔软的鹅绒被带着阳光暖融融的香味,引得人昏昏欲睡。 她临睡前,还不忘记向霍霆烈说晚安。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把法国蚕丝被裹成一个蚕蛹。 霍霆烈终于收回视线,手里的书本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了。 已经快要十点。 霍霆烈躺在沙发上。他个子高,身体坚硬结实,一个大沙发对比之下有些挤。 夜晚的寂静显得声音异常敏感,钟表一点一点的哒哒声,远处码头的船鸣声,叶子飒飒风声,都能听见。 霍霆烈一反往常的失眠了。 忽然,在一片寂静里,他敏锐的听见了门前的汽车声音,铁门被打开,管家迎接:“老夫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霍夫人压低声音:“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歇下了么?” 管家也压低声音:“睡下了。” 霍夫人嘀咕:“总觉得不对劲儿。” 脚步接近走廊。 霍霆烈在军中有训练,耳力异常敏感。 他动作迅捷把沙发上的棉被伪装自然,起身,没有开灯,跳上床去。 江柔被惊醒:“怎么了…” 霍霆烈扯开半张被子,把江柔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前,低声说:“我母亲要来了。” 江柔:“嗯…查岗?这么晚了…” 门被打开一条缝儿。 霍夫人的视线在房间里搜寻。她打开灯,给自己的查岗找借口:“你们两个怎么睡怎么早?” 霍霆烈满面寒霜:“母亲!” 江柔是真困。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娘。您怎么来了?” 说完就要撩开被子下床。 霍夫人一看,小两口正睡一个被窝,浓情蜜意的。她心里偷乐,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下来。我做了个梦,忽然梦见阿烈了,怕出事。这不,你们没事就好,接着睡吧。” 霍霆烈:“母亲,我说过,不要像这样随便进我的房间,这是最后一次。” 看着这个冰块儿子,霍夫人这才有点怂,立即表态:“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娘只是担心你,以后绝对不这样做。” 说完,一脸满足的掩上房门。 没事了。 江柔闭着眼睛。 她还枕着他的胸膛。 霍霆烈身体微微僵硬。他感觉到两处柔软,温暖的紧贴着他。鼻尖涌来一阵香味,清清淡淡。她闭着眼,睫毛的弧度卷翘,在眼睑处留下一层淡淡阴影。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瞧见白皙脖颈下的锁骨,以及… 江柔翻了个身,背对他,打了个哈欠:“你就睡在床上吧。” 霍霆烈听见这句话愣了愣。很像一句直白的邀请。 后来又听见她的声音:“以后要是再有这种情况就不用像做贼一样了。这床足够大,能睡三四个人。” 江柔完全没有多想。她搂着个抱枕横在两个人中间。“这个就是楚河,谁也不要越界。” 霍霆烈心情如同在坐过山车忽上忽下。 他点了点头,看着天花板。 不到片刻恢复成冷冰冰的样子。 耳畔传来细微的呼吸声,一下一下。 奇异的,他也伴着这细微的声音入睡了。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渡口上来了一匹新船,带着外国进来的料子。 管家随同江柔去了渡口。码头上,都是卸货的壮工,海风烈烈,海鸥在海平面上飞舞。 江柔戴着墨镜,脸颊雪白,清冷的一张脸。 底下几个管事的拿着单子,一一道:“少奶奶,这批货是西洋的绸布,一共百匹,是现下里西洋人里最流行的款式。” “后面这张船里也是。这货船也是咱们霍家的。您要不要去铺面上看看?” 江柔扬了扬下巴:“带路吧。” 到了铺面上,最繁华的一处在百货大楼对面,也是两层。一层专做女装,楼上是定制。西服洋布,一应俱全。时不时有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来采买。 楼上几位做工精致的老裁缝,经常研究些新式款项。 管事的压低声音:“少奶奶,咱家这铺子在洋人那边儿可是出了名的。这洋人的钱好赚,从不讲价。这铺子也赚的多。” “另几家就在后街。后街店里赚的就少了,专做旗袍,人少。” 后街的店位置偏僻,进了门,光线略微昏暗,五光华色的旗袍挂在墙上,泛着柔光。 绣娘们起身:“大少奶奶。” 江柔点头:“接着做吧。” “是。” 绣娘们的针线在画布上飞舞,绣出的图案栩栩,凤凰即将展翅欲飞。 每家店都雇着位管长,主谋经营采办,处理杂事。这家店的管长是个年轻男人,样貌清秀,穿一身长衫,名叫蒋别潇,很有经营的天赋。 蒋别潇为江柔介绍了店里经营的情况,拿出账本来请她过目。 江柔摘下墨镜。 柔和,带了点妩媚的样貌。 年轻的管长局促不安的移开目光,向她介绍店里的状况。 江柔环视四周:“铺面上需要改一改。” 蒋别潇和管事们面色凝了凝:“这…” 江柔浅笑:“现在还不用。你们安心做你们的工作。” 临傍晚,冬天晚上天黑很快,管家派来司机接江柔回家。寂静里,能听见维多利亚港湾轮船的汽鸣声音。 这个年代,还是和其他不一样的。 有能力者,会屹立不倒。没有能力的人,只会被瓜分蚕食。 / 霍家也有些年头了,本来在厨房帮佣的李妈王妈,在老宅做了不下十年,后又搬到了别墅里照料霍霆烈,在下人堆里;有几分威慑力。 两个老太太暗地里作起妖来。 李妈在厨房里准备晚上要用的餐具,朝门口看了眼,没人。这才放心开口:“你是没看见哟,大少爷的新娘子那股模样,走起路来,腰都快扭成水蛇了。就她这个样子,明里暗里的,大少爷以后还能好吃过么。” 王妈两个粗眉毛一皱:“本来以为是个丑媳妇,可现在谁知道会这样?古人说的好,娶妻当娶贤。你看她那样儿,能撑起大少奶奶的称呼么。还有她带的那个陪嫁丫鬟,一看就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李妈放了手里的帕子,在水里洗了洗手,看过去:“治一治?也杀杀那女人的威风。我俩在霍家府上多年,犯不着对一个外人那么低声下气的。” 傍晚,霍家宅子里乱糟糟一片。厨房管事的李妈一直随身携带的镯子不知道丢哪里去了。管家把一众下人召集起来,李妈哭哭啼啼:“我那镯子可是我婆婆临走前传给我的。以前一直在房里放着,从没丢过,可谁知道现在…” 管家正色:“你们有谁见过?” 丫鬟婆子都摇头。 李妈作势抹眼泪:“谁要是拿了,就偷偷告诉我,要不然在谁那里找找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顶翠。 嗑瓜子看戏的顶翠懵了,圆圆的眼睛一瞪:“你老是看着我干嘛?” 王妈这时候接茬:“嗨,你还别说,我前不久还看见顶翠这丫头往下人房里晃荡。” 李妈也不哭了:“你去那边干什么了?” 顶翠:“我没有!我从没去过别人的房间。” 王妈一叉腰:“给我搜。” 顶翠急了:“你们凭什么搜别人东西?” 李妈呵了声:“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搜。” 顶翠也不甘示弱:“你要是搜不出来,有你好受的。” 管家带着人去了,结果,真发现了李妈的镯子。 管家难以置信:“顶翠,这是怎么回事?” 顶翠愣愣道:“这……我不是…我没有拿!” 李妈王妈两个胖太太一边一个按着顶翠的肩膀,色厉道:“这可是人脏俱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看今天就应该送你去见官。真是什么主子带什么丫头,不闲丢人!” “什么主子丫鬟的?” 江柔的声音。 王妈李妈对视几眼。 江柔慢慢走过来,众人顺势开了个道儿。 顶翠急得掉眼泪:“少奶奶…” 江柔一笑,慢条斯理道:“什么事儿啊,这么热闹?” 原主在时,也搞过这么一次。因为原主性子木讷,不会辩驳,即使是被冤枉的,丫鬟也没被留住,送进大牢里受了官刑。不光是这样,家里的佣人们气态可就嚣张了,觉得这少奶奶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江柔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冷冷看向李妈:“你觉得,我带的陪嫁丫鬟偷了你的东西?” 在那两道锥子一般尖锐的视线下,李妈不由得被迫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色厉内荏:“是!” 江柔拿过布包里的镯子,指腹轻点,又笑:“你觉得,你这破镯子能值多少钱?犯得着被偷?一两碎银子,撑死了吧。” “可我的丫鬟,月俸就十两。她稀罕偷你这个镯子?你这是在瞧不起我么?” 众位丫鬟婆子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江柔坐到沙发上,端起杯茶水:“知情的,赶紧说出来,别到时候谁都不好看。” 李妈依旧梗着脖子:“就是这回事。” 王妈见大势已去,却出来指控:“大少奶奶!我知道!就是这姓李的老女人,要污蔑您的丫鬟,我全都看在眼里。” 李妈诧异:“你胡说!我…” 江柔站起身,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响亮清脆的一声,客厅里都听的清清楚楚。 李妈跌坐在地上,无言啜泣。 “明天,你就回老家吧。”江柔微微笑着,侧眸看向王妈:“还有你。” “以后呀,心里就别想这回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好好过不挺好的么?大家说是不是?” 见识过这位大少奶奶的威力,没人再敢存二心。 刚进门的男人,便瞧见了这一幕。 他脚步一顿,目光沉沉,打量着女人的脸颊。 真是明艳动人的一张脸,打人动作倒是流利,眼神里也是狠巴巴,很难和那个乖巧柔顺的女子联系起来。 第44章 佣人散开,江柔转身,一眼看见了门前的男人,当时就愣了愣。 打了他的人,不会怪她吧? 江柔笑脸相迎,殷勤的接过他的外套:“你回来了呀?” 霍霆烈又瞥了一眼。 变脸倒是很快,像唱戏法的。 此时,那位“唱戏法”的女人笑容更加甜美,就差替他端茶倒水了。 霍霆烈挑了挑眉:“刚刚在做什么?” 江柔拉开椅子,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柔声道:“没什么,只是处理了几个下人。” 她观察着他的神色,并没有发现什么不悦之情,心里松了口气。 江柔可不想刚开始过好日子就和这位雷霆脾气的军人吵架大闹个几天几夜的。她不做什么越界的举动,他也犯不着不挑刺。这样和和气气过日子最好,虽说只限于表面上。 吃饭前,江柔和他商量:“下午的时候,我去了几个铺子。母亲的意思是,有意让我接手过来。” 霍霆烈默许她继续说。 江柔的手指捏着那只银柄小勺,在咖啡杯里转了转,她放柔了声音:“我们两个的关系,和平常夫妻是不太一样的。我想着这些要来先问问你的意见。” 她视线诚恳,说话时有理有据,娓娓道来,听起来令人愉悦。连着那张漂亮脸蛋,也增色不少,她穿了一袭月白色的旗袍,身上曲线凹凸,柔软的如江边嫩柳,被风吹拂起细腰来,一晃一晃。 “不太一样”这四个字,好像加了着重音,一下子将霍霆烈拉了回来。 他松了胸膛前的几粒扣子,姿态放松,以一种平易近人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所以呢?” “这些都作为婚内财产,我是没有任何私心的。”江柔朝他笑了下。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毕竟她的私心可不小,都是为了以后做打算。 霍霆烈微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他道:“随你。” 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江柔用公筷给他夹菜:“你最喜欢吃嫩江的大闸蟹,下午我托管家从市场上带了些。这个季节螃蟹长的正好,用来吃蟹膏。” 霍霆烈微顿。 因为心里有了底,江柔没什么好担忧的,解释道:“是娘告诉我你喜欢吃的。” 霍霆烈只嗯了声。 临晚上休息,江柔拿着水壶浇花。浇完了花,霍霆烈从浴室出来。他生的一副好相貌,冷冽的眉眼总会不自觉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来。他发尾还在滴水,滴到那件黑色金边睡袍上,晕开。 出于“关切”,江柔问:“用不用帮你吹干头发?” 霍霆烈拿着毛巾的手停下动作,好像在思考这句话是不是对他说的。 他说好。 这会儿已经有了简易吹发机。江柔让他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她。在吹风机的“嗡嗡”声中,霍霆烈感受到一截柔若无骨的手指在他的发丝间梭巡轻按。烘干机传来的热气中,那股香气也是甜的,好闻的。难道她用的沐浴乳和他不一样?还是喷了香水? 江柔关了开关:“好了。” 镜子里的男人黑发半干,已经没有了肉眼可见的水滴。那双漆黑眸子,有了柔软的弧度,直直望着她。 江柔没看出来什么别的含义。她收起烘干机,放进收纳盒里:“明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显然他不知道。 江柔:“明天是我回门的日子。请你推掉一切杂物,和我一起回去。可以么?” 霍霆烈还没有思考,回答却先行一步出来:“可以。明天我的工作不多。” 说完后他心里又奇怪起来。明明应该先想一想再回答的。或者应该先拒绝她,看一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闻言,江柔放了心,把那张大床中间用抱枕给隔开,向他说了晚安。 关了一盏床头灯,屋里幽幽亮着。 夜风吹拂,窗台上的花苞滴着水珠。 霍霆烈的视线停留在梳妆镜前烘发机的盒子上。 / 第二天,江柔起了个大早。选衣服,梳妆,去厨房打点回门的礼物。 家里的江父江母不知道有多担心,生怕江柔在霍家受委屈。原主那一世过的多憋屈,江柔都要一一讨回来。 为了妥当,她选了一身酒红色丝绒绸缎旗袍,外面披着层白绒小氅。这颜色显白极了,既贵气又雅致,把整个腰身勾勒极细,戴一条珍珠项链,发髻盘起,耳坠明月珰,像极了个雍容华贵的少奶奶。 霍霆烈晨练回来,发现那人已经帮他把衣服都选好了。江柔使了个心眼儿,替他选了一条暗红色的领带。两个人站在一处,就像是穿着情侣装,很是登对。 江家,江夫人一大早上就派人去采买吃食,又把整个客厅细细洒扫一边,一边一角都不放过。按理说,新妇回门,大哥与大嫂应该也在。江凛和李弥却迟迟不来。 江老爷来回踱步:“这都几点了?凛儿怎么还不来?叫女婿看见了笑话。” 江凛正在马车上慢慢悠悠。李弥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挑开帘子:“什么时候到?” 江凛:“你着急?” 李弥:“我怎么会着急?我是着急去看看你那宝贝妹妹嫁到那么大家大业的霍家会如何,是真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还是骗我们玩儿呢?” 江凛叫车夫加快速度。一想到当日里那个便宜妹妹竟然拒绝把田地分给他,江凛叫一肚子气,想了想,妻子说的也对。又不免洋洋得意起来,在家里那么得意有什么用?还不是在人家家里面受气。 等到了江家,江老爷数落他一顿:“你是柔儿的大哥,怎么心中一点盘算都没有?来这么晚,不怕你妹妹和霍少帅笑话!” 江凛吊儿郎当,坐在椅子上吃茶。李弥也笑:“爹,您真是有意思,这不还没来么?着急个什么劲儿啊。” 江老爷气急,还想再说,门口传来汽车引擎声。 李弥一高兴:“来了诶。” 她大摇大摆走出门,去迎接她那出了嫁的妹妹,也迫不及待想看看她那小姑子过的怎么样。李弥穿的是她衣柜里最好的衣服,带着刺绣,一件怎么也得十两多碎银。她甚至开始幻想,江柔嫁过去,不受宠爱,吃糠咽菜,穿的衣服也拿不出手。就她那副性子,谁会真心实意喜欢她?莫不是眼瞎了。这会儿,她再装模作样的关怀几句,没准田地房契就到手了。 正想着,李弥看见了从门外走进来的江柔。 晨日轻薄的雾气里,她竟然身着艳装,每走一步,耳朵上的珍珠坠子摇晃轻响,身上披着白绒小氅,也随着步伐一晃一晃,明媚娇气。她挽着男子的胳膊,那男人长相深邃,五官分明,身形高大挺拔,这么一看,竟然像对神仙眷侣一般。李弥愣住,这怎么和之前的江柔半点都不一样!那少帅,不知道比自家男人好上多少。 李弥心里立即弥漫一股酸涩情绪。 江柔微笑:“爹,娘。” 霍霆烈也随她喊了声。 江老爷江夫人喜上眉梢:“唉,快进来,外面冷。” 江柔把手里拎着的礼物盒放到茶几上,坐下。 江夫人一直暗地里打量江柔的模样。见她容光焕发,没有丝毫疲惫之态,心里放心下来。女人的容貌,就是直白的生活写照。女儿依旧漂亮动人,也让她彻底放心下来,也愈发对霍霆烈这个女婿满意起来。 江柔喊了爹娘,没有喊大哥大嫂,更有直接忽视这两人的意思。 江凛性格懦弱,一向只会耍嘴皮子,在霍霆烈的低气压面前就说不出什么话了。倒是李弥,不甘示弱:“看起来妹妹在霍家过的日子挺滋润啊。嫂子我原本担心,妹妹你在霍家会被说闲话呢。” 江柔没有看她。她笑着:“娘,最近没什么事吧?” 江夫人脸上慈爱:“没什么。娘只是担心你。看见你了,娘身上的病也就好了。” 被这两个母女忽视了,李弥又看向霍霆烈。她从没接触过什么大人物,简直看着霍霆烈如同看着神仙似的。她深吸一口气:“妹夫你也不要嫌嫂子话多。我妹妹什么性子嫂子还是清楚的。话少,性子沉闷,有什么不敢说什么。到了霍家,还请霍少帅您多担待些。她一向是个懒骨头,怕是没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吧?” 江柔有些生气。 她没有表现出来。 李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谁过的不好她就生气,谁过的不好,她就开心。 她这话是说给霍霆烈听的,不是明摆着想让江家在霍霆烈面前丢人,抬不起头来? 江柔从没有见过这么蠢笨的人。 她刚想反驳,却听见霍霆烈的声音。 “我的妻子,我自己清楚。”霍霆烈慢条斯理道:“旁人就不用多挂念了。” 他言简意赅,意思简洁明了——我自己的媳妇我心里了解,轮不到外人来指指点点。 这话,从一向杀伐果断的霍少帅嘴里出来,有一点点维和感,威慑力却巨大。 此话一处,众人面色微变。 尤其是李弥,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霍霆烈竟然会为江柔说话。她原本以为霍霆烈会嫌弃厌恶江柔的。 说这话,是打她的脸,她只能受着。 倒是江柔,她是从来没有想过霍霆烈会站在她这边。这么被人护着,心里还有那么点感动。 第45章 大厅里静了片刻。 江夫人率先开口:“行了。霆烈和柔儿舟车劳顿,都累了。先休息休息,喝点茶水。” 江夫人把李弥叫到侧厅:“你给我过来。” 霍霆烈向着她说话,江柔还是挺意外的。毕竟根据她对他的了解,他可不会轻易偏向谁。 坦诚相待最好了。 晚上吃饭时,李弥虽说不甘心,但也不敢再霍霆烈面前多嘴。 一顿饭结束,一家人气氛愉快。 按礼来说,回门的姑娘与姑爷要在老丈人家宿一晚。江夫人早就为江柔收拾出来一处干净的客房,江柔拒绝不得。 最大的问题是,只有一床被子。 江柔总不能把真相告诉江夫人再拿一床被子出来。 江家的屋子都老旧,和霍家不能相比。木床由楠木而制,雕刻着花纹,床幔低垂狭窄,是最古老的那种床榻样式,像是清朝的格格睡的。 江柔对着这张床发愁。 和他挤一起睡?想都不敢想。 条件简陋,只能简单盥洗。霍霆烈已经回房间,正研究着书架上摆着写着“之乎者也”的泛黄书本。 江柔起身:“床铺好了,你先休息吧。我去和我娘说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男人的目光,淡淡看过来。 半响,才说了声好。 霍霆烈掀开被子。他是个大个子,睡在这小床上,只觉得憋屈,好像脚和头都能顶到围幔。 这是她家,当真是简陋极了。 江柔披上外套,出门。 屋里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里。 霍霆烈直挺挺睁着眼,看见床角上坠着的流苏轻轻晃动。 鼻尖是一股又松木和皂角组成的清淡香气。 霍霆烈微微失神,侧眸看了看,两只玉枕并排,挨得很近。 没有她的空间里,似乎过于安静了。 江柔点着一盏灯,去了江夫人的房里。 父亲去别院书房了,只有母亲一人在。 还是这间屋子,和她出嫁前没什么两样。 江夫人一看江柔进来,脑海里咯噔一声:“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没和霆烈吵架吧?” 江柔把灯放在门后,坐在矮榻上,摇了摇头:“没有。” 江夫人放下手里的绣面,借着灯光,细细打量女儿的面庞。 多么聪慧,漂亮的女儿啊。 可惜她江家家底不好,带的嫁妆都不足,也不知道女儿会不会被人看轻,在霍家受委屈。 思及此处,江夫人不禁酸涩难言,哑声道:“受了委屈,就告诉娘。” 江柔乖顺的趴在江夫人怀里,蹭了蹭下巴:“没有受委屈呢,娘。那边的人都对我很好。” 江夫人一下一下抚摸着江柔的发尾。 她从小就话少,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也不和大人说。长到现在,性子才开朗了些。江夫人爱怜道:“柔儿过的好了,娘也就过的好了。” 江柔闷闷的嗯了声。她试探道:“娘,今晚我和您一起睡,成么?” 江夫人顿了顿,回绝道:“哪里有这样的规矩?其余里哪一天都行,就单单新娘子回门这天不行。这天晚上,寓意着你们夫妻二人以后的生活,要时时刻刻在一处才打紧。” 江柔瘪了瘪唇。 江夫人又担心起来:“真没吵架?” 江柔摇了摇头:“真没有。不骗您。那再呆一会儿我就回去,您别多想。” 江柔心里难免酸涩。 江夫人对她太好,也对她的婚姻生活抱有很高的期望。 可是,这毕竟不是真的。 一年以后,若是她和霍霆烈离婚,江夫人肯定会受打击。在江家这种家庭背景下,不免有人指指点点。 到时候…江夫人定是要伤心一场的。 过了大概几刻钟,她提着灯笼,回了侧院客房。 估摸着时间,霍霆烈也应该睡下了,她不必担心两个人睡一张小床的尴尬局面。退一万步来讲,霍霆烈什么大美女没见过,也不用担心他会对她有什么想法。 江柔坐到廊前,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月亮柔和明亮,流淌到了地上,铺了层银霜,庭院变成了一只晃悠的小船。 冷风吹来,江柔惊觉眼角有了湿意。 见得世间百态多了,心思也就复杂了。那些爱也是真的,恨也是真的,面对月亮的时候,人心底那股最细微柔软的心思总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 霍霆烈迟迟未睡,因为没见江柔回来。 他的思维很简单,她回来了,他才能睡觉。总不能把女人丢在外面。 况且,霍霆烈根本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总是觉得少些什么东西。 实在是心里烦躁,起身。 他这样直接出去寻她,会不会不太好? 像是他有多着急一起睡觉似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霍霆烈披上外套,推开门。 竟然一眼看见了她。 她坐在芭蕉树前,月亮勾出一抹银边,洒在肩头。那双眼睛,莹莹的,似乎凝着散不去的愁意。 她竟然在哭。 一截纤细的脖颈低垂,弧度柔顺。 霍霆烈动作一顿,心里那股烦躁愈演愈烈,逐渐转变为一种轻飘飘的无力感。她为什么在哭? 是因为,他对她太冷漠了么? 想必是的。但凡新出嫁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希望和丈夫呵呵顺顺的过日子? 霍霆烈抿唇。 她和印象里不太一样。 他上前几步,把外套披在她的肩头。 江柔诧异,转过头来。 “怎么不进房?”霍霆烈声音平静。 江柔从没想过他会出来找她。 一阵寒风。她连忙起身,却忽略了坐的发麻的腿,动作一个趔趄。 霍霆烈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胳膊。 几缕柔软的带着香气的发丝,拂过他的下巴,痒痒的,连着心里似乎也泛痒了。 他低着头,勾起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走吧。” 江柔对霍霆烈有了新认识。 原来他也不是总是那么冷淡,一板一眼的。反而有时候会有人情味。 像昨天晚上,在江家,他合衣在椅子上坐了一晚,把床留给了江柔。 第二天,两个人回霍家后,关系就比之前好了一点。 计划里,今天是要去衣铺改铺面。江柔带着顶翠和几个小厮,下午时去了江边。 街上繁华,游客众多。 蒋别潇早就在店前门候着。 江柔拿出来一张图纸,叫众人看。 蒋别潇接过来看。图纸上,竟然把门口挖了个正方形的大洞,以玻璃代替,里面放置着几个奇怪形状的东西。 小厮不解:“少奶奶,这是什么?我们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铺面。” 江柔坐到书桌前。 她解释道:“我早年去过西欧游学。那里的铺面,都是这样。便于成品展示,吸引客人。这个的名字,叫做橱窗。” 江柔一本正经说瞎话。没人知道她是不是游过学。但她这么一说,令人信服,连蒋别潇也十分好奇。 江柔继续道:“橱窗里,几个做成和人体身形差不多的模特,每天更换新款衣物。这样,客人不用进店里,也能瞧见。” 蒋别潇惊讶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在沪上的店里,我的确没有见过。” 江柔点头:“这街上,走着的,大多数都是洋人,和一些官家的有钱太太。以后做衣服,把贵的,绣娘下了功夫的,最秀气漂亮的,都放在橱窗后面。这儿接几盏小灯,颜色调暗一些,能叫人直接看见。懂了吗?” 蒋别潇低头顿首:“少奶奶,小的懂了。即刻便可以做。您说的那些模型,我也可以叫认识的木匠做出来。” 江柔一笑:“那就交给你。” 她生的肌肤白皙,瞳仁秀气,说话时习惯性的抿唇,眼睫浓而翘。蒋别潇愣愣的转过头,比划着图纸的尺寸。 江柔就戴着宽帽檐,坐在太阳伞下,看着小厮工作,当监工。 顶翠觉得自己脑子转不过来,实在是忍不住,问:“小姐,您什么时候去西欧留学过了?” 江柔瞥她一眼:“我那是在杂志上看的,一个道理。” 顶翠还欲再问,江柔给她嘴里塞了块榛子糕:“好了,快吃东西吧。” 顶翠憨憨一笑。 到了傍晚,雏形已经出现,与江柔想的别无二致。 江柔走到一角,低着头,照着图纸把底下的墨线向下调了调,看向蒋别潇:“就这么办。” 两个人谁都没注意,彼此离得有些近。 / 李质和林曼在走廊聊天,一人拿着杯咖啡。 李质想了想:“等哪一天,还得去府上拜访少帅夫人。咱们这些人不去,也说不过去。” 林曼挑了挑眉:“好啊。” 李质眼睛往里瞅,鬼鬼祟祟的:“你有没有发现,今儿个少帅心情不赖?是不是结了婚的小日子过的不错?” 林曼白他一眼:“一点儿都没发现,还是老样子。一看就是婚姻不幸福。” “诶,姑奶奶你可小点声。” “我偏要说。”林曼扭着腰,端咖啡走到门口。“咱们什么时候去?我真想见见这位大少奶奶。” 霍霆烈合上文件,取钥匙出办公室。 当军人惯了,无论做什么事,总是板板正正,姿态刚毅。 司机恭顺问:“少帅,直接回府上么?” 霍霆烈闻言,道:“大少奶奶在府上么?” 司机回答:“少奶奶去街边铺面了。要不要去接她?” 霍霆烈默许。 他去接她回家,她也就不会觉得委屈,受冷落了吧。 到了街角,霍霆烈起身下车,嘱咐司机在此等候。 他一转眼,就看见街角江柔在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 离得…挺近。 她还笑着,看起来心情愉快。 霍霆烈眉头紧皱,眼睛一眯,目光黑漆。 司机一看,但凡少帅露出这副表情,那大事不妙,一定会有人遭殃。 司机捏了把汗,还没说话,霍霆烈已经大步朝少奶奶的方向走过去。 第46章 “这儿的铺面都挨着街,这就更好办了。你看,街里的人自这里经过,不都会打这边瞅一眼么?一看衣服漂亮,又有兴趣,就不由自主往店里来了。” 蒋别潇低头:“少奶奶说的是。” 经过几日的接触,蒋别潇对江柔有了新的看法。旁人说她是什么都不懂的深闺小姐,可她才不是。她是有见识的凤凰,并非深山里的鸟雀。蒋别潇一时心里敬佩,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思在里面。 他微失神,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少爷的声音。 “忙什么呢?” 蒋别潇心里一惊,头皮紧皱,那些细微的荡漾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江柔回头,诧异:“你怎么来啦?” 霍霆烈看着她,不紧不慢道:“来接你回府。” 他的视线,缓慢移到那张陌生男人脸上。 鹰隼般锐利,令人难以直视。 蒋别潇连忙弯腰:“大少爷。” 霍霆烈哦了声:“你是?” 蒋别潇答:“我是这里的管事,来帮着少奶奶打理铺面上琐碎的事物。” 霍霆烈似同警示,瞥他几眼,淡然收回视线,转身向江柔开口:“走吧。” 江柔跟在他身后。 他来接她回家,可是头一回。 说不准是顺路。 江柔说好,让顶翠和其他人先回去。 因为霍霆烈的叮嘱,司机早就不见踪影。 车里,两个人默不作声。 江柔揣摩的看着他,率先开口:“今天怎么下班早?是总署没事了么?” “是。” 他言简意赅。仔细看看,脸上面无表情,像是在生气。 江柔索性不说话了。或许他是嫌烦。 她不说话了之后,车上的气氛似乎更诡异了。 好在很快到了霍家公馆。 管家来接二人,说是二少爷和三小姐都回家来用晚饭。江柔见过霍霆烈的三妹霍霆雲,想必霍霆烨她也是见过的,正是那日去女子学院看见的男老师,是个好相处的。 霍霆烨已经没有了印象。 妹妹自从那日见过大嫂一面,总是神神叨叨的,一见他的面就奇怪:“二哥,你说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和照片上长的一点都不一样啊!而且,她竟然是江玉的表姐!就是那天你说不读书很可惜的那个女孩。她成了我们的大嫂,她就是那个穷秀才的女儿!” 霍霆烨险些被这一连串稀奇古怪的称呼给绕晕了。 他收起手里的书:“你不要总是说穷秀才什么的。大嫂心里听了未必会好受。一会儿大嫂回来,你要嘴甜些。不要总是给父亲母亲添麻烦。” 霍霆雲瘫在沙发上,搂着个抱枕回答:“知道了,二哥。我就知道和你说没用。你怎么这么死板啊,跟个木头似的。我这不是偷偷和你抱怨的嘛,父亲母亲怎么会知道?” 车停在公馆门口,霍霆烨,霍霆雲兄妹二人去迎接。 第一眼看见江柔,霍霆烨微愣,脑海里稀薄的印象涌出来。 他瞬间明白了妹妹的话。 她的确和照片一点都不同。 也是那日在学堂偶然遇见的女子。 一片暮色中,她气质干净柔和,站在大哥身旁并不突兀。 霍霆烨率先反应过来,走过去,叫了声大嫂。 这也算是两个人头一次正式见面。 江柔立即摆出一副慈祥大嫂的姿态来,微笑着:“二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 霍霆雲蹦蹦跳跳的过来,虽不情不愿,也开口叫了声:“大嫂。” “三妹。”江柔淡笑:“都回来了,就准备吃饭吧。管家,都准备妥当了么?” 赵伯回答:“已经妥当。” 霍霆烈被晾在身后。 一路上没说话,她也不知道问一问。就等着他先开口么? 胸膛里生着股闷气。霍霆烈没说话,直接去了盥洗室。 饭桌上,除了全程黑着脸的某个男人,其余人气氛相对愉快。尤其是霍霆雲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儿,说了许多有意思的话题。其实,她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只是脾气直,习惯直言直语了,才会和原主产生矛盾。原主的性子太过沉闷,开不起来玩笑,两个人的梁子才越结越大。 江柔一直静静听着,时不时笑几声。 霍霆雲敏锐的察觉到霍霆烈心情不爽。她问:“大哥,你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怪吓人的。” 霍霆烈:“没事。” 江柔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 她解释道:“许是工作繁忙,太累了。” 霍霆雲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在江柔的手上。 她拿着银质小勺,手指莹润白皙,纤细匀称,因为抹了暗红色的指甲油,更显得白了。 霍霆雲没想到她还会涂指甲油这种东西。 只是这颜色,很少见过。 霍霆雲不禁问:“大嫂,你的指甲颜色好漂亮呀!是什么牌子的?” 这一句,把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江柔手上。 一双很漂亮的手。骨节均匀的包裹在细腻的皮肉里,白皙粉嫩。手是人的第二张脸,这话不假。 霍霆烈转过视线。 江柔低头笑了笑:“这是我托人从意大利进货时捎回来的。还有几瓶,颜色很好。等吃完了饭,可以给你几瓶。” 霍霆雲扭捏了一会儿,索性朝江柔笑了笑:“谢谢大嫂。” 吃完了饭,霍霆雲跟着江柔去卧室拿指甲油。霍霆雲惊奇的发现,江柔不仅有指甲油,桌子上还摆着许多国外货。化妆品是女人打开话匣子的利器,霍霆雲瞬间对江柔改观了,谁说这个大嫂是个封建木头来着?她明明很新潮。 姑嫂二人在化妆镜前愉快的讨论起来。 涂完了指甲油,霍霆雲在江柔的书桌前晃了晃。上面不仅有图纸,还有些外国名著,笔译杂志。甚至还有几本天文物理。霍霆雲惊呆了:“大嫂,难道你还对物理有研究?” 江柔点头:“之前了解过一点,因为我喜欢天文。” 霍霆雲:“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呀!” 她转念一想,这次交流是两个人第一次用朋友的身份来交流,之前她的想法过于偏激狭隘了。霍霆雲歉意的吐了吐舌头,大嫂给她指甲油,她也得回报些什么,为了表示,就拉着江柔的手跑向阁楼:“大嫂,你还不知道吧!二哥方便研究,在阁楼上安了天文望远镜。我带你去看看。今天可是看星星的好天气。” 江柔挺意外的。 阁楼上,四周乱糟糟的堆满了书籍。放大镜,图纸。天窗前,安静的立着一柄半人高的天文望远镜。 霍霆雲调了调角度,把江柔扯过去:“大嫂,你看。” 镜头那边,是浩瀚的群星。 在夜空里,数亿年前的光辉柔和传递。 不是很清楚,但已经弥足珍贵了。 江柔深陷其中,喃喃道:“很漂亮。” 霍霆雲:“那大嫂你先看着,我去拿两杯咖啡来。” 江柔说好。 拿着咖啡回来的人却是霍霆烨。 霍霆烨先解释了一番:“雲儿那丫头说你在阁楼上。她又找不到大哥,只能托我把咖啡端上来。” 江柔没什么意见。 霍霆烨是个天文痴。他问:“大嫂也喜欢天文?有研究么?” 江柔回眸:“谈不上研究吧,只是喜欢而已。很漂亮。” “是,很漂亮。”霍霆烨仰头,看向低垂的夜幕:“谁也说不清楚已经多少年了。” “漂亮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星空却不是。”江柔放下咖啡,尝试调整了望远镜的倍数方向。 霍霆雲四处找霍霆烈,才发现他在书房闷着。她敲了敲门:“大哥,这么些天了,你觉得大嫂怎么样啊?” 霍霆烈万年不变的冷若冰霜,低头看报纸。 霍霆雲笑嘻嘻的:“大嫂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还挺喜欢她的。大哥你也要对她好一点哦。” 态度转变还挺快。 霍霆烈这才抬眼:“她在哪儿?” 霍霆雲指了指楼上:“正和二哥一起看星星呢。” 霆烨? 霍霆烈大步去了阁楼。 阁楼狭窄逼仄,两个成年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江柔甚至微弯着腰,身影绰约,旗袍很是合身,勾勒出身形。 霍霆烈喉头一滚,当即喊了声:“江柔。你出来。” 江柔不明所以,跟着他出来:“怎么了么?” 她脸小而尖,鼻尖雪白,眼里荡漾着水波。 走廊里没了人。 她好像总是在不经意的撩拨别人,自己却不知道。 霍霆烈看向窗外:“今天下午那个男人怎么回事?” 江柔摸不着头脑,回答:“不是说了么?是管事的,一起看图纸。” 霍霆烈冷冷一瞥:“看图纸要离那么近?” 他语气不悦。 顿了顿,霍霆烈又开口:“还有,你是大嫂,身份不太一样,要适当和男丁保持距离…像阁楼那种地方。” 江柔好像明白了。 她诧异的瞪圆了眼睛,心里不可思议:“你觉得我在勾引别人?在外面勾引管事的,在家里勾引你弟弟?” 霍霆烈定定看向她。 半响他才开口:“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江柔不想听:“你就是这个意思。可你,你明知道啊,不可能的事情。你怎么会这样想?” 她有些生气,湿濡的眼睛充满不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这值得你这样质问我么?那既然如此,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我看还不如现在就离婚吧。” 霍霆烈一怔:“你说什么?离婚?” 很好,她的确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 就连他自己也疑惑。 迫切的想知道答案,霍霆烈上前几步,对着那娇艳惹人采摘的樱桃唇畔,狠狠吻下去。 第47章 窗户开了半扇,有风吹拂进来。 男人因为身形高,就连吻她,也是低着颈子,一手按在她腰后,一手箍着她的后脑勺。指尖从发尾穿过,霍霆烈险些沉迷在她的味道里。 江柔的眼睛瞪的更圆。 事情的发展…好像超出了她的控制。 他的动作强势,不容分说,一如平时的行事作风。许是第一次不熟练,但也很快掌控全局。 江柔只能支支吾吾。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松开。 江柔看见他的唇下有可以的红痕。他气息微乱,她肯定也气喘吁吁不堪入目。 霍霆烈低头,看了她半响,才搂着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前,声音低了些:“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空气里有意乱情迷的味道。 江柔想说句话,又看见他的下巴压低下来。 她开始挣扎,被撩拨的难受,这具身体也不听话的软下来。 晚风吹拂窗帘,月光照在床上,勾勒出两个交/缠的躯体。 开始他找不到门路,后来倒是勇/猛,压着她的颈子亲吻。 倒是很快活。 风里带了花香,春天要来了。温度较前几日高了些,花苞都被催开,颤颤巍巍的露出几点嫩黄鲜艳的花蕊,被露水打湿,很快就要盛开。池塘里的金桂花含苞欲放,只等着天气在暖和一点。 海边的气息湿润,这座临海的不夜城永不会熄灭。 江柔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八点多了。身旁有个人搂着她睡,胳膊落在她腰间,手上似乎有层薄薄的茧,擦的皮肤发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时间摸不清状况。 身上的酸痛不时发出提醒——她和霍霆烈睡了。 她是挺爽的。开始有那么点不舒服,后来完全被愉悦取代,甚至勾着他的腰不松开,磨磨蹭蹭。 江柔回忆,原主有次也是这么回事。霍霆烈喝醉了酒,脑子不清楚,差点和原主发生亲密举动,差点没把姑娘吓破了胆儿,看着霍霆烈就像看仇人似的,就差拿着刀放在两个人中间了。 江柔只觉得头大。 男人终于醒了,还是搂着她,声音有了那么点慵懒的沙哑,问她:“再睡会儿么?” 江柔一低头,看见他结实强壮的蜜色胸膛前有几枚鲜红的抓痕,很是显眼。 他的样貌是格外出挑的,那双带着些浅蓝色深邃的眼睛,像是汪着一片海,时时刻刻能把人溺没,此时此刻,正定定的看着她。 想必若是在古代,霍霆烈会是整日无所事事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喝酒赏花,跑马点灯,旁的繁杂事情,一概与他无关。 江柔从一片乱七八糟里找到她可怜被□□的睡裙,推了推他的手:“快起吧,不早了。” “听你大嫂说,你平时喜欢睡懒觉。嫁过来这些天,怎么一次都没见你睡过?” 他嗓音懒懒,靠着枕头瞧她。 江柔穿衣服的手一顿。她没看他:“那是她在瞎说。我并不喜欢睡懒觉。” 霍霆烈“哦”了声,对于夜里发生的事情,既食髓知味,又有那么点意犹未尽。他也坐起来,从身后拉住她的手指头晃了晃,放低声音:“别生气,不离婚,行不行?” 江柔没反应过来,先是愣了愣。 她想起来,昨天晚上是一时生气,说要离婚。 他这模样,实在是出人意料。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和平时板脸训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江柔干巴巴:“本来就是气话。” 霍霆烈听了这句话,脸上难得有了笑影,又觉得她有趣,捏了捏她的脸,很快进盥洗室穿衣了。 江柔捏了捏酸痛的腰。 真是不会怜香惜玉。 等霍霆烈出来,就又一本正经,叫江柔给他整理领带。 江柔站在他身前。 他低眸,就能看见她垂着眼帘,指尖在领带间摆弄,唇瓣嫣红。 想亲。 霍霆烈咳了声:“今天你好好就在家里养着。身上…还疼不疼?” 江柔飞快的抬眼看了他一眼,把领结系好,按了一下:“好了。司机在楼下等。” 怪怪的。 霍霆烈走后,江柔进浴室洗澡。镜子布满水痕,她皮肤白,脖子里有几处暧昧红痕,很显眼。只能找高领旗袍穿了。 江柔闭了闭眼,把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抛之脑后。 楼下很是热闹。原是霍夫人来了,还带了大堆补品物件什么的,叫管家一一放置。她牵着江柔的手,笑眯眯的:“我看你身子弱,要多补补。开春的也要做几身,今儿个娘就带你去裁缝店里看看布面。” 江柔没有回绝。她也想去别的裁缝店里看一看现下里流行的款式大致都有些什么。 玉华门街上二楼,有一处裁缝店,开了许多年,光顾的太太们也多,霍太太是常客。 老板是个留胡子的胖老板,出来迎接,一作揖:“太太。” 他一看,霍夫人身后站着个年轻些的姑娘,生的明媚动人,身姿绰约蹁跹,穿着打扮都不俗,一看便知其身份。他立即补上一句:“想必这就是大少奶奶了,久仰您大名。” 霍太太高兴道:“有什么上好的布料样式,都拿出来叫我们娘俩瞧瞧。” 老板一乐:“好嘞。” 桌子上,堆满了苏锦,蜀绣,各种颜色样式都有。老板一一介绍:“您瞧瞧这,最新来的料子。摸起来,跟水面儿似的。前不久,赵太太林太太她们还结伴做了几套。我想着,怎么着也得给您留些。” 霍夫人眉头一抬:“你倒是个会办事的。” 她随手摸了摸,“这个,这个,这个。” 老板洗耳恭听:“都给您包起来?” 霍夫人白他一眼:“这几个不要,剩下的,全都量了尺寸,包起来送到府上。” 老板立即喜上眉头:“好嘞,太太,您坐。” 霍夫人在店里转了几圈:“行了,我没什么事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老板去了别处。 江柔默默听着。 霍夫人可真是阔气。 老太太一脸笑容,对着她:“柔儿喜欢什么样式的,尽管挑。我不清楚你们年轻些的太太都流行穿什么,这些还得你看着来。” 江柔顺从点了点头,看见货架上尽头的一匹枣红色金边苏绣。针脚细腻,花纹栩栩,使人惊叹。她刚要摸一摸料子,却被一只手抢先了。 那是只小姐的手。一看就是泡在蜜水里养着,不做什么粗活。 江柔微蹙眉,对上这只手的主人。 是林曼。 林曼也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 样貌倒是意外出挑,清纯可人。一看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乖小姐。 她慢慢收了手,夸张叫了声:“姨母,您也来看料子呀?想必这位就是柔儿妹妹吧。” 她没有叫“表嫂”,而是直接用称呼来代替。 江柔面无表情。 霍太太高兴道:“曼曼和你母亲一起来的?许久不见你,长的愈发出挑了。” “哪里呀,比不上姨母年轻时的分毫呢。”林曼撩了一把头发:“我母亲在楼下挑料子。” “我和你母亲去说说话。你和你表嫂待一会儿。”霍夫人下楼,不忘叮嘱江柔:“一会儿娘就回来了。” 江柔微笑:“好。” 林曼挑了挑眉,叫管事过来:“把这匹料子给我包起来,全都要了。” 管事的露出犹豫神色,看向江柔:“可是这…是这位少奶奶先看上的。” 林曼乍一眨眼,看着江柔:“表嫂,我很喜欢这料子呢。” 江柔坐到了窗边:“给她吧。” 管事的低下头:“是。” 林曼笑着,坐到江柔身旁,说话时拿着腔调:“结婚这么些天,也没到府上拜访,怪过意不去的。” “没事。” 两个人挨着窗户说话。 “我表哥性子冷淡,表嫂没吃苦吧?” 江柔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冷淡么?我没察觉出来。挺火热的,尤其是晚上。” 林曼没成想她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她的脸红了,又白了。 “你……” “时候也不早了。”江柔瞥了眼天色,“我就先回去了。你表哥特意嘱托我,叫我早点回去。男人嘛,在家里都是一个样子。那表妹,你好好看料子,我就先走了。” 林曼怔怔的看着她。 她,她……怎么能这么放的开? 江柔到了一楼,和霍夫人耳语几句,戴上绒线手套和帽子钻进车厢里。 林曼这姑娘心眼太多,可没少害心思单纯木讷的原主,江柔不想和她多牵扯。 到了家,已经是傍晚。江柔又去了趟自家铺面。 / 总署,气氛肃静。霍霆烈在文件上签上名字,递给副官。 副官收起来,连夜加急送到内平。 一天的工作结束。他这才有时间闲暇起来。靠着柔软的椅子放松片刻,灯光虚晃下来,乌黑睫羽勾勒出阴影。 留声机里的音乐缓慢而轻柔。 某些记忆,突然闯进脑海。 交缠急促的呼吸声,她浑身都是软的,很白,那处却是粉色,似同梅花娇嫩,香气迷人,勾的他魂不守舍。 然后让她背对着…… 今日起床时,瞧见她白皙的膝透着绯红,相必是被磨出来的。 霍霆烈喉头一紧。 他拎着外套,径直出了总署。回去路上,瞧见有人在买糖炒栗子,就买了几包。 女孩子都喜欢吃这种东西。 一路踩着油门到家,二楼卧室里却没人。空荡荡的,黢黑一片。 霍霆烈的眉头不着痕迹皱起。 第48章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一个姑娘家的。 霍霆烈把那袋糖炒栗子放在桌前,脱了外套,随手找了一本书。 书里的字不听话似的,有些看不下去。 霍霆烈吐出一口长气,凝神,把心里的躁动压下去。 / 江柔在铺面上看了看。差不多都已经弄好了,特意定制的透明玻璃,被下人擦的能照出人影,一眼望过去,都能瞧见。 蒋别潇特意定制了小灯泡,连上电线,可挂在橱窗后。 衣服先上了一批。是月白丝的湖绣,长短正好,轻柔的薄幔如同沙绸。被暖黄的灯光一照,更是仙雅。 寒冬已尽,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街上的行人也多了。 江柔静静的在门外观察。 经过了两个年轻女子,打扮新潮,烫着头发,各自挽着胳膊。其中一个紫衣服的看见这铺面,愣了愣:“呀,四姐,你看那件旗袍,好漂亮的呀。” 被称作四姐的女人也瞧见了,点头:“这铺面倒是新奇。” 两个女子正犹豫要不要进店看看。 江柔像是经过的路人一般,在玻璃橱窗前顿足,赞叹:“这衣服真漂亮。” 紫衣服立即看过来:“是吧?我觉着也是。这布料款式很新呢。” 江柔歪了歪下巴,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这衣服肯定衬你。” 紫衣服惊讶:“怎么说?” “白色显娇柔,你个子小,身材又好。穿着一定好看。要不去试试?” 那女子很心动,晃了晃着旁边女子的胳膊:“四姐,咱们进去看看吧,反正不吃亏。” 两个人进了店里。 伙计把衣服取下来,紫衣服女子去试衣间里试。 帘子一拉开,的确焕然一新。这湖绣面料柔软,像是一汪湖水,很衬人肤色。紫衣服女子像是年轻了两三岁。 她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欢,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满眼稀罕:“四姐,你说我穿着合不合适?” “挺合适的。” “那买么?” “只是……”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略一犹豫,声音低了些:“这长短不合适。而且不是我们常买的那家铺子。” 江柔一听,有些好奇,皱起眉头来问:“长短是什么意思?我看着这位小姐穿着十分漂亮。这不就是旗袍的正常款式么?” 紫衣女子面露愁色,打量江柔一眼,低头道:“我和四姐…是乐门的人。平时里,很少有铺子肯给我们定制衣服。定衣服的话,也得把旗袍边剪短几寸。不知道这家能不能做。” 乐门? 多的是舞女。客人喝酒时陪几杯,也当歌姬。 伙计面色一变,和江柔耳语:“少奶奶,平常家的裁缝店是不给她们这些人做衣服的。” 紫衣服女子已经准备把衣服换下来了。 江柔制止她:“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就穿着吧。把你想要的尺寸写下来,叫绣娘帮你改。” 那女子先是一喜,而后又怀疑道:“可是…我们这种身份…” 江柔一笑:“我是这里的老板。以后你们的衣服,都可以来这里买。你这种身份怎么了?只要你给钱,就是顾客。” 两个女子满脸诧异,相视不语。江柔叫裁缝出来,按照她要求的尺寸给写到纸上,明天就能取成衣。 这事儿,很快就在做衣服铺子里传开了。说是霍家有个少奶奶,不仅大着胆子把铺面改的乱七八糟,还敢把衣服卖给那些行当乱七八糟的女人,着实令人不齿。江柔听了这话觉得乐呵,人家歌女一没偷二没抢,用得着他们来瞧不上? 很快,铺子有了名气,月销量成倍翻滚。那些老板就又不言语了。 江柔没注意时间,回家有些晚。 说实话,她还没想到面对霍霆烈的最佳方法。 都说身体最诚实,男色当前,也是她没忍住。这么一来,两个人真不真假不假的,以后要是离婚就不好弄了。江柔从车厢里下来,掏出小镜子左照照右照照,是个漂亮的可人儿。总不至于最后被玩弄抛弃,自己身后还有后路。 江柔琢磨不透霍霆烈的心思。 到了家,卧室亮着灯,男人在书桌前看书。 顶翠接过江柔的包,放在桌上,给江柔倒了杯热水:“少奶奶,您回来的太晚了些。大少爷已经等了好久了。” 江柔朝卧室看了眼。 他怎么不去书房看? 顶翠去厨房给江柔煲汤。 江柔换了干净舒适的衣裙,问:“今天你回来的很早。” 霍霆烈抬眸,看她一眼,“嗯”了声,又低下头去看书。 江柔不再打扰他看书。卧室足够大,有两张书桌,离的很远。一张是霍霆烈的,一张属于江柔。摆着布料,图纸,尺子什么的精细小物件。江柔伏到桌前,研究新进的一批蕾丝料子。 江柔打开台灯,琢磨着,料子做成带蕾丝的盘扣也好看。 卧室里没了声音,静悄悄的。 这静谧让霍霆烈不适。平日里,她总是会说一些话活跃气氛,今天却异常沉默。 霍霆烈指腹擦过书页,抬眼看过去。 暖黄色的灯光柔和了她的面容,江柔侧身对着他,脸颊白里透粉,鼻梁的弧度精致,她正专心致志的看着手里的料子,时不时蹙下眉头,拿笔唰唰的在纸上涂涂画画。 霍霆烈咳嗽了声:“我书桌上的那本英文书,你看见过么?” “英文书?”江柔转过头来,笑了笑:“在书柜第二层。上一次管家收拾的。” “嗯。”霍霆烈作势起身,在书柜上搜寻,找了半响,并没有发现目标。他问:“是在书柜二层?” 江柔来帮他找:“没有么?”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本翠绿皮子的英文书。 江柔伸手拿过来递给他,心里诽谤,眼长的也不小,连这么大一本书都看不见?面上还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在这里。” “嗯。”霍霆烈接过书,垂眸看着她。 她好像很客气,端着一副有礼貌的架子,表现的算不上亲密。 可是明明… 江柔重新坐回了她的书桌前,得趁着时间早,赶紧把盘扣的样子设计出来。 不一会儿,男人又开口:“我的那只钢笔,怎么找不见了?” 江柔手里的铅笔一顿。 重新摆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就在你的书桌左边抽屉里呀。” “哦,看到了。” 霍霆烈不自在的看向她,又收回视线。 “你回来这么晚,一直在店里?” “是。铺面改了后,收益越来越好,等明天我把账单给你瞧瞧。” “不必了。”他拒绝。 他是娶了个媳妇,又不是娶了个管家。 江柔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心里所想,弄好了手里的东西后,就要去浴室洗澡。 “你…”霍霆烈叫住她。 他开口:“帮我做身衣服吧。” 江柔先愣了片刻,后很快反应过来。 可是他的衣服,不都是有专人定做的么? 看她犹豫,霍霆烈走向她:“你不会?” “会倒是会。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他想了想:“你看着来。” “行,那就把你的尺寸写到张纸上。” 霍霆烈挑了挑眉头,坐在她的书桌前,翘着二郎腿:“我不知道我的尺寸。你帮我量。” 要不是他说话时一本正经,江柔十分怀疑他是在变着法子的整她。 她答应:“行。” 霍霆烈站起来。 他身形很高,肌肉十分结实,尤其是胸肌腹肌,站起来,比江柔的小身板足足壮几个圈,他身上有没有力量,江柔可是深有体会。 动作火热急切,力气又大,能要人命。 江柔把像是脱缰野马的想法及时收回。她拿着软尺,先站在他背后,记下身高,腰围等数字。再绕到前面,伸出手,拿软尺勾住他的脖子。 这个动作,和系领结的动作别无二致。江柔尽量让自己放轻松。 她需要踮着脚尖,记上软尺上的数字。 淡淡的香气涌入鼻尖。 霍霆烈很配合。他低眸,看见她垂着眼帘,眼睫浓密微翘,皮肤又白又细像是剥了皮的鸡蛋,心里不禁欢喜起来,问:“你可有小名?” 江柔一板一眼的回:“没有。” 这回答甚是不解风情。 霍霆烈拥住她的细腰,低声道:“我别名…阿烈。以后,叫你柔儿,成么?” 江柔点了点头:“行。” 她公事公办,稍微从他的胳膊里出来,叫他站稳,好量尺寸。 霍霆烈喉头一滚,他哪里是想量尺寸?他分明是想…… 她表现的这么稀疏平常,好像一点都不害羞。 他心里就有些生气了。 他们两个已经成了夫妻,是实打实的那种,无需再端着什么架子。他也不需要再忍着。 想到这里,霍霆烈忽然涌出来一股按耐不住的沸腾来,几步捉住她的胳膊,把她背着手压在沙发上,严丝合缝的贴紧。 “诶……你先起来。还没有量好。” 这么一来,她就像是个犯人一样,被警官逮住,就差拿着手.铐拷上。 而且,她的臀被迫.翘.着,正好在他那个位置。 十分羞耻。 能清晰的感受到迟钝火热的一处。 她有些害羞,不舒服,就推了他一把,挣扎道:“别。一会儿顶翠还要来拿东西。” 霍霆烈目光沉沉,把她脸颊旁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声音一低:“等不了了。让她以后再来。” 附身就吸允住了那点殷红小舌。 后来声音又断断续续:“以后,我多些时间在家里陪你,嗯?阿柔……” 第49章 动作幅度大了些,糖炒栗子咕噜咕噜的从桌子上滚下去。 事实证明,男人放纵起来,远没有节制,尤其啊平日里禁欲过度的。霍霆烈随手关了灯,厮磨一会儿,又搂着那段柔若无骨的身体到了浴室。 江柔不知道沉浮了多少次,全身上下都不听使唤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动作才彻底结束。 完全是狂风骤雨…招架不住。 江柔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霍霆烈搂住她的肩,把她按在胸口。 江柔懒洋洋,也没说话。 她出了层薄汗,白皙的小脸儿透着层淡粉色,格外招人。 霍霆烈盯着她,指尖穿过那寸柔软的青丝,慢慢摩挲。 一想到另一点,眸色不由得暗下去。 江柔想翻个身,却动弹不得,只能作罢。 男人吃尽了兴味,放开她。 霍霆烈从来不搂着她睡觉。 江柔心里暗晒,滚到一边,搂着枕头睡过去。 黑暗里,两人各自无言。 江柔觉得,这人的脾气真是世间罕见。 他大多时候依旧冷漠寡淡。却每天晚上都给她带一兜糖炒栗子,回家的时间或早或晚。 最高兴的人当属霍夫人。看见儿子和儿媳相处多了些,她也开始不满足,时不时的催一催,天天盼望着大胖孙子。 “娘。”江柔宽慰霍夫人:“该有的总会来的,您不要着急。” 霍夫人笑:“不着急,不着急,我只是随口一说。”说这话,眼睛瞥着霍霆烈,哼了句:“男人总是心思大,不会想这些边边角角的事儿。还是柔儿贴心。” 当天晚上,霍霆烈把她逼到床脚,那张欧式大圆床的床脚都咯吱咯吱的。他起了坏心,一边动着,一边还说:“什么时候给我娘生个孙子?” 江柔咬唇不语。 实在是坏透了。 霍老爷六十大寿之前,江柔与霍霆烈新婚宴邀。地点就在霍公馆,请来的人都是霍霆烈的同事,上司。 江柔打扮妥帖,素色的旗袍勾人身形,似同玉石珍珠。她端的是大少奶奶的架子,一应的招呼女客男宾,处事样样妥帖,丝毫没有挑错的理由。 林曼拿着杯酒靠在桌前,满脸悻悻。 表哥结婚后,很少和她说话。虽说之前说的话也不多,可一天下来总会有那么三两句。 仰慕霍霆烈已久,她又怎么会甘心? 看着不远处谈笑风生男人的侧颜,林曼不禁目光痴痴。他是这么英俊帅气,说起话来谈吐有度,声音低沉悦耳。年纪轻轻,就已身居高位,怎么不吸引别人的目光?饶是片刻,就已经有几位小姐偷偷打量他。 林曼收回目光。 李质四处游荡,出现在林曼身后,啧啧道:“你这情报有误啊林曼。你不是说少帅夫人貌若无盐么?你瞧少帅夫人,哪里是貌若无盐?反而是个大美人。” 林曼攥紧酒杯,目光看向霍霆烈身旁的江柔。 她穿着鹅绒旗袍,身材凹凸有致,耳朵上坠着月华珍珠,颈子纤细修长,尤其是露在裙摆外的笔直双腿,更是惹人视线。林曼很不想承认,她和表哥站在一起,意外相配。 林曼幽怨的看了眼李质:“你觉得她漂亮?” 之前他听说了铺面上的事,李质十分欣赏江柔的行事作风,也为好兄弟觅得佳妻而高兴。他的话点到为止:“妄议他人不好,尤其是在别人府上。你小心说话。” 林曼呵了声:“你们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总会被漂亮女人蒙蔽!” “谁蒙蔽谁?”话音未落,窈窕的身影走过来,她的嗓音纤细软糯,带了点媚意。 林曼别开眼:“没什么。” 她心里不快,只盼望着快点结束,不再看这惹人厌烦的宴席,独自看向别处。 江柔收回视线,淡然道:“你与阿烈共事也有许久了吧?” 李质点了点头:“快十年了。” “那是挺长了。”江柔朝他抿唇一笑:“如有招待不周,请见谅呢。” 李质被这漂亮的笑容晃了晃,怔愣几秒,忙说:“没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林曼盯着江柔若有所思。 江柔细声道:“表妹,可有觉得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么?” 林曼却不回答,朝着江柔身后唤了声:“表哥!” 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惊喜。 她热切的拉住霍霆烈的手臂晃了晃:“表哥,我姨母说你后些日子去内平出差,你怎么不和我说呀?” 江柔略微诧异的扫视霍霆烈一眼。 他要去内平,没有告诉江柔。 霍霆烈避开林曼的胳膊,冷声道:“还没确定。” 林曼撇了撇嘴,一副楚楚动人之姿:“表哥,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去哪里都不和我说了。” 江柔盯着她的胳膊,好家伙,这一朵白莲花。她笑道:“你表哥是忙,没心思想别的。” 霍霆烈看她一眼,朝她伸手,夫妻二人去了厅外。他的声音略显冷静:“林曼还是小孩子心性,你也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江柔从鼻子里哼了声,“知道了。” 客厅里演奏着浪漫的音乐,灯光五光十色,众人开始跳舞。 霍霆烈朝着江柔伸出手,两人跳出第一曲。 她在灯下,那双朦胧的眼睛,背景都沦为陪衬。霍霆烈揽着她的细腰,脚步轻缓,随着舞步慢慢摇晃。 江柔敏锐的察觉到,霍霆烈似乎对她还有排斥之感。 为什么?她表现的不是那么令人反感,处处也没有需要改变的理由。江柔拿捏不准,霍霆烈否会选择站在她身后。在得到答案之前,不宜轻举妄动。 一曲舞毕,众人鼓掌,有人邀请江柔跳舞。 江柔脸上笑意盈盈,看向霍霆烈。 霍霆烈欣然点头:“去吧。” 独自走向二楼长廊。 副官唐生拿着一张枝条,低声耳语:“徐盛已经从内平回来了。我们的人发现,徐滨并没有从徐盛那里离开。” 霍霆烈低头,点了根烟,眸色深沉。 唐生向屋内看了看:“大少奶奶这些天和徐滨也并没有联系。” 霍霆烈抬眸,指尖捏着那张纸条,用打火机烧成灰烬。 火光熄灭。 霍霆烈冷声道:“继续盯着。” 唐生低头:“是。” 霍霆烈与徐盛一向不合,他在意的,是江柔曾经和徐盛的侄子徐滨牵扯不清。 在清楚两人关系之前,他不能轻易与江柔交心。他这么想着,目光看向屋内。 江柔正和别人说话,神情专注,侧脸姣好分明。 霍霆烈低头,将灰烬扔到垃圾桶里,走到屋里。 等人散了,江柔若有若无闻见了一股烟味。她若有所思,看向霍霆烈,和他商量:“父亲的六十大寿快到了,你觉得怎么办好?” 霍霆烈放柔了视线:“你看着来就好。” 她犹豫片刻,回他:“行。” 晚上,天阴沉沉的,开始下雨。 江柔沐浴出来,穿着轻纱薄红睡裙,腰身只有一掌,颦颦盈盈,坐到梳妆镜前抹上护肤品。 她往日里,从不会穿这样艳丽的颜色。 霍霆烈放了手里的书,直直望向她。 本来打算今晚去总署。 他有些犹豫。 江柔回眸,嗓音甜美细软:“能帮我把头发吹干么?” 她把烘发机递给他,微扬了扬眉,眼底潋滟一片。 霍霆烈的指腹搭在她的颈侧。 鼻尖一股幽香… 他端正神思,替她吹头。 吹着吹着,霍霆烈发觉江柔若有若无的磨蹭着。 他低头:“想了?” 江柔朝他笑了下:“想什么?” 那个小勾子勾啊勾。 霍霆烈眸色一暗,把她抵到梳妆镜前,附身就要吻下去。 江柔却一抬手,抵住他的胸膛,脸色变了变:“我不想。” 她不动声色盯着他:“我很讨厌你的表妹。” 霍霆烈意外挑了挑眉。 江柔灵巧的从他的胸膛下钻出来,把他按在椅子上,反客为主扬了扬下巴:“你说怎么办?嗯?” 第50章 霍霆烈反应不及,擦过她的肩头:“林曼?” 江柔耸了耸肩,笑:“你看不出来?人家看不上我呢。” 她收了笑容,面无表情起身回床上。 当天晚上,江柔又把抱枕放在了两个人中间。 霍霆烈不语,盯她半响:“别和小孩子一样。” 江柔幽幽白他一眼,扭头盖上薄背,留下了个背影。 这是生气了? 霍霆烈失笑。 她也会生气么。 翌日,江柔没有和霍霆烈说几句话,去了渡口。 等晚上,她还不理他。 霍霆烈觉得她有些过了。 刚想开口说一说,竟然发现她眼眶红红。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你也没真心想和我好好过下去。” 楚楚动人的一张脸,眼尾微红,惹人爱怜。 江柔冷冷睥睨他。 霍霆烈犹豫片刻。 他终于抵不住,声音叹息:“我把她掉到南坪那边。行了吧?” 江柔假装不经意擦了擦眼角,娇嗔:“你舍得?” 漂亮话他还是会说的。霍霆烈难以拒绝那张漂亮脸蛋,一本正经:“你是我妻子,自然是听你的。她与我没什么关系,怎么会舍不得?” 江柔脸上带了点笑容,依偎在他怀里:“那你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 是有一点。 霍霆烈想着。但不碍事,他喜欢为他吃醋的女人。江柔能为了他红眼眶,一定程度上打消了霍霆烈心里的怀疑。 江柔起身,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然后作势离开。 霍霆烈拉住她,一副还没有够的表情。 江柔扯着他的腰带,一笑,把人往浴室里带,有种祸国殃民狐狸精的意味。 霍霆烈愈发觉得她多变。明明脾气是温和的,在某种事情上胆子却极大,比方说现在,竟然在浴缸里…… … 江柔吃尽了兴味,朝他懒洋洋晃了晃眼神,柔声:“你先出去,我要再洗一洗。” 这懒洋洋的媚意愈发缠人。 霍霆烈不出去,反而圈住她:“还洗的不干净么?” 她皮肤白皙,还很细,不能按下印子,娇滴滴的,却软极。 江柔闻言,从水里起身,湿淋淋的发丝粘在脸上。她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老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霍霆烈被这声老公叫的心头一紧。 眼前的女人黑发红唇,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满是他的影子。 她垂眸:“明明我心悦你。” 有些失落之感。 霍霆烈的心思七上八下,最终被一股奇异的感觉所取代。 她定是爱他。 而他却有所怀疑。 这样来说对江柔不是很公平。 霍霆烈心里的疑虑被慢慢打消,温声道:“我也心悦你。” 江柔眼神略带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她离他很近:“可我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 霍霆烈心里一转。 他沉声:“我能相信你么?阿柔。” 江柔软趴趴的粘在他身上,下巴一点:“能。” 浴室里水声滴答滴答落下来。 “你和徐滨……” 江柔直起身:“原来你担心他呀。” “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江柔咬着下唇,无辜道:“你因为他而怀疑我?” 江柔知道,霍霆烈生性多疑。 第二天,她约徐滨见面。 渡口旁边的一家咖啡馆,两个人坐在窗边。 徐滨有些日子没见她,只见江柔出落的愈发动人起来,目光热切。他急切道:“柔儿,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江柔抬起眼泪看了他一眼:“你这不是见到我了么?” 徐滨的目光上上下下在江柔身上打量:“柔儿,你变漂亮了,也瘦了点。是不是姓霍的对你不好?” “对我不好你能怎么样?”江柔嗤笑:“难不成去找他替我出面?” 徐滨犹豫:“这…先不说这个方面。” 他热切的给江柔倒了一杯咖啡:“有没有见过他的机要文件?” “没有。”江柔不屑于看他,低头懒懒摆弄自己新做的指甲:“他不叫我进书房。” 徐滨面色一变,刚要说她不争气。可看见这张漂亮脸蛋,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变了变:“你……你要努力呀。我答应你,只要你拿到了文件,你就马上和姓霍的离婚,我娶你。” “真的呀。”江柔一笑:“你没骗我?” 徐滨点了点头,心猿意马想要摸一把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还没摸到,却被一支冰凉坚硬的东西抵在了后脑勺上。 徐滨霎时间出了层冷汗,浸湿长衫。 江柔站起身来,跑到男人身后,甜甜叫了声“老公”。 “要我的文件,问过我的意思了么?嗯?” 男人的声音一贯沉稳,不辩喜怒。 徐滨恨恨看向江柔:“你竟然……” 霍霆烈叫副官收网:“老实点,把人带下去。” 徐滨大喊:“等等!还有没有天理?你说逮人就逮人么……” 霍霆烈漫不经心:“在南城,我就是天理。想活命,就让徐盛来救你。” 徐滨的事情败露,似乎在总署开了个头。 大部分人倒戈霍霆烈。 结局无言已经注定。 都说霍帅的贤内助帮了他大忙。 霍霆雲下学回来,一直跟在江柔身后:“大嫂,我可是听说了你的事情。”她话音一转:“可我听说,那个徐滨是你的旧相识,你们两个人关系很好来着。” 她眨了眨眼:“大嫂,你不许生气。我还听说之前你为了徐滨,连大哥都不想嫁呢。吵嚷着要绝食。” 江柔放下手里的书:“那是我之前不懂事。你大哥还生气来着呢。” 霍霆雲笑眯眯:“我大哥那古怪性子,也为难大嫂你了。” 江柔浅笑:“你大哥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霍霆烈彻底对江柔改观起来。 他粘人的紧,这里也不许她去,那里也不许她去。一年之期过了后,霍霆烈绝口不提之前与江柔的离婚协议,还时常抱着她喃喃遇上她很幸运。 江柔回望着他:“我也是。” 一个平凡的午后,江柔百无聊赖,支着下巴看窗外。 霍霆烈做成之后便功成身退,多数时间都在家里。窗外阳光明媚,高大英俊的男人正蹲着身子,看向小团子,视线柔和。 小团子穿着小裙子,奶声奶气的伸出胳膊:“爸爸,抱抱。” 霍霆烈附身把小丫头抱到怀里,亲了亲脸颊。 小丫头大眼睛咕噜咕噜转,拿着洋娃娃朝窗户里指了指:“要,要妈妈。” 江柔拎着包:“宝宝要和爸爸一起玩,妈妈还要出门工作。” 霍霆烈瞥她一眼,没说话。 小丫头嘴巴一撇一撇:“妈妈,又出去。不和宝宝玩。” 江柔笑着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起身看向霍霆烈:“铺子上来了批新货,前几天处理的那一批人也不安生,我得去看看。你就带着宝儿回她奶奶家玩吧。” 霍霆烈亲了亲她的侧脸,酸里酸气的搂着小宝:“你瞧瞧你妈妈,都成百货大楼女老板了,天天不着家。” 江柔失笑:“今天我会早点回来。” 她踮起脚尖摸了摸他即将炸毛的脸颊:“乖啦,和宝宝一起等着我。” 霍霆烈黑着脸,勉强点了点头。 女人转身,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在阳光下似同丝绸一般。面容淡雅身姿纤细,生了孩子之后,她变得愈发有魅力,而他似乎也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霍霆烈逗弄小团子:“再叫妈妈给你生个小弟弟好不好?” 小丫头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摇头:“我要小妹妹。不要小弟弟。” 等到晚上,霍霆烈搂着她睡,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声音沉缓:“阿柔。” 江柔嗯了声,柔软的身体依偎在他怀里。 他的身体有了反应,手指头揪住她的衣服纽扣,就要解开。江柔把他的手挥开,白他一眼:“做什么?” 霍霆烈急不可耐,手指勾缠她的细腰,一个翻身:“你不知道?” 江柔正要给他回应,房间门开了。 小丫头搂着一知小熊,光着脚丫站在门口,眼睛大大的:“爸爸妈妈你们在打架吗?我也要来!” 江柔反应过来,一把推开霍霆烈,整了整衣服,朝小团子伸手:“来,过来妈妈这里。” 霍霆烈只能苦笑。 他们携手度过了平凡却不平凡的一生。 在浩瀚的历史长河前,人的一生似同蝼蚁。遇见两个相知相守的人是概率极小的事情。 系统终于出现,提示:“二零二号恭喜你完成任务。一,善待原主的家人。二,为原主寻觅一个好结局。” “下一个世界正在传输…一…二…你需要攻略的是:黑化疯掉的病娇魔君。” 二零二无奈:“什么叫疯掉?” “魔君幼时受到众人侮辱轻视,直接加剧了成年黑化。黑化后,毁天灭地,欺师弑父,甚至囚.禁原主,导致原主终悔一生。” “记忆传输,倒数三…二…一…” “等等,所以我要避免原主被囚.禁的悲惨结局是么?”二零二懒洋洋发问 “是的。”系统声音冷酷无情。记忆传输,这时候,原主觅得夫君。夫君要求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邠天椎刺进新任魔君的胸膛里。魔君对原主毫不设防,身死心灭,但魔君金身不死,再苏醒时,已经坠魔。 魔君的脸庞冷漠倨傲,神色冷漠,俯视着她,目光中尽是生杀予夺的主宰之色。 他痴痴的摩挲她的下巴,泛红的眼尾愈发潋滟迷离,忍受着胸口传来的一阵阵剧痛:“姐姐……为什么要离开我。” 作者:感谢在2020-04-2117:25:58~2020-04-2222:5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赵小琦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天色漆黑,几声惊雷炸起,天空撕了两半。 大雨倾盆,山脚下,一间草屋里。 女人正在生产,浑身被汗浸湿,虚弱的咬着手帕。 边上的婆子嫌弃道:“使劲儿,使不出来,人就死了。” 女人面色苍白,唇角哆嗦:“王妈…求求你…” “求我有什么用?自己不争气,凡人还敢来我们魔君府。早就和你说了,你以为飞上枝头的凤凰那么好当?一不留神就会被扯下来摔死。”婆子面露嫌弃:“最好把这个不人不鬼的小杂种给憋死!” 女人不说话了,绝望的闭上眼睛。 回想着她和魔君相识的一幕。 那会儿杏花湿雨,断桥青藓。她打着伞,自他身边走过。 哪里知道他是魔君? 不过以为是个年轻书生,就动了心。 大名鼎鼎的魔君啊,多会哄人。她一厢情愿飞蛾扑火,期盼着什么时候能嫁给他。后来,的确是嫁了,未曾想他竟然有十几房姨娘。好家伙,凡人,仙人,魔女,没一个不少。 魔君的面色有多英俊,魔君的心肠就有多黑。 年少的女子,大多数对情爱都有期盼,可后来受的伤害多了,也就死了心。她被玩腻,彻底不受宠爱,被流放这山脚下。肚子里有了个小娃娃,却从来得不到魔君的怜悯。 腹部一阵剧痛,痛的她五脏六腑都发颤。 窗外雷声又炸起,悔恨的泪水划过眼角。女人生下来了个小男娃。小男娃出生时,雨水瓢泼,天空染成暗红色,盘旋着一只巨大的黑龙。 婆子惊讶,把小娃娃抱起来随意擦了擦,是个哭声嘹亮的健康男孩。 女人看着他,笑了笑。 后闭上了眼睛。 婆子暗骂一声,看了看天色,真是个不吉利的东西。 雨夜匆匆,婆子搂着男娃去府上禀报。 魔君坐于屏风后,左右各一美人。 “什么事?” 婆子战战兢兢:“是山脚下那位,诞下了位男婴。君主您说……” 魔君起身,附身朝襁褓里的男婴看了眼。 “男婴?可惜我已经有几个儿子了。”魔君微笑着,似乎并不想知道女人的结局。他略略抬了抬指尖:“随便丢到个房里吧。我夜云院这么多屋子,一个男娃而已。” 婆子微附身:“是。君主。那,他的饮食起居…” 魔君眉眼一簇,冷声道:“这还用我教你么?” 婆子一惊,连滚带爬出了门。 小男娃在襁褓里丝毫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眨巴着圆滚滚的大眼睛。 婆子暗骂:“真是个晦气的,我也算是倒霉的,怎么就派去照顾你娘了?” 昨夜下了一场雨,天放晴后,天空如水洗过似的,一片碧蓝。蔓竹长势极快,在朱红色的院墙前探出头来。 六年后。香坊里新来的几个丫头聚在暖炉旁边整理香炭。一个胖丫头看了看四周,避开巡视婆子的视线,小声:“诶,你们听说没有?昨天晚上,死人了!” “真的?死的是谁?” “是彻院里住着的芸娘。被人杀的。你知道是被谁杀的吗?” “被谁?” “被十皇子!他才六岁,却心狠手辣,那个芸娘只不过说错了一句话,扯到了十皇子的痛处,不知道怎么惹恼了他,连一夜时间都没撑过!” 丫鬟们胆子小,倒吸一口凉气:“嘶…十皇子也太狠了。” “你们不知道吧?十皇子天生命格带煞,一向不得魔君欢心!见过他的人都说,他虽是孩童,却身高六丈,黥面獠牙,十分可怖!” 小丫鬟们吓得缩成一团。 最角落那个瘦瘦小小,穿萸粉色衣服,下巴尖尖的,是丫鬟里最漂亮的那一个,叫芙萝,一直沉默寡言。胖丫头戳了戳芙萝的胳膊:“你说,吓不吓人?” 芙萝抬眼:“妄自议论君主是非,难不成你不想活命了?” “这不是偷偷说的嘛。”胖丫头撇了撇嘴:“你怎么一点都不开窍!” 都是一群六七岁的小孩,有被父母贱卖上山的,也有无家可归的孤儿。聚在一起,很容易说开话。丫鬟们最喜欢和芙萝玩,因为她话少,做事却利落,不论什么都能帮着做。 这时,门被推开,管事长仙走进来。 说闲话的丫头立即不说话了。 一众丫鬟的簇拥下,她高贵的眼睛从跪在一起的丫鬟中扫视一圈,轻轻点了点芙萝的头顶:“就你了。” 芙萝不知情,俯下身:“阿姆…不知道什么事?” “派你伺候新主子。”管事长仙微笑道:“你不用怕,孩子。” 众人面面相觑,朝芙萝投过去怜悯的视线。 新主子,恐怕就是……耸人听闻的十皇子。 紫岑宫是魔君的宫殿,在紫云山上,有大大小小三百四十八间院子。雕梁画栋,雾气缭绕,不能一目而视。魔君执掌一方仙土,势力可与天宫匹敌,仙主惧怕魔君功高盖主,自然好好对待。魔君不屑于入尘世,日日逍遥,宫本充盈,连最低一级的管事长都着仙衣,拥青云,如同仙子一般。 芙萝这种丫鬟,是没有身份级别的,能吃口饭就不错了。 胖丫头一听,连忙抓住芙萝的胳膊,哀求道:“阿姆!我们年纪还小,伺候主子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请您……” 仙子的眼神变得锐利。她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小宦将胖丫头拖到一旁。 芙萝战战兢兢,自知躲不过。 命运待她一向如此。她身份低贱,是不配提出什么反驳的。 芙萝深深的叩首,声音里有难以察觉的颤抖:“是。” 管事长仙把她带到了十皇子的院中。 彻院,杂草丛生,院里种着棵石榴树,一只乌鸦停在上面,猩红的眼睛乱看。 “你不必害怕。”长仙低头,声音淡淡:“能伺候皇子,是你的福气。这院里只有你一个丫鬟。若是缺东少西的,只管来找我。” 芙萝深深低头:“是,阿姆。” 白光一闪而过,仙子们都消失了。 诺大荒芜的杂草中,只有芙萝一个孩童。 她攥紧手指,一步步朝大殿里走去。 十皇子会是他们说的那样可怖么? 大殿里空空荡荡,暗黄色的围幔随风漂浮。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能瞧见。 每走一步,芙萝的心脏便会剧烈跳动。 她怯怯的喊了声:“皇子…奴是新来伺候您的…” 没有人回应。 芙萝一步一步走向大殿里面。 她忽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音嘶吼沙哑,带着痛苦。 想必这就是皇子了。 听声音,是十分可怖的。 芙萝攥紧了胸前挂着的玉石坠子,深呼吸,努力保持平静,推开门。 一片昏暗中,皇子瑟缩在角落,痛苦的喘息着。 芙萝小声道:“皇子…” 两个人视线对上。 没有想象里那样可怖的人脸。 皇子约莫五六岁,因为身材瘦小,比一般的孩子要消瘦。他的脸颊白皙近乎透明,脖颈低垂,露在宽大衣摆外的手臂消瘦,干瘪似枯木。他整个人蜷缩着,如同一块易碎的绯玉。 他脸上都是汗珠,一滴一滴浸透衣衫,琉璃一般黑亮干净的眼眸里却毫无亮光,他看向她:“你是谁?滚…滚出去!” 芙萝站着不动。 皇子的脸色惨白,逐渐布上了层可怖的潮红,他呼吸愈发不自然,声音微弱:“信不信…我杀了你!” 第52章 话音刚落,皇子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芙萝静静的盯了一会儿,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皇子抱到了床上。 她自己也是个孩子,比皇子大不了两三岁。 芙萝惊讶的发现,皇子的身上,裸.露在衣领外的皮肤布满疤痕。整个人埋在柔软的被褥中,更显得脆弱易碎。 皇子的手上戴着翠镯,有“冼云卿”二字。 想必这就是他的名字了。 芙萝使自己镇静。她环视殿内,发现诺大的宫殿没有仙使,物件都是乱糟糟的,瓷瓶,书画碎了一地,蒙上灰尘。 芙萝从院中拿出拖把,开始打扫。 就这样,她开始照顾皇子。虽说得不到重视,也任劳任怨。 时间很快,芙萝是凡人,一生极短暂。照顾皇子的同时,她遇见了另一位公子。 是仙宫的一位药童。 芙萝交付了真心,未曾想到,那药童从没有重视过她。 药童教唆芙萝,将冰锥刺进十皇子的胸膛。 芙萝也是这么做的。 可谁也没有想到,十皇子竟然是不死之身。 他身碎魂裂,弑父夺位,血洗了紫岑宫。那日天色漆黑如墨,大雨倾盆,魔君亲自用刑,一刀一刀把药童剜心抛皮。 曾经轻视过他的,都跪在脚下求他,字字泣血,声泪俱下。 魔君皆未理会。据说那日,唯一没有杀的,就是宫婢芙萝。 血汇成了长河,淹没紫岑宫。 / 云卿睁开眼睛。 梦里,是乱糟糟的血潭,瘴气沉沉,一切都看不清楚。他的娘亲搂着他,掩面哭泣。再后来,所有人都围着他,一边扔石头,一边大喊着:“孽障!你就是个小杂种!” 就连贴身照顾的侍女,都能随意的侮辱,打骂。 云卿知晓自己与别人不同。他是父亲命格最煞的一个孩子,就因为这样,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连带着父亲也不喜欢。云卿永远忘不了父亲用那种像是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他。他才六岁,每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胸腔便会一阵阵剧痛,面容可怖,全身的胫骨都被剥落,有侍女撞见过雨夜的他,竟惊吓至死。 自此,云卿从不轻易与人说话。 痛死,也是他一个人受着。 云卿从床上坐起,浑身被汗水浸湿。 他缓缓看向殿里。 大殿中央,竟然立着个仙婢。 他刚刚发了病,她不怕他么? 芙萝的视线,就那么直直的望向他。 此时,她已经换了个底子了。 心里不禁想,再怎么样,还是个孩子啊。 云卿一脸抵触,咳嗽几声,视线冰凉:“你是谁?为何在我的殿中?” 芙萝微微俯身:“回殿下。奴是新派来的婢子,是来侍候殿下的。” 云卿虚弱的靠在床头,两只眼睛黑洞洞的,皮笑肉不笑:“你……你不怕么?” 芙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已经打来了一盆温水,拿着干净的毛巾打湿,要给云卿擦脸。 云卿脸上一僵,打翻木盆:“离我远些!” 水撒了一地。顺着地板的缝隙慢慢流淌。 他排斥的看着她,面露厌恶之色。 他这时候发现,她和之前派来的老嬷嬷不一样。她年纪不大,脸圆圆的,头上扎着两个小髻,鬓角毛绒绒的。 芙萝捡起木盆,叹气道:“你的身上都湿透了。难道不难受么?” 云卿低下头,一把推开她:“不用你管!” 芙萝被推的一个趔趄,也没有强求,把湿毛巾搭在了木盆边,又找了身干净的衣袍放在床边。 她福了福身:“殿下,那奴先出去了。您自己来吧。” 云卿扭头不再看她。 芙萝走出大殿,关上门。 她环视这脏乱的前院,挽起袖子开始打扫。 紫岑宫福泽溃盈,仙气缭绕。碧蓝如洗的天上漂浮着会飞的大妖,巨大的蝠鱼,仙鹤挥着翅膀飘来飘去。 仙鹤瞧见了芙萝,歪头打量几眼,瞧见这竟然是魔君第十个儿子的殿里。它“嘎嘎”开口:“小丫头,你可是第一个为十殿下打扫院子的人。你不怕?” 芙萝挡住炙热的阳光,摇了摇头。她一脸诚恳:“鹤仙,这院子太大了,我扫不过来,你能帮帮我吗?” 她仰着脑袋,眼里湿漉漉的,眼底纯净无比,才十岁的女孩儿,身形发条,像春日里出了芽尖的嫩柳。 仙鹤觉得血槽已空。她她她竟然卖萌。仙鹤的翅膀在七彩光团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它挥了挥胳膊,落下十几只小兔子。 小兔子吱吱交换,开始啃咬地上的杂草。 不一会儿,杂草就被咬完了。仙鹤再挥翅膀,院落里整齐的生长出奇花异果来。 芙萝高兴道:“鹤仙,多谢!来日请你吃酒!” 云卿觉得窗外嘈杂,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看着小婢子灿烂的笑容,阴鸷的皇子满脸落寞。 云卿收回视线,重新躺到床上,盯着窗咎慢慢漂浮的藤蔓。 十皇子的彻院不小,却荒无人烟,不像别的宫殿那么热闹。厨房里,灶台上都结了层蜘蛛网,食物大多腐烂发霉。 芙萝用了些力气,把厨房打扫干净。 她念了句简单的咒语,几个长着腿的小碳人跑出来,跳进柴火堆里,火便燃烧起来。 芙萝只会简单的咒语。 她身形不算太高,站在板凳上才够得着灶台。 芙萝做好了饭菜。 色泽金黄的炸鱼肉,包裹在浓郁香甜的酱汁里,底下铺着层香糯的白米饭。 芙萝端着食盒,挑着竿八宝琉璃灯,推开大殿的门。 云卿正看着窗外发呆。 芙萝发现,云卿生的是极好的,侧脸分明,跟个毫无瑕疵的玉人一般,周身萦绕这股淡淡冷清的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 虽然是个孩童,却一点不见孩童的天真。 芙萝笑着:“殿下,来用晚饭吧。” 云卿站着没动。 芙萝便拿着食盒,摆到桌上,福身。 大殿里霎时间被热气腾腾的烟火味道充盈。 云卿回眸,冷冷道:“本殿不想吃。” 芙萝并没有强求,只是把食盒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大殿雕梁画栋,金色的纬竿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白色丝幔飞舞。 那股香气却异常勾人。 云卿从没有吃过别人做的热饭。 他眼眶微红。他不稀罕。 他用力把食盒扔到地上。 里面的饭粒咕噜咕噜撒了一地。 云卿的脸庞绽开一捧诡异的笑容。这样,那婢子就不会眼巴巴的凑上来自讨苦吃惹人厌恶了。 他捂住心口,缓了缓心神,一头栽倒在榻子上。 谁知那人什么都没问,又盛了一份来。 云卿气的发抖。 那饭好香啊,丝丝缕缕的香气涌入他的鼻尖。 云卿莫名想起了他的娘亲。 他没有力气了。 他笑了笑,想着饿死也行,不会留在世上徒留厌烦。 虚晃的视线里聚焦了一团人影,模糊着。 她声音却温柔,先是摸了摸他的脸蛋,后又细声细语的拿着勺子喂他食物。 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别人从来不会怜悯他的。 鬼使神差,他张开了嘴,艳丽靡色的唇瓣发白,微微颤抖着。 他嘟囔了声什么,吃完后,沉沉睡去。 芙萝刚要起身,却被他抓住手指。 一滴热泪自云卿的眼角滚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绽放开一朵小花。他开口,声音易碎:“娘亲……别留下我一个人…” 第53章 然而脆弱只是暂时。云卿很快清醒过来。静静的,毫无情感的看着她。 他咳嗽一声,用力挥开她的手,脸转向床榻里面,不再对着她。 他还是小孩心性,甚至威胁道:“不要以为本殿吃了你的饭就承认了你!” 芙萝老实的收了盒子。 她点了点头,视线认真而温柔:“好。殿下说什么,奴就做什么。” 云卿毫无生机的玻璃珠子般的眼睛一晃:“你可以走了。” “是。” 芙萝拎着食盒,从大殿里退出去。 诺大的彻院,晚上只有两个小孩子,气氛冷清肃然,悲怆凄清。芙萝住在偏院,是个小巧精致的厢房。 第二日,芙萝还是像往常一样,替他做饭洒扫,悉心伺候。 云卿却不领情。 他固执的认为,芙萝对他好,一定是有所企图。不需多时,只要她露出真面目,便会离开。 因此,他总是收敛眉目,故意忽略。 花朝节到了,仙子们身着彩衫,架着仙鹤,四处游玩赏乐。觥筹交错之间,紫岑宫殿的仙气更浓了。 彻院一如既往,依旧冷冷清清。 芙萝坐在矮榻子上绣花,时不时看云卿一眼。她微笑着:“殿下想要出门瞧瞧么?” 云卿手里攥着一本书。他衣袍宽大,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此时此刻毫无光彩。 芙萝想要劝一劝,忽听见大殿外一阵喧哗。 “小杂种,没脸皮,是个怪物发脾气。没人理,没娘亲,看你以后怎娶妻!” “小杂种!” “小废物……” 大门被石头砸的“啪啪”响。 芙萝把花架子扔在一旁,推开殿门。只见几个孩童模样的皇子骑着仙鹤,对着彻院大门扔石头。 芙萝气从中来,叉着腰:“你们干什么?!” 高高壮壮的皇子做鬼脸:“你算那根葱?” 一群小混蛋咯咯笑起来。 芙萝随手捡了块石头,扔向仙鹤:“都滚!都给我滚!信不信我去告诉你们父亲!看魔君怎么收拾你!” 大皇子挑了挑眉头:“哇,快看,十弟院子里来了个女娃娃,还帮着他说话!你们说,她不会也是怪物吧!” 几个小孩做着鬼脸。 云卿站出来。 他立在高高的玉阶上,白衣胜雪,乌黑青发垂在身后。他淡漠的抬起眼帘,指尖捻了几个咒语,忽然天色大变,乌云如墨,顷刻聚集。 皇子们咋呼:“快跑!小魔头出来了!” 仙鹤受到惊吓,变得不受控制,拍打着翅膀。 芙萝仰头瞧着他。 仙鹤飞走了,天气放晴。 云卿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看她一眼,转身进了殿里。 那道小小的身影,似乎即将要被压弯了脊背。 芙萝跟着他进了殿。 好像得到了云卿的某种认可,芙萝不再被排斥,云卿也不会再赶她。 毕竟……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为他说话的人。 云卿固执的用了神力,想把那些奇怪的人都赶走。 他内力受损,不须多时开始发热。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满是痛苦,他揪紧了锦被,发丝被汗水浸湿粘在脸上。 芙萝低着头,难过极了。 为他而难过。 她一直陪在他身旁,打了清水,一寸一寸的擦拭他的脸颊。 全身都被浸泡在滚烫的岩浆中,忽然有了一丝清冽的凉爽,使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云卿漂亮的眸子迷离:“没有一个人喜欢我…他们巴不得我死了。” 那张有些稚气的脸颊泛红,他自嘲一般的笑了笑,盯着她:“我对你一点都不好。你怎么不走?” 芙萝动作轻柔:“我若是走了,谁照顾你?” “自生自灭罢了。”因为难受,他也变得脆弱而话多起来:“生死在天。” 芙萝鼻头酸酸的。想一想,他只不过六岁,在平常人家也是个依偎在父母怀里的小孩。 她叹了口气:“没事,我会照顾好你的。” 云卿闭上眼睛,整个人虚弱极了。他没有力气说话了。 芙萝褪下他的外衫,给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湿毛巾敷在额头前。 小小的人儿可怜极了。 芙萝靠在床头,一边照顾他,一边继续绣花。 不知过了多久,云卿醒了,也不那么难受了。 他盯着她漂亮的指尖,失魂落魄。 芙萝给他喂水:“醒了?饿不饿?” 云卿皱了皱眉,问:“你是别人派来杀我的么?若是杀,你现在就动手吧。我不会怪你。” 芙萝动作一顿,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被派过来照顾小殿下的。” “可没有一个人希望我能过的好。”云卿迷茫的眨了眨眼,看着她:“我天生命格带煞,凡是近身的人都会惨死。你……” 芙萝朝他露出笑容:“我无父无母,除了小殿下这里,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我会尽心照顾您的。或者,我们可以做朋友。” “朋友”这个词让云卿失神。他从来都没有一个朋友在身边。 他来了点兴致,第一次在芙萝面前露出了些孩童的表情。“你几岁了?” “十岁。” “你比我大,我才六岁。” 云卿看着她,思索半响,下定决心道:“若是你真心对我,我亦会真心待你。” 说完这句话,云卿又觉得这句话说的太早了,听起来惹人发笑。 他偷偷的抬眼看了芙萝一眼,发现她表情柔和,并没有什么嘲笑的意思。 云卿稍微放心下来。 他别扭道:“当然,如果你想走,我绝对不多说什么。” 芙萝点头,静静看着他。 云卿不知道她会不会离开。会不会像是来过他宫殿里的所有人一般,面露嫌弃厌恶的神色,会不会在他发病时谩骂嘲笑。 这时候,年幼的魔心头扎下了一颗种子,他希望他能拥有温暖,这微不足道的愿望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变得面无表情,看着她:“我没事了,你先出去。” 芙萝把湿毛巾放在木盆中,柔声说好。 冷漠只是他的盔甲。 芙萝去了小厨房。她正生火,听见那几个小煤炭人儿大声议论:“这个小姑娘真厉害呢,我从来没见过十皇子殿下有笑容。她还是第一位呢。” “是呀是呀,真厉害。” “我看着,十皇子不是什么坏人。他一个人在这殿里长到六岁,多可怜呀。” 小煤球长着腿,一个接一个跳进灶台里,声音渐渐的消失了。 芙萝视线温柔。 晚上,忽然雷声大作,墨云聚集,天上掉下巨大的雨点。 云卿从梦里惊醒,梦中,大片大片的血水浓浓袭来。他心口苦痛,瘦小的身躯蜷缩一团,指尖发白,拽住锦被。 他犯病时,犹如龙拨逆筋,一寸一寸,生不如死。面如死灰,在别人眼里尤为可怖。 脚步急促,宫灯咕噜咕噜滚到一旁。她焦急的跑进来,来不及打干身上的雨水,就要朝他奔来。 云卿不想让她过来。 他好不容易能有个朋友,见了他的可怕样子,肯定会被吓跑。 他痛苦的朝她看去:“别……” 他的面色白的像纸,两只黑黢黢的眼睛。 云卿用袖子遮住自己的面颊,不想让她看清。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把枕头扔到地上:“滚!……你给我滚…” 她会害怕么? 她会像其他人,看见他犯病的样子,厌恶他,羞辱他么? 她一定会离开的。云卿想着。 他绝望而痛苦的闭上眼睛。 却不曾想,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从未有过的怀抱。 芙萝知道他痛苦极了,把他瘦小的身体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 “没事了…没事了…” 她柔声安慰。 云卿冷汗岑岑,惨白的脸庞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芙萝像是一点都不害怕。她搂着他,安抚着,嘴里哼唱着人间的歌谣:“夜慌慌,月光光,我家有个爱哭郎……” 第54章 她的声音轻缓,柔柔的语调似同泉水,从山涧倾斜而下,包围了他。 云卿僵住了。 他在犯病,她为什么不躲?还抱住了他。难道她不害怕吗?云卿难过极了,他想着,曾经有一次犯病,身体不受控制,杀了一个小仙。他并不是故意的,旁人看见,说他入了魔,冷酷无情,长大后怕也是个孽障。就趁他犯病虚弱的时候,拿捆仙锁把他绑在架子上,晾了三天三夜。 云卿心里愧疚,再下来时,已经心死。 他不再往人多的地方去讨人嫌恶,想着就在一方宫殿里了却残生。 芙萝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边说:“以前我就想着,如果我有弟弟妹妹的,一定会做个好姐姐。可惜我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姊妹。看见你,我觉得心里可怜,竟比见了自己的胞弟还要高兴。你犯病,并非你所希望,只要找到法子,总会好的,不是么?” 云卿只是紧紧闭着眼,潮红的脸颊上布满泪痕。他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没法子了……没法子了……这是我的命……” “什么命不命的。”芙萝擦了他脸颊旁边的汗珠,搂着他更紧了些。她仔细道:“这些天,你并没有失去控制。你瞧,外面下雨,你不也是在我的怀里好好呆着么?” 一股奇异的力量舒展了云卿的四肢,从心底蔓延到百骸。 他努力睁开眼睛,控制着一股一股的冲动,迷茫的视线看着她,看着她皎白的侧脸与可爱的两只辫子,黑亮亮的眼睛。她是第一个,肯拥抱他的人。 云卿终于耗尽了力气,魂魄半醒,他虚疲不堪的抬起手,朝那个渴望已久的拥抱伸过去,摸了摸她的脸,声音哀求:“姐姐…我能叫你姐姐吗?” “我挨不住了。” 云卿终于在芙萝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芙萝咽下一口气,把小人搂到榻子上。 窗外雷声大作,雨点与狂风交织,袭上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水汽潮湿,那盏宫灯的火蕊受到冲击,摇晃起来,灯影投在了雕着花的漆木上。 榻上的云卿黑发浸湿,唇色惨白。他那么轻,脸庞透出不健康的颜色。瘦小的身体缩在宽大的衣袍里,他正虚弱的颤抖。 芙萝没有离开,守在榻边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胳膊,让这个可怜的孩童沉沉睡去。 翌日,天光放晴。夜宫内。 魔君一夜风流,懒懒的倚着美人榻,手里羽扇轻轻晃动。 天司宫星人来报:“昨夜,天有异像,黑龙现身。一如六年前那夜。” 魔君并没有把短暂的天象异常放在眼里。他挥了挥手:“这事你怎么瞧?” “不足为奇。”天司宫星人照理拍了拍马屁:“照魔君您的修为,只要金灯不灭,您的力量便永存。” 魔君挑了挑眉头:“这种小事,你看着来,不必来报本殿。” 天司宫星人跪在地上:“是。宫主。” 魔君在舒适的白绒柔羽中掩面,轻轻打了个哈欠:“你退下罢了。一个凡胎,有何为惧?” 天司宫星人犹豫道:“这,十皇子也到了入学的年纪了。” 魔君挥手:“叫他去吧,不用多管。” “是。” 云卿从一片迷惘中醒过来。 他看见芙萝闭着眼打瞌睡,白皙的脸颊上布着层淡淡淤青。 他回想起昨日,她不禁没有害怕,甚至还主动伸出手把他抱进了怀里。 一想到那个柔软的怀抱,云卿觉得自己耳朵红了。 他思来想去,小心戳了戳她的指尖:“你醒醒。” 芙萝醒过来。她先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云卿第一反应就是往后躲。 他鼻子酸酸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漂亮的眼睛里有层朦胧的泪花,叫人看了惹人怜惜。 芙萝笑道:“你已经没事了。” 云卿面色不自然。他想排斥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神色不正常的看了她一眼,又转开视线:“昨日,本殿没做什么罢。” “没做什么。”芙萝给他掖了掖被角,摇头:“殿下能控制住自己的行径,已经很好了。” 那张幼齿的脸上瞬间如释重负。他不再绷着脸,也不端着架子,反而有些害羞的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昨夜,我唤你什么了么?” “其实那只是称呼而已,不碍事。” “很重要。”他打断她的话,攥紧了拳头:“我觉得很重要。” 他有些渴求的瞧着她,嗓音变轻缓了:“以后,我叫你姐姐,成吗?” 云卿抹了抹眼角的湿濡。他看着床榻前坠着的小金勾子,喃喃着:“从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染上关系,你是…你是第一个。” 芙萝点了点头。 她眼底含着笑意:“小殿下当然可以这样喊。” 不过是六岁的孩子,心思怎么也藏不住。云卿觉得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高兴。他想要一头扎进芙萝柔软的怀抱里,却觉得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忍了忍,没有动。他别过眼:“我有点饿了,姐姐能去做些吃的吗?” “小殿下想吃什么?” “什么都成,只要是姐姐做的。”云卿眼巴巴的。 芙萝去了小厨房。 云卿把脸埋在柔软的被褥里。他睁着眼:“娘亲,你看见了没?我有姐姐了,我也有人护着了。” 云卿又抹了抹眼角,两串晶莹的泪珠滑落,落到了被褥上成了珍珠,声音清脆。 他让自己高兴点,穿上衣服爬起来。 云卿穿戴整齐,捻了一道咒语,变出来一块银镜。 他第一次有了照镜子看看自己模样的念头。 镜子里的人又矮又瘦,像株没有营养的豆芽菜。 云卿很沮丧。 他捏了捏自己的脸,一点肉都没有,硌手的很。 这样的一张脸,谁会喜欢呢? 她呢?她会是一时兴起么? 大殿里门被风吹来开,进来了几只仙鹤,和戴着白帽的仙童。 仙童见了云卿,像是见了什么令人恐惧的魔物一样,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又见这小魔君竟然在照镜子,更是诧异无比。 云卿很烦见这些人。因为他们很害怕自己。怕便怕,为何还要来自己的殿里找不痛快?云卿看见这些战战兢兢的小童就像看着地上怕来爬去的蝼蚁一般令人厌恶,他随便捻一道咒语,就能让他们魂飞魄散。 但是云卿不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他面无表情,收了银镜。 “什么事?” 小童跪在地上:“奉……魔君之命。” “嗯。” “小殿下已经到了入学堂的年纪,应该去拜师了。” “知道了,下去。” 小童们立即架在鹤上飞走了。 “你瞧见了吗?十殿下竟然没有发怒!他没有面如死灰,身形枯萎,也没有把我们几个都杀掉!” 仙鹤挥舞着巨大的翅膀,在九万里高空发出一阵阵长唳。紫岑宫犹如星海,漂浮在青云之上。 小童们叽叽喳喳:“以前,我从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传说里只有和十皇子对视一眼,三魂五魄都能飞走!今日可不一样了。” “小心你的舌头!我们人微言轻,还是要小心行事。” “是是是。不说这些了…” 芙萝是最高兴的。她为云卿整理了去学宫要穿的衣物,一样一样,细致妥帖。学宫里的长者都是上仙,要教授魔君的十几个孩子仙术。云卿天姿不凡,是修沭的极好苗子。 也是学了仙术后,云卿才提了资质。以后,他会成为这魔宫的君主,主掌一方之境,万物都要臣服于他脚下。 云卿却不想去。他皱着眉,一脸苦相:“我不想去。我讨厌他们那些人。” 第55章 “小殿下为何讨厌他们?” “他们偷着骂我,没一个人喜欢我。”云卿厌恶的皱起脸来:“我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杀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芙萝瞅着他:“他们,有的是你的兄弟,有的是你的叔伯。都和你父君有关。” “父君?”云卿怔住了,面含戾气,喃喃着:“父君从来没有看过我一次。就连我的生辰也没有。生辰…我是不配过生辰的,娘亲在生我的那天死了…” 说着,云卿立在窗边,有风从他过于宽大的衣袍中吹过,显得整个人愈发瘦小了。 芙萝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碍事,以后小殿下的生辰,我可以陪你过。” 云卿的脸亮了亮,浮现出一抹诧异色彩:“真的?” “自然是真。”芙萝应答。 云卿一时间高兴又难过,无法反应,低头揪着自己的袖口,看着她为自己收拾行李。 他抬起眼帘,清澈的目光呆滞,犹豫着问她:“那你,你会随我一起去么?” 芙萝偏了偏头:“会。既然做了小殿下的姐姐,我便会护着小殿下。不叫旁人再欺负了你。” 云卿看着她的娇靥,胸口中一阵阵热流。 他又垂下眼帘,眼睫轻颤,把一切悲伤的心思都吹走。 六年来,云卿从来没有出过彻院。 去往各个仙宫的小童已经到了,恭顺的趴在地上,等着各个小殿下坐上云车。宽大的云车金丝漂浮,由九匹蝠鱼拉着,上面已经坐了几个小殿下。 他们穿锦衣,着华帽,看着云卿,居高临下的露出嘲讽的神情。 云卿低着头。身后站着芙萝。 芙萝摸了摸他的脸:“云卿。”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云卿迷惘的看着她,双眼湿濡。 “云卿,抬起头来。你是最尊贵的皇子,只要你自己不看轻自己,便没人能看轻你。你瞧,他们不过庸人之辈,有什么可怕的?” 云卿低着的脖颈稍稍挺直了。 他身后有人站着,是他的姐姐。 金丝车座上,大皇子是年龄最大的,十四岁,胖的像一只充气的皮球。二皇子瘦的像竹竿,三皇子很矮,四皇子高的吓人……一车小孩子,露出高人一等的神情,看着车底下的主仆二人。 芙萝拉住云卿的手。 因为她柔软的双手,带着温暖的力量,使云卿心里的底气愈发胀大。他昂着胸,一步一步走到车上。 小童们在地上跪着:“皇子起身。” 大皇子:“你瞧,十弟今日竟然出门了,第一次见他出门。” 二皇子:“是呀是呀,十弟长的可真难看,跟个豆芽菜似的。” 三皇子打了个饱嗝,啼哭着:“我不想学仙术…我想吃娘亲做的粽子糖…嗝……” 大皇子鄙夷道:“吃吃吃,跟个猪一样。你这样,怎么学习剑修之术继承魔君的位置!” 云卿静静听着他们说话。 心里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酸涩。 他们都有娘亲疼爱,而他没有。 不过须臾,仙宫到了。这是一处极大的宫殿,高耸的玉门直达云霄,仙鹤飞舞,四处都有衣带飘逸的仙子。玉阶的最高处立着个白胡子老天,笑眯眯的看着众人。 皇子们以奇奇怪怪的姿势下了车。 唯有云卿,从容不迫。 老头笑了笑:“孩子们,老身是小殿下们的师祖。” 皇子们交头接耳了一阵,纷纷喊:“师祖爷。” 老头的手指在各个皇子的头顶一一点过去,却在云卿身前停了停。 他诧异看向云卿,屈指瞧着他的灵根。 竟然有条若隐若现的黑龙。 老头摸了摸胡子,唤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仙童,名玉偌。 “玉偌会带着格外小殿到各自的房里。” “谢师祖。” 小殿下们排成一队,叽叽喳喳的跟在玉偌身后。 “你叫玉偌?哪个玉?是他山之玉的玉么?” “你为什么跟着师祖?本殿为何从来没有见过你?” “你怎么不说话?是哑巴么?” 水汽潮湿,山涧的清泉飞泻而下,打湿了殿前的玉兰花。 玉偌一语未发,带着各位小殿下到了寝房里。 大皇子呵斥一声:“真是个不长眼的傻子。一点都不机灵。” 玉偌面无表情,朝各位人发了玉钥。到了芙萝面前,他脚步停了停。 各位小殿下身后都跟着乌泱泱一群人,却只有十殿下不是,他只带了一个婢子。 玉偌把钥匙交给芙萝。 芙萝朝他一笑,与云卿一同去了寝殿。 寑殿豪华漂亮,摆着奇珍异宝,巨大的东海珊瑚绽放出迷离光泽,笔墨纸砚都长着脚,只要一叫,就会跑到桌上磨墨写字。 芙萝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靠在榻子上。 云卿对这一切毫无兴趣,站在窗前,仰头看着青云天上飘来飘去的大妖。 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六岁,相安无事。芙萝晚上就宿在大寑旁的小屋中。 夜深人静,亘古的月亮轮廓巨大,环绕着袅袅青云。 云卿躺在宽大的床榻上,看着那轮明月静悄悄的,从东阁移到西墙。 他觉得周身寒冷。 他不由得拎着被角,走到芙萝的房中。 芙萝已经睡下了。她穿着柔软的睡裙,面颊恬淡安静,呼吸绵长,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云卿抿了抿唇。 她丝毫不嫌弃他发病,就那么搂着他,一直到天亮。 撵车旁,也因为她的安慰,他才有了底气。 云卿的眼眶微微红了。他赤着脚,钻到芙萝的被窝旁边。 他犹豫半响,想着要不要把她弄醒。 芙萝听见了动静,对上他的视线。 云卿脸颊红了,他像只可怜的毛绒绒的小动物,钻到她的胳膊下面:“姐姐,我能同你你一起睡么?” 芙萝刚要拒绝。他却哭了,泪水簌簌而落,打湿了她的衣襟。他乞求的看着她,弱声道:“我一个人很害怕。” 第56章 对上他可怜兮兮的视线,纵然心里有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芙萝抚摸着他的面颊:“可是这不合礼数…” 那双湿濡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是藏着千言万语。云卿瘦小的身躯乖顺的趴在芙萝身旁,汲取着她身上温暖的体温。他摇了摇头:“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旁人不会看见的。你不说,便没有别人知道了。” 芙萝还想说话,云卿却抹去泪水:“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走就算了。” “罢了。”芙萝一时心软,安慰他:“你就在这里睡吧。” 他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闻言,云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掖紧了自己的小被子,依偎着芙萝,闭上眼睛。 他第一次与别人同寝,压抑着心底的激动之情。 他很喜欢姐姐身上的味道,香香的。 月华似水,漂浮在大殿之上。 第二日,小殿下们开始晋学。 芙萝这样的贴身小仙,有另一间房子安置。几个仙婢各自有自己做的事情,房里静悄悄。芙萝发现,别人都会用一种奇异并且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芙萝仙子,你是十殿下的贴身仙侍吧?” “芙萝仙子,十殿下是不是很可怕?我听说我们这种资历的不能与他直视,若是直视,便会灰飞烟灭!” “是啊是啊。芙萝仙子,你真是勇敢,要换了我们,岂不是吓破了胆子。” 芙萝一笑:“小殿下并没有那么可怕。凡世传言的大多数都是假的。以讹传讹罢了。” 其中一位有些沮丧:“我们位卑言轻,也不知道真相如何,只是道听途说而已。这么看来,十殿下还是对你很好的。” 芙萝:“难不成大皇子对你不好?” 那小花仙摇了摇脑袋,想到大皇子平时的举动,眼里有些失望,垂眸不再说话了。 学堂,夫子传授了仙术。皇子们纷纷捻决,变出一只只舒展翅膀的仙鹤。 唯有云卿,变出来的东西丑陋不堪。 小殿下们嘲笑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快看!我们变得是仙鹤,怪物变得依旧是怪物!” “小怪物,小怪物……” 他们趁着夫子外出时向云卿身上扔石子,锋利的石子擦过云卿脆弱的手臂,冒出鲜红的血珠。 云卿垂着眉眼,不言不语。 大皇子兴高采烈:“这个怪物没有娘!是个野孩子!” 云卿抬眸,视线冰凉:“我有娘亲。” 大皇子哈哈大笑:“小怪物的娘亲是什么?是老怪物!” 云卿紧紧攥着拳,气血暗涌,眉眼染上戾气。 那视线,像是要把大皇子生吞活剥了一般。 大皇子有些色厉内荏。挥舞着胖胖的拳头:“你来啊?你以为我会怕你?!” 忽然间,天色大变,电闪雷鸣,蜡烛簇簇熄灭,学宫里瞬间一片漆黑。 狂风大作,帘子被风掀起,撞击在木板之上,发出嗒嗒的响声。 云卿如坠血潭,思维不受控制,四面八方浓浓的血气将他包围,他猩红着眼睛,额前青筋暴起,一股一股冷汗流下来。 就在云卿抬手捻决之际,一道亮光刺破乌云,直中面门。将他从混浊的意识里拉出来。 “云卿,该回去了。”芙萝拿着帕子,擦掉他额头前的汗水,拉了拉他的手:“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云卿恍然若失。 他咳嗽几声,压住胸膛翻滚的血腥味道,抬头看着她,有些委屈:“你来了。” 大皇子被吓的打哆嗦。百闻不如一见,他可不要再轻易羞辱十弟,便急急忙忙的跑到一旁。 芙萝点了点头:“我来了,小殿下不必害怕。” 回去的仙鹤背上,云卿沮丧的低着头。 胳膊上一阵阵疼痛。 他抬起眼,淡漠的看着前方。 那些嘲讽,就和针扎一般,戳的他疼极了。 芙萝的发丝被风吹拂而起。 她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不由得叹了口气。 到了殿里,云卿一言未发,阴沉着脸,独自缩在角落。 芙萝拎着灵药箱子,慢慢的解开他的胳膊。指尖触碰到胳膊时,芙萝很明显的感受到了云卿身体的僵硬。 他排斥道:“我不用这些。” 芙萝没管他:“不用这些,伤口怎么会好?他们拿石头扔你,你怎不知道躲开!” “没有用的。”云卿双目无神,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无论躲到哪里,都是没有用的。” 这个漂亮易碎的小人儿可怜极了。 芙萝给他上了药,吹了吹伤口。 她动作温柔,乌发低垂,唇瓣嫣红,看着他像看什么宝贝一样。 云卿绷着脸。 只是片刻,看着她的神情,云卿终于绷不住了,扑到芙萝的怀里,泪水涟涟:“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我配不上…” 芙萝一怔,只摸了摸他的脑袋。 “傻子。你如何配不上?” 云卿泪眼婆娑,埋头痛哭。 / 自此,云卿变得极其信任她。也极其粘着她。云卿从来没有和别人走的那么近过,芙萝是第一个。 他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听她的话,且把她的话奉为圣旨。 芙萝教他要学会控制情绪,不可因为旁人而随意发怒。她常常说,成大事的人,要隐行,不受外物影响。 芙萝还说,他不可因为与他人比较而自卑。他本有灵根,应潜心修行,心无旁骛。 云卿似懂非懂,也愈发用功,常读书到深夜。 到了晚上,诺大的紫岑宫像一间死殿,毫无半点声息。而云卿却是幸福的。因为他能与芙萝同榻而眠。他喜欢搂着芙萝的胳膊,闭着眼睛,依偎着她,听芙萝讲一些从未听过的有趣故事。 他会搂着芙萝的脖子撒娇,用那双清澈极了的眼神看着她,歪着头,拉长声音:“姐姐……姐姐……” 再后来,云卿长大了,他身形拔高,很快超过了芙萝,那张稚气的脸庞变得俊美非常。见过云卿的人都说,他是魔君子嗣里出落的最好的那个。他肤色偏白,双瞳漆黑,盛着满天粼粼的星河,唇瓣殷红,既漂亮又精致,却并不女气。 人们说,九天之上的狐狸精容貌出色,最会勾引人。可是云卿好似天帝设下的一个意外一般,竟然比最勾人的狐仙还要惹眼。很快,想要一睹其容的仙子们排着长队,纷纷想瞧一瞧十殿下的尊容。 十殿下站在玉阶前,乌发朱唇,微微垂着的眼睫敛着,身上白衣胜雪。他缓缓的抬起眼,指尖一捻,仙鹤挥舞着巨大的翅膀腾空而起。 风吹拂过他的发梢,连带着那宽大的衣袖迎风鼓起,竟然想要羽化成仙一般,如梦如幻,琢磨不透。相貌真真是这九天里头一个。 仙子们红着脸,掩面道:“如同玉人一般…若是和这样的人成亲,怕是堕魔也值得…” 像是听见了这话,云卿淡漠的视线瞥了这说话的人一眼。 四目相对时,仙子听见了一片吸气声,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在寂静里,“砰砰砰”一声一声。 仙鹤连着那主人消失在了长空尽头。 芙萝已经二十一岁,快到了下山的年纪。在紫岑宫里十一年,她从小仙罗熬成了管事长仙,专管司寝局的事情。 玉偌挑灯前来,敲了敲门。 芙萝开门,请玉偌进来。 玉偌把宫灯收了,倚着榻子喝茶,清秀的面容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绯色。 因为他正对着芙萝。 芙萝已经成了亭亭少女。她身段极好,穿一身绛紫色轻纱宫服,腰间不盈一握,凹凸有致。她生的也是极美,两弯远山眉,含着淡淡愁思的眼眸,玉颈修长,隐藏在衣领里,隐隐若现。 玉偌咳嗽了声:“芙萝仙子,在下有些事情。” 芙萝抬眸:“什么事?” “我对一人日思夜想…”玉偌的脸上红了又白,犹豫着:“仙子说…” 芙萝饶有兴趣,支着下巴看他:“要不要直说?” 玉偌点头,作揖:“正是如此。不知仙子有何高见?” “嗯…还是不要说了。”芙萝起身,纤细柔嫩的手指点在灯台上,灯蕊便小了几分。她微笑着看他:“等那仙子出宫之后再说罢,免得徒增人烦忧。” 灯下看美人,愈发唇红齿白,惹人娇思。 玉偌心里一怔,木讷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在下还有一事。” 芙萝:“尽管说吧。” “我知道仙子精通医术,这些日子,总觉得心扉疼痛难忍,有时还会泄气着凉。”玉偌忍着心里的痒意,正色道:“实在是困扰极了,所以想请仙子一瞧。” 芙萝了然:“此事简单,请坐到这边。” 玉偌坐在木椅上。 芙萝执着丝巾铺在玉偌手腕上,指尖轻捻,屏气凝神。 虽说只有两个指尖的触碰,玉偌却不受控制的心跳如雷。 他偷偷看她,看见了一点嫣红的唇瓣,莹润惹人。 芙萝心里了然,又说:“请平躺。” 昏黄的宫灯照耀,殿里一片寂静。云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看见芙萝正和一男子离的极近,在榻边按摩着他的腰腹。 芙萝……是芙萝……是姐姐…… 这男人是谁? 凭什么? 姐姐为什么要这样…… 云卿怔住了,在窗边呆立片刻,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如野火燎原传到四肢百骸,他眼底淡漠,燃烧的火苗猝然熄灭。 他进了屋子,眼底满是冷漠,声音如同万年寒冰。 他想起来了,这人名唤玉偌。 作者:作者的专栏里有一本这样的系列文有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哈 人设可能会改一下 《魔君黑化之后》 雪夜,大漠孤烟。 酒馆帘子卷开,魔君至。 眼尾泛红,黑羽霓氅,面似苍雪。 指尖轻搭在桌面,他不言语,眼眸深沉。 粗砺的指腹拂过芙萝娇嫩侧脸。 他眼中含戾,薄唇轻启,语气却染上委屈:“姐姐,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离开我。” 芙萝瑟瑟。 没有原因,因为她是石榴精,活着就是为了产崽儿。 他还小,又不缺娃,留着干啥? 知道真相的魔君气急败坏,把人按在榻上,按着她的手向某个无法描述的地方探去。 他眉眼阴鸷,质问:“姐姐,我小么?” 【占有欲强斯文败类魔君X佛系咸鱼石榴精】 第57章 “姐姐。”云卿拂了衣袖,仙鹤便隐去到云里。他面庞干净雪白,两弯黑漆的眼睛不带情绪望着她:“这是?” 玉偌连忙起身,匍匐到地板上行礼:“小官玉偌,是山涧老祖的药童。” 云卿露出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坐在了榻边。他的目光落在了玉偌用过的茶杯上。 真是脏。 他声音缓缓:“既然是药童,身体不适,难不成自己没有法子么?” 玉偌闻言,连忙叩首:“芙萝仙子医术甚高,小的只是前来一问,问完便离开。” 他转头打量芙萝一眼,施礼:“多谢芙萝仙子照拂。” 芙萝还未回应,人已经心惊胆战的离开了。 芙萝看了他一眼:“你呀,他又没犯什么错,这么吓他做什么?” “看着就烦。” 云卿这才露出笑容。他支着下巴,换了新的茶杯,不着痕迹把玉偌用过的茶杯收到袖口中。轻轻一捻,茶杯便成了粉碎的残渣。他收了眼里的阴狠,用一种极淡的目光看着她:“姐姐,你是仙医,只能为我治病。” 芙萝手上的动作微动,没有说什么,继续看她的药理。 很奇怪,这次的世界似乎出现了什么偏差,她明知道接下来如何发展,却改变不了剧情。简单来说,就是要攻略的宿主意志太强,难以撼动。 这是个十分棘手的难题。 这个关头,原主并没有拒绝玉偌的好意,直接让云卿瞧见,心底有了芥蒂。 再后来,玉偌向原主表明心意,碍于云卿的强势,原主同意了。原本以为云卿会放手,未曾想却直接激化了他心底的阴郁之情。 原主再次醒来时,身上牢牢绑着捆仙锁。 想一想就很可怕。 芙萝收敛心神,笑着看他:“饿了吧?我去小厨房给你做饭。” 云卿露出喜悦的神色,点了点头,眼波流转,一副乖乖的样子。 谁也不能将这个白纸一样单纯的少年,与几年后血洗紫岑殿的魔君联系起来。 午后,两个人去了学宫。 云雾缭绕的殿里,零星坐着几位皇子。 大皇子余光瞥见芙萝,忙站起来,围着她:“仙子,你来了?” 各位管事长仙不是面目可怕,便是年老色衰,很难见到一位像芙萝这样漂亮明艳的。 皇子们不免献殷勤,纷纷想得到这位漂亮姐姐的青睐。 云卿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大皇子缩了缩手,把捻决变出来的花收到袖子里,结巴着:“十弟,你,你也来了?” 芙萝挥了长袖,叫小殿下们坐好。 师祖款款而来,在殿里环视一圈。 “今日,老夫设了一场比赛,希望小殿下们使出自己的本事来。” 师祖的视线落在云卿身上,移开。他一挥拂尘,眼前展开一副巨大的山海图。 山海图上,除了连绵的巍峨青山,没有其他东西。 他笑眯眯的摸了摸胡子,看向诸位皇子:“殿下们觉得,再填些什么才好?” 大皇子跃跃欲试:“师祖,我先来!” 他胖胖短短的胳膊略略晃动,在画里填上了一条河。大河波涛汹涌,拍打着巨大的浪花。 师祖摸着胡子,夸道:“大皇子进步很大。” 二皇子摇摇晃晃,使出全身的神力,在波涛翻滚的湖面上画了几艘大船。 师祖点了点头:“二皇子想必也是勤学苦练了一番。” 三皇子,四皇子…… 到了云卿。 云卿走到画前,转身看了芙萝一眼,脸颊上露出个清浅的笑容。他抬起袖子,宽大的衣摆在画布前晃了个弧度。 一股带着甜花浅香的气息温柔拂面,带着湿润的江水味道,卷过每个人的发尾衣袖。 是风。 云卿在画里添了风。 江水缓缓往前,大船行驶,两岸耕地上黄牛作息,天上的白云也晃动起来。 师祖诧异于云卿的法力。 皇子们都惊住了,因为他们还没有学习到风的神力,为什么十殿下能够轻而易举? 当别人都诧异的看着云卿时,云卿只看着芙萝。 他回头,朝师祖拘礼:“请师父指点。” 师祖还能说什么?一连着说了几个“好”字。 芙萝很是欣慰。这让她有了种“我家少年初长成”的自豪感。 温润如玉的公子走下台阶,神态自若,丝毫没有高人一等的神态。他站在芙萝身旁,低头瞧着她,似乎在等着什么。 芙萝心领意会。她伸手整理云卿的衣袖,夸赞:“小殿下真厉害。” 云卿敛了敛睫毛,耳边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绯红,低头不语。 等到结束,两个人一同回到寑殿。 夜风稀疏,天上星河浩荡。云卿正在殿里沐浴,芙萝拿着水壶,到院子里浇玉兰花。 这么些年,这殿里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云卿依旧抵触一切人的靠近。 殿里静悄悄,玉兰花长势正好,有几株已经结出了花苞。 芙萝浇着水,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玉偌。他一身蓝衣,右手里拎着食盒。 他看着她,笑了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酥饼。” 芙萝看着他,心里挺复杂的。 这个玉偌,长的是翩翩君子模样,却有一个缺点——好色成性。原主被他单纯的外表所蒙蔽,没有起疑,跟了他。几年后,玉偌便露出本性来,常常瞒着原主去一些烟花柳巷。 芙萝蹙眉,盯着他的手指。 上面有个伤口。 很明显,玉偌是故意露出伤口让芙萝看见的。 他躲闪了几下:“这个不碍事,是我做酥饼的时候不小心…芙萝仙子不用放在心上。” 他以为芙萝会心软。 芙萝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接过食盒。她十分疏离:“以后,请您不要随意来我的院子。” 玉偌诧异:“为何?” “我对你没什么兴趣。”芙萝不再委婉。她露出个清浅的笑:“想必玉偌上仙,对我也是别有所图吧?我劝您收了那些心思。” 玉偌怔住了,思考着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 芙萝已经挥了挥袖子,设下结界,转身去了殿内。 希望这样直白的拒绝能让玉偌知难而退。 芙萝褪去鞋袜,静心沐浴后换上寝衣。 睡前,她照例去云卿的房里探视。云卿正在桌前,捧着一本书,目光恬淡。 他看见她,放下书:“姐姐。” 芙萝“嗯”了声,把云卿爱吃的夜宵糕点放在桌上,整理了他的枕头被褥:“早些睡。明日还要早早去学宫。” 云卿的视线,一刻也未从她身上离开。他点了点头:“是。” 忽然,云卿敏锐的捕捉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 男人的气味——不属于她的气味。 他目光变沉,面无表情盯着她的背影。 芙萝忙完了一切,提着灯笼,熄了几盏宫灯。 云卿道:“姐姐,你可曾见过什么人?” 芙萝动作一顿。她回眸看他,疑惑的想了想,迟疑道:“未曾。” 云卿恍然一笑:“知道了,姐姐。你也早些休息。” 芙萝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晚上,殿里十分安静。 云卿十五岁之后,芙萝就不再和他同榻而眠了。 但只是芙萝所想。 她睡得安静,脸庞陷在柔软的被褥之中,月光笼罩,侧脸朦胧。 云卿坐在她的榻边。 他的视线轻柔缓缓,凝视着她的脸颊。 又闻见了那股令人生厌的味道。 云卿捻决,让芙萝坠进梦里。 他的指尖,摩.挲过芙萝娇嫩的颈子,下巴,最后停在她的脸颊上。 云卿叹息一声,目光如炬,痴痴道:“姐姐……” 然后把那些不属于她的味道都碾碎。 少年如玉的耳畔染上绯红。他躺在她身旁,指尖一寸一寸,按在那张娇艳如樱的唇上。 他笑了笑,觉得满心满眼都是高兴的,愉悦的。 他最喜欢姐姐了。 第58章 芙萝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都做不到。 梦里,一股暖洋洋的神力痴缠着她让她坠进梦中,无法动弹。 梦一个接着一个,芙萝睁不开眼。她觉得自己好像养了一只小狗,毛绒绒的小狗扑在她身旁,一下一下舔她的脖子,又酥又痒的。 很快,芙萝彻底失去了意识。 云卿着净衣衫,夜里独自潜入药童住处。 药童仙长战战兢兢,恭敬道:“不知殿下深夜前来有何事吩咐?殿下屈尊降贵,我等实在是承担不起。” 云卿抬了抬手,眼神睥睨着玉偌:“你随我出来。” 玉偌一僵。 到底是什么事值得十殿下深夜而来? 而且还单独把他叫出去。 云卿一笑,目光毫无温度:“你,喜欢芙萝?” 他轻轻捻下一瓣梅花,艳丽的花瓣变得粉碎。 玉偌脸上霎时间冷汗岑岑。 原来是芙萝… 云卿又道:“难不成上仙想要灰飞烟灭?”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戾气却重,不禁令人瑟瑟。 玉偌哪里有胆子与十殿下相争? 他立即跪在地上:“小人没这个胆子。” 虽然不明白十殿下为什么为了一个小小的上仙而来。 很快,玉偌就知道原因了。 阴冷淡漠的皇子附身,看向他的视线犹如看向一只卑微苟且的蚂蚁。他唇边衔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稍稍压低了声音:“因为她呀,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玉偌僵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禁仰望了云卿一眼,后又颓败的低下头。 纵使他再愚蠢,也应该明白了十殿下话中的含义。 淡淡的日光穿透云层,照到梨花木床榻上。层层轻薄的柔幔随风起伏,微凉轻缓。芙萝睁开眼睛,从榻子上坐起。 她怎么会睡这么久? 脖子里一阵一阵的酸痛。 空旷的大殿里安静非常。桌子上有灵识的狼毫晃了几圈,叽喳道:“上仙,你醒啦?” 底下铺着的青州宣纸晃了晃身躯:“上仙头一次醒这么晚。” 狼毫:“上仙,夜里出大事了!有个叫玉偌的仙童不知怎么触犯了仙规,被贬到了青云寺上,永世不得回紫岑。” 芙萝披上外衣,略微有些诧异:“什么?惹恼了哪位上仙?” 狼毫道:“是十殿下。除了十殿下,别的小殿下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呀!” 云卿?云卿把玉偌贬到了青云寺里。 而在之前,因为原主的排斥,云卿可是活生生的把玉偌用极刑至死。 是不是意味着情节可以被改变了? 芙萝当即穿好衣衫,到了云卿的寝宫。 云卿正临窗作画,眉目安静,白衣纤薄。 他侧眸一笑:“姐姐,你来了?” 芙萝犹豫片刻,还是出声问他:“昨夜,我听闻你去了师祖殿里,处罚了一个药童。” 云卿作画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点朱墨,片片梅花在纸上纷纷绽放,簇成雪白的花蕊。 他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是呀。” “你……” 云卿停了笔。 他看向她,视线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姐姐,要上课了,夫子在等。” 芙萝见他不想答,便没有再多问,同他一起去了学宫。 师祖布置了今日的劫页——小殿下们要去人间历练。 皇子们从来没有去过山下,自然惊喜,纷纷摩拳擦掌。 夫子面色严肃:“小殿下们一定谨记,不得触犯魔,人两届的平和。今日午时,老身在学宫等殿下们回来。” 云卿与芙萝站在山涧之上,透过雾气霭霭的青云,俯视着山脚下的芸芸众生。 他们一个个渺小如蝼蚁,在大街小巷里穿行,有的在田间劳作,有的在市井织布,大多数是男子,而女子则会在家里等候,等到日暮,便会有袅袅炊烟升起,弥漫在田间地头。 云卿看着:“真是新鲜。” 芙萝:“殿下可愿意下山?山下杂事繁多,难免有不懂得的地方……” 云卿把仙鹤招出,湿漉漉的桃花眼看着她。他慢慢低下了头:“本来是不情愿的。只是因为有姐姐,才愿意。” 芙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小孩,真会说话。 两个人捻了个诀,便到了城门前。云卿一袭宝蓝连襟上衣,墨发高束,额前一点抹额水钻,端的是翩翩公子的架子。芙萝着一身寻常衣物,为了不引人注目,头戴纱帽,跟在云卿身旁。 刚一进门,就有客栈的老板前来迎客。老板守在城门近十年,还头一次见到云卿这样如玉一般的公子,像是下凡嫡仙。他笑得殷勤:“公子同这位姑娘看着是远道而来,不妨来我的店里坐坐。” 云卿:“什么店?” 老板笑呵呵的,一看着公子身上的衣服,怕是最好的青州织云锦,一件得好几十两银子。他连忙回答:“客栈。” 云卿不知道客栈是什么。他思忖片刻,欣然道:“勉强可以坐一坐。” 两个人先在客栈里安歇下来,开了两间挨着的屋子。 人间历劫一日,其实没什么要做的事情。 倒是晌午,云卿在宽街上探视。他瞧见一朱红楼宇,写着百花阁三字。云卿在门口驻足一会儿,被楼上站着的姑娘瞧见。姑娘惊为天人,纷纷跑下来,挽着云卿的胳膊,一群莺莺燕燕扯着云卿的胳膊往楼上走。 姑娘笑着:“这么些年,我们姐妹竟然从未瞧见过比这位公子哥还要标志的书生了。来,公子,请上座。” 云卿眉目淡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被几个姑娘身上这股可怕的味道给熏的头疼,拒绝上去。那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他就像是掉进盘丝洞的唐僧似的。云卿不得已,施了个诀,女人们便定住了。 云卿向四处打量,屋里也是花花绿绿,一副奇怪摆设。 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不如同姐姐待在一起。 云卿出了门,被定住的女人们散开。 “奇怪…我为什么在这里?” “是啊…” 隔壁的酒坊里,摆着一坛坛酒。 云卿又问:“这是什么?” 买酒人打量他一眼:“这是忘忧水,喝了能一解千愁呢!公子之前从未听说过么?” “忘忧……” 老板已经塞了一坛到他的手里。 “才一串吊钱,瞧您这副模样,公子怕是不缺钱吧?” 云卿看向四周,看见买酒的人拿出钱给老板才换了酒。 原来那一个个圆滚滚的东西就是钱。 云卿变出了一串,搂着坛酒回了客栈。 他实在是好奇这忘忧水的味道。 结果一喝,竟然像上瘾了,一杯接一杯。 刚入口时,有些苦涩,后来慢慢的变甜,甘美诱人。 等芙萝外出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云卿趴在桌子上,白皙的脸颊粉透。他眼睛迷蒙,汪着层水雾,迷茫的瞧着她。 看出来是芙萝,云卿脸上有了笑意。 他起身,踉踉跄跄的跑到她身边,牢牢扣住她的细腰,把人带进怀里。 云卿眨了眨眼:“姐姐……你回来了……” 他觉得天旋地转,一呼一吸之间全然都是她身上的清香。 芙萝不知道他怎么了,便想推开他看看究竟。 感觉到她的推搡,云卿撇了撇嘴,一把把她压在榻上。 “姐姐…你和别人说话,我很不高兴……”云卿力气极大,他眼眶弥漫着红色,痴痴的呢喃,又像是诱哄似的低语:“姐姐…你帮帮我…我很难受……” 作者:好像快要完结了orz 第59章 芙萝不禁一僵。 少年如同一只困兽,身体无助的磨蹭着她,眼神里带着渴求。 来了,这一幕终于来了。 这与原剧情别无二致。 只是原剧情里,云卿黑化后,动作带着难以压制愤怒,而现在却多了些温柔。 芙萝仔细凝视着他的侧脸,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酒香。 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还好不是毒物所致。 云卿觉得胸膛里长了什么怪物,一股一股的炙热气息将他团团包围。他难受的嘤.咛一声,蹭着她上身最柔软的地方,双手撑着,看着她:“姐姐…我心悦你…” 好不容易说出来了这句话,云卿耳朵彻底红了。他挑着她的下巴,漆黑的眼底潋滟迷离:“姐姐,你呢?” “你还小…云卿…”芙萝蹙眉道。 “我不小了!”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云卿咬了她的耳朵,稍微用了点力气:“不信呀,你摸一下…” 芙萝的身体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一半是剧情所致,一半是她对这个幼小的孩童一步步成长而感怀。 他长大了,成了大人。 她每分每秒的陪在他身旁,终于等到现在。 红烛微燃,屋里香气清软。 春夜潺潺的露水,花蕊涌出了花蜜。 微霜与雨滴淋下,时轻时急,隐约还传来几声女子的娇.吟。 夜晚漫长。 翌日,天光亮时,云卿却极害羞,不敢直视芙萝。 他耳尖红红,脸埋在被褥之中:“姐姐…现在是我的人了。” 芙萝白他一眼:“你这个小东西,满脑子都是花花肠子。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 云卿清俊的脸庞隐隐浮现一丝羞意。他扭捏已久,才为自己辨别:“未曾!我竟不知那忘忧的法力那么强,而且……姐姐的滋味甚是甜美。” 朱红的柔软被褥之中,两具白皙柔软的身子相互依偎。云卿人高,胳膊也长,一直搂着她,闭着眼。 “从许久之前…我就已经肖想姐姐。” 想她的声音温婉动听,身体身娇体软,竟可以攀折成任意一个姿势。 更想她心肠柔软,一颦一笑,都只能是为了他。 他忽然沉默,俯身低着头,眼底的黑洞深深:“姐姐,若是有一天你有离开我的机会…” 芙萝捏了捏他又红又软的耳朵尖,摇了摇头:“我怎会离开?” 他受了太多的苦,尝过世间太多的不公。 原主生出来了逃跑的心思后,云卿痛苦万分,猩红着眼眸问她为何。 原主是因为奸人蒙骗,忽略了自己的内心。 明明她,是最希望他能变好的那个。 对于云卿来说,她是他对这个世界唯一残存的希冀。 想到这里,芙萝眼里充满怜爱,轻轻吻在他耳畔,小声说了句:“云卿红着脸的样子…当真是好看。我怎会舍得走?” 云卿的脸上红色蔓延,一直到脖子里。 他捏着她尖俏的下巴,重重吻在那张红唇上,碾压品尝,直到品尝出甜美的花汁滋味。 与此同时,魔君殿里。 魔君年老,修为骤减,日日依靠吸取年轻精华来自己的修为。 这些天,他明显感受到一股年轻昂勃令人感到威胁的力量。 小仙来报,实在是勘测不出这股力量从何而来。 魔君生性风流,光孩子就有二十几个,实在是不清楚哪个是最优秀的。 魔君夜探天色,想要一探究竟。 可还未踏出殿门,喉咙间被抵住了一把冰凉的剑刃。 那人在身后,声音优雅淡然:“不知魔君要去何处?” 能不着痕迹破了他的殿法,可见此人不可轻视。 “你……是何人?” “魔君,还记得一个叫做芸娘的凡间女子么?” “芸娘……” 魔君怔怔,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丽面容。因为年岁太久,他已经看不清楚女子的样貌。 “已经不记得了?” “她真是傻,为你而动心,也因你而死。” 剑刃加重了力道,老魔君瑟瑟按住他的剑:“等等……你是?” “我是你的儿子呀,父亲大人。”云卿贴近男人的耳朵,声音如妖魅般低吟:“今天,是来送你往极乐世界去的。” “云卿!你是不是云卿!我知道你的名字。好孩子,你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老魔君骤然感到生命已经慢慢流逝,声音颤抖着。 “去吧,父亲大人…你不死,我如何接您的位置呢?去陪伴我的母亲吧,她在地下孤独的等了您十七年…” 云卿浅笑,手里稍微一用力,一抹朱红溅到殿里的梅花锦绣云屏上,花瓣更艳丽了几分。 他擦了擦手指,捻了个诀,殿里恢复成不染一尘的模样。 剑修之后,云卿法力剧增,已经在魔君之上。魔君多年来生活糜烂不重修为,已经是强弩之末。 谁知新魔君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迎娶魔君的新娘。他娶的,是一直陪在他身旁的芙萝上仙。 魔君大婚之日,是个碧空如洗的晴天。满紫岑的人都来参加婚宴,密云压城一般黑压压立在殿下。魔君墨发高束,身着黑色金龙纹锦衣,牵着他一身红衣的新娘,缓步走进殿里。 新娘身姿纤细柔软,一缕青丝垂到肩后,淡红的薄纱若隐若现透出面容。当真是可称绝配。 自此,天下泰平,魔界安和。魔史而记载:新君年少而功高,在位之时,众位仙人一概驯服,而君长情,与后携手千年之久,一时引为佳话,众人艳羡。 / 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后,二零二成功回到现实世界,重新做回了一名高三女生。 经历了几个世界,如梦似幻一般。林烟感慨颇多,也收获颇丰,只想好好陪伴家人,努力学习回报社会。 放学回家后,林烟的母亲告诉林烟,一个邻居阿姨的儿子过来找她,想要请教她功课。 林烟欣然说好。 推开房门,少年临窗而立,纱帘晃动,窗外金黄淡淡的阳光笼罩在他的眉眼上,整个人看不清样貌,只有校服下的脚踝,圈着一只银镯子。 少年的声音温柔,低哑好听。 “姐姐。” 他这样叫她。 “我终于找到你了呢。”